第3章
所以,他以為我站在這兒,是因為他的關系?
「不是你的。」
「不是我的還能是誰的?」
周圍人多了起來,他不想和我牽扯過多。
「你現在立馬回家。」
「我要試戲。」
「就你?」他氣極反笑,「你拿什麼試?除了我,你誰都碰不了。」
他向來如此,喜歡把我的傷痛和疾病,撕開來嘲笑。
顧昔不知什麼時候站在後頭,不敢上前,但眼裡全是在意。
他不忍她淋雪。
棚內場記在喊人,林望敘拉了我一把,湊近我。
「你想試戲,可以。」他低聲威脅,「我會讓你知道,什麼能做,什麼不能做。」
說完,他甩開手,像丟棄垃圾一樣。
地上結冰打滑,我一個失衡,頭差點磕到後頭的鐵架子。
林望敘沒料想到。
他眼裡閃過一絲慌張,下意識想牽住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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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晚了一步。
我撞進後來人溫熱的胸膛。
他攬住我的肩,穩住了架子。
我抬頭,蹭到了他的下巴。
他極輕微地「嘶」了一聲,低頭看我。
一雙澄澈的眼睛,微微上翹的眼尾沾染些許冷春的紅。
這人在發燒。
難怪身上那麼熱。
他沒松手,越過我,看向林望敘。
對方也同樣緊盯著他,以及他落在我肩上的手。
於是,程僑加重了幾分力度。
「誰把鐵架放這裡的?」
制片人在後頭喊著,推了推程僑,「進屋,還吹風呢,又想進醫院吶?」
他的手離開了。
被簇擁著進了房間。
制片人低聲對他說了幾句。
「今天人多,求您收著點。」
「眼睛都要長人小姑娘身上了。」
短短兩句,別人聽不見,但我和林望敘都聽見了。
顧昔上前拉他的手,沒拉動。
他快步走來,質問我:「你認識他?」
「不認識。」
我撒謊。
他逼近:「他碰你了。」
「隻是意外。」
我越回答,他的氣息越低沉。
他知道我在撒謊。
有什麼即將失控的東西,掙脫了出來。
林望敘伸手摁住我的肩膀,我閃躲,他用力。
直至全部覆蓋住方才別人碰過的區域。
「哥哥,」顧昔語氣急迫,「該去試戲了,裡面喊人了。」
7
「怎麼感覺林望敘情緒不太對勁?」
我進房間時,聽見角落的工作人員耳語。
這場戲,是男女主多年後在燒臘店重逢。
一個身家上億,卻始終不婚。
一個生活拮據,卻已為人婦。
情愫交織,欲望湧動,卻誰都比誰克制。
直到這夜裡,下了場夏季雷雨。
男主被淋濕,被迫在女主家換衣服。
看見了女主糟糕的生活環境,以及衣櫃深處屬於他的衣服。
「是啊,林哥這表情不像是男主,倒像是女主她那個毫不知情的冤種老公。」
「他老是盯著程導幹什麼啊?」
現場安靜,耳語消音。
我站在林望敘面前,而他直面著導演那桌。
我蹲下身塞好衣櫃,對他說:「我是不會離開我丈夫的,你放心。」
話越篤定,表情越心虛。
「我很愛很愛我老公的。」
話越密集,身體越難忍。
「你撒謊。」
他一步步朝我走近。
「你居然為他對我撒謊?」
這句話是臺詞裡沒有的,他亂了方寸。
按照劇本,他該抱住我了,將我抵在出租屋斑駁的墻面上。
可他沒有,林望敘越過我,看向我背後坐在導演椅上的程僑。
「她不能演。」
林望敘話音一落,現場炸開鍋。
從業這麼多年,他從沒這麼情緒顯露過。
「理由?」
程僑神色漫不經心,一句話讓房間裡安靜。
「我不和業餘的人對戲。」
「她演不了親密戲。」林望敘扯了扯領帶,「不信,你換個人試試?」
演員副導看了眼程僑。
對方保持著一貫倨傲的姿態,態度疏離,並沒有出面說話。
「斌哥,你上去試試。」演員副導喊了男三上來,「就從這兒接著演。」
男三上來就抱住我,蹭落了墻皮。
我心裡極力忍耐,腦海中卻閃過無數雙對我失望、嫌棄和厭惡的眼睛,那些眼睛像蟻蟲一樣,在一瞬間爬滿我的皮膚,企圖鉆進血管裡。
我發抖彈開,輕微的一個動作卻讓現場的人都讀懂了。
林望敘輕嗤笑,一切如他所料。
我始終在他的掌控中。
資方的人不滿地「嘖」了一聲。
「怎麼什麼人都放上來?」
顧昔跟著一笑,攥緊了林望敘的大衣。
林望敘走過來,幫我拂開衣服上的墻灰。
他當著眾人的面,一副好人做到底的模樣對我說:「沒關系,新人難免,繼續加油。」
而後,又快速在我耳邊低聲說了句。
「看吧妹妹,你隻能接受我,身體就是這樣長的,賤人。」
我推開他的手。
「你和我試一次。」
說話的人,是程僑。
他握著劇本走上來,微微歪頭,對林望敘說:「愣著幹嗎,下去啊,沒你的份了。」
林望敘擋在我面前。
「程導,你來也一樣。」
「不試試怎麼知道?」
目光之下,他也隻能沉著臉下場。
周圍人小聲耳語。
「導演要自己演?」
「也不意外吧,他第一部作品就是自導自演的。」
我微怔,對上程僑的眼睛,深吸一口氣。
蹲下身翻衣服,找到狀態。
「我是不會離開我丈夫的,你放心。」
一樣的臺詞,這次卻莫名多了些慌亂。
「我很愛很愛我老公的。」
我回頭,他在凝視著我。
一句話也不接。
僵持。
我無措,避開目光,再一次重復了臺詞。
「……我、我很愛很愛——」
他抱住了我。
佔有、侵入,堅定得不由分說。
太溫熱,我下意識掙扎。
「一下就好了。」
他的聲音,格外溫柔。
「迢迢,」他在我耳邊低聲說,「如果我很愛很愛你的話,你會願意抱我一下嗎?」
棚外,雪下大了。
大到我恍惚聽見,那年夏天的問題,在十年後冬天回落下來。
我伸手,當著林望敘的面,抱住了他。
8
林望敘帶頭鼓起了掌。
他神色沒有一絲起伏,平靜得很。
掌聲漸漸填滿不大的房間。
「入戲好快,好有感覺。」
「也不是不能演親密戲啊,換個人 CP 感直接拉滿。」
「可能就是人不對吧。」
「欸,林望敘怎麼走了?」
我抬頭,隻看見房間門空蕩蕩地開著。
「是他?」
程僑問我。
沒頭沒尾的一句話。
但彼此都知道,他在問什麼。
他讀懂了我的表情,松開了手。
試戲結束,棚內收工。
他起身離開,與我隔著湧動的人群。
他是在介意嗎?
也是。
但我沒資格追問的。
我裹著羽絨服跑到外頭找我的經紀人。
走到離片場有些遠的地方還沒找到,我打起了電話。
一輛黑色的名車直直朝我撞來。
我身後是石墻,躲避不及。
可它卻在離我膝蓋幾米處倏然停下。
我看見了駕駛座上,帶著笑的林望敘。
如外界所傳,溫文爾雅。
「上車,回家。」
我沒動。
他單手支在車窗上,微探出頭。
「怎麼,你想讓現場的人都知道我們的關系嗎?」
不遠處,我聽見制片人喊程僑的聲音。
我上了車。
車駛出片場。
車速很快,過分快了。
但身旁的人臉色如常,看不出任何異樣。
中途遇到紅燈,他接了個電話。
「嗯,我回去了。」
電話那頭像是提到了我的名字。
他斜睨了我一眼,神色復雜:「不可能。」
那頭的人很煩躁,聲音大到我能聽見一二。
「你轉型就指望著這個餅了。」
「別拿事業賭,你年齡不小了,得罪了他沒戲接是分分鐘的事情。」
林望敘沒回應,直接掛掉了。
綠燈車行。
我手機跟著振動,是吳術彈了十幾條消息給我。
【內幕消息:《邊曳》這個餅你哥撕了好久沒到手,本來以為今天穩了才來試戲的。】
【營銷號話都放出去了。】
【明明資方都同意了,但卡在導演這兒。】
【制片人私下和我說,剛剛你試戲結束後,程僑就去找林望敘的經紀人了。】
【他說,不要已婚演員。】
【隻要他離婚,角色就給他。】
【瘋球了,不是,他當面來啊?】
「在和誰聊天?」
林望敘的話打斷了我。
我息屏,收起手機。
「簽了經紀公司?」他問。
「是。」
「很好。」
他手搭在方向盤上,進地下車庫了。
車內被昏暗侵襲。
「什麼時候認識的?」
他沒說名字。
但我和他都知道。
有一個除了他之外的人。
「高中。」
他一聲輕笑:「這麼久啊?」
「一直有聯系?」他頓了頓,「所以每次我查手機,你都把記錄刪了。」
「沒有聯系。」
「那就是最近才勾搭上的?幾月幾號幾點?你主動還是他主動?」
他語氣平靜,情緒穩得像隻是單純地關心妹妹的生活。
「你在生氣?」我問。
「不生氣。」
車一把停在專屬的位置裡,一寸不偏。
他就是這樣的人。
受不了一絲絲失控。
「我為什麼要生氣?」他探過手,幫我解開安全帶,「很好,多點朋友,玩玩而已,哥哥不介意。」
上樓,關門。
他走在我前面,站在玄關處。
解手表,脫外衣。
我進廚房倒了杯溫開水。
他坐在沙發上打開了電視機。
傳來了那陣熟悉的大尺度聲音。
忘記了。
我沒把程僑送我的碟片取出來。
林望敘掃了一眼桌面的碟片殼——寫著程僑的名字。
「你給他什麼條件?」
林望敘將碟片殼丟進垃圾桶,「他讓你陪他一晚,就把角色給你?」
「沒有。」
他笑了笑。
「你被刷下來了,《邊曳》他一個角色都沒給你,知道嗎?」
「這個圈子太亂了,妹妹你真是,賤得可憐。」
「他不是。」我說。
他抽出深灰的領帶,朝我走來。
「把水喝了先,」他低頭,堵住了門,「天冷。」
我沒喝,潑他臉上了。
水順著他的下頜往下走。
他收斂笑意,陰森地盯著我。
下一秒,我單薄的外衫被扯開。
掙扎,卻被領帶箍緊手。
「林望敘,你不是不碰我嗎?」
「怎麼,現在他碰得,我碰不得?」
氣息混亂,失去了分寸。
「現在是別人勾勾手,你就巴巴地趕上去是嗎?你還真是——」
「賤。」我臉色平靜,「你想說的是這個嗎?」
他停下,緊抿著唇。
「林望敘,你知不知道我這個病發作的時候,會羞愧難過到想死?」
「我比任何人都覺得自己惡心,用不著你一遍又一遍地告訴我!」
他一滯,箍緊我的手腕。
「你活該,你和你媽一樣。」
「不一樣。」我抬頭,「我不欠你的,林望敘。」
這麼多年,他生病時喂藥的是我,冒雨送他去考場的是我,陪他住地下室的也是我。
沒有條件地承受著他不在外人面前展露的負面情緒的也是我。
「你有什麼臉面說你不欠我?」他冷笑,「你住的房子、學費都是我供的。」
「我的獎學金夠交學費了,我打工的錢也全給你了。」
「要算嗎?」他質問我,「一筆一筆你算得清楚嗎?」
「算清楚!我全部都會還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