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我也不懂,他明明有喜歡的女子,為何還要娶我。
後來我才明白,他不是不想娶那人,而是不能娶。
可我知曉時為時已晚,當時四面楚歌,趙明方自己行差踏錯,還惹得我為他陪葬。
與此同時,嫡姐剛被休棄不久,謝家嫌她丟人,不肯讓她回家。
她獨自住在外頭,一日找人傳話,說有件和庶母相關的事想告知我。
我一時糊塗,應了這約。
結果她關了門,歇斯底裡地質問我:「憑什麼你過得那麼好?」
「我是養在大夫人名下的嫡女,從小樣樣比你強。現在你夫妻恩愛,我卻慘遭休棄,過得這般不堪。」
「不公平!這不公平!」
說到激動處,她打翻了燭臺。
四周早被她塗滿了油,她抱著與我同歸於盡的想法將我困住,與我一起被活活燒死。
但她不知道,就算她不殺我,過幾天我也要死了。
隻因我是趙明方的妻子,我逃不開這個身份。
7
我扯了扯小侯爺的衣袖,試探著問:「你可以教我習武嗎?」
滿京皆知,定國侯家的小侯爺是國子監裡課業最差的那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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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字如狗爬,夫子看了他文章半晌也沒能看出個所以然來。
但全京城也知道,小侯爺騎射絕佳,刀劍皆精,在武藝方面有著極高的天賦。
前世若非他雙腿盡斷,應當有一番大作為。
聽了我的話,小侯爺頗有些意外,「習武?阿知怎麼突然想習武?」
「為自保。」
若我會武,也不至於被嫡姐困死在火場裡。
「也為保護別人。」
小侯爺歪頭想了想,「我從前沒見過哪個世家女習武。」
我怕他不肯,正想據理力爭,他卻笑得眉眼彎彎,「但我覺得很好。你想學,我教你便是。」
我跟著小侯爺習武。
婆母沒有反對,反而笑盈盈地看著我倆扎馬步,「這樣好啊,知雲跟著你練,也能強身健體。」
後來宮中傳來聖旨,要定國侯和小侯爺一同前去南方剿匪,還讓他們即日啟程。
聽說是因嶺南匪寇流竄,到處打家劫舍,百姓苦不堪言。
小侯爺匆匆收拾行禮,將我吻了又吻,「阿知,等我回家。」
我記得前世就是這次嶺南剿匪,害得小侯爺沒了雙腿,也讓定國侯命喪黃泉。
我心下不安,攥著他的衣袖,又急又快地說:「我曾反復做夢,夢見你因平亂落得雙腿盡殘。你在嶺南務必注意安全,也警惕著些身邊人。」
關於嶺南除寇,我也隻知最後是大捷,旁的細節一概不清。
小侯爺聽罷,片刻失神,而後重重抱住我,「我知道了,定會完完好好回來。」
他走後,我的心一直懸著,婆母也整日憂心忡忡。
終於,我忍不住說:「母親,我想去趟嶺南。」
婆母沉默片刻,「此去兇險,想清楚了?」
我堅定地道:「是。」
她沒有勸我,反倒喊來管家取了部分田產地契,讓他通通換成軟甲護具,又選了一批精銳府兵交給我。
「知雲,將軟甲護具送到。幫我盯著他父子倆,定要給我平平安安的。」
「還有你自己,也要珍重。」
8
我們一行腳程很快,不到二十日就到了嶺南地界。
夜裡暫住一個村子,明日趕點路,應該能和小侯爺匯合。
村裡的人很熱情,崔嫂給我炒了碗蒜苔,又將腌好的蘿卜丁拿給我吃。
她是個寡婦,獨自拉扯兒子長大。
她兒子嘴巴可甜了。小孩吃得滿嘴流油,還能分心誇我好看。
夜半時分,平靜的村子忽然吵聲一片。
我掀開簾子一瞧,竟有匪寇來襲。
看著高舉的火把,估計匪寇數量不多。但村裡多是老弱婦孺,哪有什麼還手之力。
我立刻通知府兵出動,全力剿滅這波匪寇。
一個時辰後,一切復歸安靜。
村長在清點人數,村裡一共少了四人。
我環顧一圈,「怎麼沒見崔嫂?」
村長顫顫巍巍地走來,嘆了口氣:「她兒子夜裡出去小解,第一個遇見匪寇,被抓了去。」
「崔嫂要將孩子搶回來,匪寇見她生得好,便說要她用自己來換。」
「幾個人都圍過去胡來。她兒子想救她,被匪寇一腳踢開,頭撞到石頭,叫了聲娘,就沒了聲息。」
「崔嫂見狀,用力反抗,也沒了……」
村長垂著頭,指向前方:「就死在那邊,等下我找些婦人幫忙收屍。」
我身形一晃,順著他指的方向,去見了崔嫂和她兒子最後一面。
崔嫂的衣衫被人翻開,鬢發散亂,眼睛猶自睜得大大的,看向她的兒子。
那小小的人兒,幾個時辰前還活蹦亂跳,此刻安靜地躺著,再也不會和我說話。
我為崔嫂合上了雙眼。
這是我第一次直面流寇來襲,也第一次深感對於百姓來說,海晏河清的意義。
那晚我還遇見了小侯爺。
他們聽說這邊山頭有流寇,也趕了過來,不料能和我匯合。
燭火映照小侯爺的臉,他身上血跡未幹,顫聲問我:「阿知,這麼險的路,你怎麼說來就來了呢?」
小侯爺黑了點,瘦了點,卻更有男子氣概了。
我指了指身後的裝備,「我來給你送東西呀。」
嶺南剿匪的路線,定國侯全權交由小侯爺規劃。
小侯爺首次展露出他驚人的軍事天賦,一路帶兵順利挺進,不到兩個月就抓了匪寇頭子,平了此次禍亂。
連監軍都連連贊他年少有為。
前世雙腿盡斷一事並未發生。
小侯爺說:「夢是反著嘞。」
又說:「許是阿知在我身邊,為我擋了災厄。」
軍隊已經返程,一切無虞,似乎真和前世不同。
路過閩越時,定國侯說既然來了,得回家看看。
小侯爺與我說,韓家祖籍在此,定國侯幼年也在這裡長大。
定國侯指著這間破舊老屋,笑著說,「十幾年前陛下下江南時,還拐來這屋子看過呢。」
屋中有一個老舊的搖床,床頭的竹蜻蜓早已枯萎。
小侯爺輕輕搖著小床,和我絮絮叨叨:「阿知,這個床我小時候也睡過一次。」
這個祖屋,承載著他們父子倆溫馨的回憶。
變故也是在這一刻發生的。
四面八方都有人湧出,將我們團團圍住。
那些人統一黑衣蒙面,腰佩長刀,殺氣騰騰,顯然有備而來。
9
定國侯回到祖宅,自然不會帶軍隊,也沒必要著鎧甲。
那些黑衣人顯然想到了這一點。
他們毫無懼色,領頭那人一聲令下:「殺!」
我終於知道,前世侯爺父子是如何出事的。
定國侯死於匪亂平定後,死在自家祖宅前。
小侯爺拼死逃了出來,可本該打馬過長街的人,從此再不能站起。
但這一次,不會如此。
黑衣人忽然騷動了起來。
他們發現,侯府的府兵從外圍將他們團團困住。
定國侯橫刀在手,冷然掃視四周。
小侯爺原是將我護在身後,突然反應過來,笑說:「忘了我們阿知也是會武的人。」
「那請和我並肩作戰吧。」
我始終對小侯爺雙腿被廢一事耿耿於懷。
得知定國侯要回祖宅,我建議他將府兵一塊帶上,同時配武器、著軟甲,以防萬一。
定國侯覺得不過回趟祖屋,不會有事,但還是聽了我的話。
「也罷,要是你婆母在,估計也是如此謹慎。那就依你的意吧。」
一番混戰後,小侯爺將首領擒住,狠狠撕開他的面巾,「讓小爺看看是誰!」
一看之下,他微微一怔。
這張臉普普通通,左眼到下巴處有一道刀疤。
這是前陣子小侯爺生擒的匪寇,也算是個頭目。
他被關押起來,眼下明明該送往京城。
這些作亂的黑衣人已被府兵控制,扯下面罩一看,竟個個都是匪寇。
有被關押的,也有承諾改邪歸正的。
小侯爺和定國侯對視一眼,已然猜到了七八分。
看管匪寇的是監軍,監軍是皇上的人。
定國侯祖宅的位置,皇上也知道。
饒是如此,定國侯還是將刀橫在那刀疤頭目脖頸上,讓他說出實情。
「饒命饒命!我說!」
「有人問我想不想報仇,我說想。他就把我放了出來,還給了我一張地圖,在你這房子上標了個點。」
「他讓我召集兄弟,給我們準備了衣裳武器,囑咐務必殺了你們。實在不行,讓你們斷胳膊少腿也成。」
「他還許諾日後讓我當山大王。但我真不知道那人是誰,他捂得嚴嚴實實,不過聽聲音很耳熟。」
定國侯聽罷,慘然一笑,一揮刀,將那人抹了脖子。
我隻覺得一陣膽寒。
我是見識過匪寇害人的。他們燒殺搶掠,作奸犯科,毫無人性。
崔嫂的衣裳被推到胸脯處,身上還有惡心的紅痕。
可如今,皇上讓人將匪寇放出,允諾他們繼續搶掠。
剛平的匪患又要滋生,誰知還會有多少崔嫂出現,又有多少村子一夜消失。
而這一切,隻為誅殺有功的韓氏父子。
上位者,本該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怎麼能為一己私欲,將百姓推入水深火熱之中呢?
小侯爺輕輕揉了揉我的頭,「怎麼突然哭了?是害怕了嗎?」
我用手背擦了擦眼淚,「我不想再生匪患。」
小侯爺是個沒心沒肺的,聽罷哈哈笑了起來,「沒事,小爺不會讓這些歹匪走出去的。」
10
從嶺南回來時,定國侯突受重傷,小侯爺纏綿病榻。
當然,這些都是假的,傳給皇上聽的。
定國侯府太過顯赫。老侯爺手握兵權,小侯爺武藝超群,當今皇後出自侯府,太子還是小侯爺的表弟。
侯府需要韜光養晦。
前線戰場也有捷報頻頻傳來。
趙明方升遷的速度比前世快了數倍。
他沒有卡在千夫長的位置兩年,很順利地成了萬夫長、將軍。
聽說他早前就將嫡姐接到邊疆。京中又有傳言,說他與嫡姐伉儷情深,不舍分開。
但我總覺得,他這次升遷背後或許藏著更多腌臜。
邊疆大捷後,他帶著嫡姐回京。
正逢清明時節,我和小侯爺一同回謝家祭拜。
如今父親對趙明方的態度客氣了太多,大夫人是越看他越順眼,連連贊道:「舒雲眼光好啊,明方太有出息了。」
嫡姐聞言卻是一怔,隨後問我,「小侯爺身體好些了嗎?」
小侯爺近來一直稱病。為了裝得像一些,府裡天天讓人熬藥,如今他身上也染了淡淡的藥草味。
我搖了搖頭,「吃了不少藥,總不見好。」
嫡姐意味深長地看著我,終於綻出了一個笑,低聲與我說:「知雲,你看,這次我過得比你好。」
「我終於苦盡甘來了。」
府裡的老管家為我們送上果品,交到嫡姐手上時,她忽然失聲叫道:「別碰我!」
管家一驚,他許是無意擦到嫡姐的衣袖,不想嫡姐竟有如此反應。
嫡姐也回過神來,微微變了臉色。
大夫人摸了摸她的手,嘆道:「邊疆果然不養人,怎生瘦了這麼多?」
出嫁那會,嫡姐面若桃李。如今不過幾年光景,她便玉面蠟黃,憔悴了許多。
聞言,嫡姐下意識看向趙明方,又飛快收回目光。
我現在大概知道,她在邊疆過的是什麼日子。
前世趙明方為了晉升,有意讓我服侍老將軍。
那晚老將軍欺身而上,我退無可退,隻得趁其不備,用金釵刺進他的咽喉。
老將軍的年齡就和謝府的管家差不多大。
嫡姐擅舞,又直接被趙明方帶到邊疆,聯想到趙明方如今的晉升速度,她經歷了什麼不難想象。
嫡姐理了理衣裳,高高昂起下巴,「回來養養就好了,我如今可是將軍夫人。」
祭拜時,趙明方充滿侵略性的目光落在我的身上。
明明嫡姐就在身邊,他卻絲毫不避諱。
也是,他由老將軍一手提拔起來,又因舉報老將軍瀆職頂替了他的位置。如今他官職高過父親,已從馬奴搖身一變為了朝堂新貴。
他似乎有千言萬語想說,一時不知從何說起,最終看了眼遠處的小侯爺,「他躲得過瘸子,也躲不過藥罐子。」
「我就喜歡藥罐子。」
他笑著搖了搖頭,「知雲,別嘴硬,回到我身邊吧。將軍夫人的位置,我給你坐。」
呵,誰稀罕這燙手山芋?
「做夢。」
趙明方聳了聳肩,不顧嫡姐慘白的臉色,「那我隻能再努力一些,弄垮了侯府將你搶回來。」
我沒再理他,拍了拍嫡姐的肩膀,「謝舒雲,你看清楚了!是他對我心懷不軌,我避之唯恐不及。別回頭再說我搶你夫婿。」
什麼苦盡甘來?
跟著趙明方這種獻妻邀寵的人,這輩子一眼望到頭的隻有苦。
還想弄垮侯府,他也配?
小侯爺牽著我的手與我回家,臨別前,我回頭看了眼嫡姐。
她凝望著我們並肩同行的背影,若有所思。
而後,低低笑了起來。
看唇形,她在說:「左不過是個藥罐子,她過得沒我好,沒我好啊。」
11
趙明方之所以不將侯府放在眼裡,是因為他本就站在侯府的對立面。
皇上偏愛貴妃,貴妃生有一子,如今不過三歲。
中宮所出的太子已及弱冠,秉性純良,有治世之才。
皇上的身子愈發差了,在貴妃的枕邊風下,他開始忌憚太子,甚至動了易儲的心思。
皇後背靠定國侯府,貴妃卻出身低微,缺少助力。
前世,我作為命婦入宮參見皇後,曾偶遇貴妃。
她生得美豔動人,朱唇輕啟,說的卻是詰難我的話。
「這就是趙將軍的夫人吧?怎麼這麼不守規矩,衝撞了本宮。」
她說著,將手中的狸奴輕輕往前一拋,「把本宮的貓都驚跑了。」
「既如此,就罰你在長生門前跪三個時辰吧。」
回去後,趙明方見我行路姿態奇怪,隨口問了句。
得知其中緣由,他低下了頭,沒有問過我一句疼不疼,反倒是將帕子揉了又揉。
趙明方毅然決然選擇支持貴妃所出的六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