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我和嫡姐是雙生子。
我由庶母撫養長大,她則記在大夫人名下。
大夫人得勢又寵她,縱得她刁蠻任性。
小侯爺求娶的人明明是我,她卻冒名頂替,奪我親事。
我被許給一介馬奴。
誰知馬奴攢下累累戰功,官拜大將軍,我也被封诰命。
小侯爺冷淡異常,以「性淫」為由將嫡姐休棄,讓她淪為京城笑柄。
重活一世,這次她說要嫁馬奴。
可惜,她不知道馬奴是怎樣可怖的存在。
1
華陽夫人上門提親,說是為小侯爺求娶謝府的雲姑娘。
大夫人將我和嫡姐喊到廳前,讓我們排排站好。
「府裡有兩位雲姑娘,一嫡一庶,不知您說的是哪位?」
華陽夫人看著兩張一模一樣的臉,頓時傻了眼。
翌日她又來,這次點名道姓說要娶的是府裡庶女。
「是個好姑娘就成,庶女又有什麼關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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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陽夫人走後,大夫人盯著我倆看了半晌,一拍桌案,做了決定。
「左右你二人長得一樣,回頭就由舒雲嫁給小侯爺。」
她蹙眉看我,輕飄飄決定了我的去向。
「老爺曾和趙家許下親事,如今趙家兒子在馬場做馬奴,知雲你來嫁他。」
可她話音剛落,嫡姐便火急火燎地開口。
「母親,我願意嫁給趙公子!」
大夫人愕然抬頭,滿臉不可思議,「你說什麼?」
她想了想,「你是不是舍不得這嫡女身份?無妨,侯府都說了不看嫡庶。」
「在母親心中,你永遠是母親的女兒。」
嫡姐搖了搖頭,一臉誠心。
「侯府看中的是妹妹,我怎好搶妹妹的親事?趙公子就由我來嫁吧。」
大夫人驚疑不定。誰不知道嫡姐嬌蠻任性,這話怎會出自她之口。
「舒雲,趙家兒子可是馬奴,你嫁過去會受苦的……」
嫡姐十分篤定,「他必會出人頭地。」
她央了大夫人一個晚上,大夫人沒法,隻得答應了她。
嫡姐走到我面前,朝著我笑。
「那就恭喜妹妹高嫁,祝妹妹琴瑟和鳴。」
最後四個字,她咬得極重。
我知道,她也重生了。
畢竟上一世,她毫不遲疑地聽從大夫人的安排,以我的名義嫁給小侯爺。
如今她喜滋滋地選擇馬奴,殊不知,她即將面對的是怎樣的荊棘路。
2
嫡姐雖與我一母同胞,但自幼養在大夫人膝下。
她總仗著嫡女的身份磋磨我和庶母,好似和我們劃清界限就能取悅大夫人一般。
庶母病逝前,心心念念著見她一面,她也未曾出現。
父親欠趙家一個人情,前世她嫌趙明方不過一介馬奴,便搶了我的親事,讓我和她易嫁。
後來趙明方上了戰場,從伍長到將軍,一路累升。
而我作為他的妻子,看似無限風光,實則如履薄冰。
趙明方在千夫長這個位置卡了兩年,後來哪怕他再奮勇殺敵屢立戰功,始終沒有升遷。
他很焦灼,經人提點之後,他想起了我。
我善彈奏,回京過節時,他便讓我為老將軍彈琵琶。
他說:「知雲,你幫幫我。日後我出人頭地,你也能跟著享福。」
老將軍總是赤裸裸地盯著我,趙明方看在眼裡,從不阻攔。
直到一日,他借故起身離開,將我和老將軍單獨留在房中。
臨走前,老將軍還允諾他萬夫長一職。
不過那晚過後,老將軍暴斃。
朝中派了新的將軍,任人唯賢,趙明方這才有了出頭之日。
官拜將軍後,他不納姬妾,不逛花樓,坊間傳聞他與我伉儷情深。
每次宮宴,他總會帶著我,為我夾菜舀湯、親嘗冷熱,羨煞旁人。
每每此時,嫡姐總是會用怨毒的目光盯著我,恨不得將我生吞活剝。
我心中苦笑。
隻有我知道,他這樣做另有目的。
那是他的秘密,一個足以要了我們性命的秘密。
3
我和嫡姐同日而嫁,她跟馬奴走,我嫁往侯府。
大夫人為嫡姐備了厚厚的嫁妝,相比之下,我的十分單薄。
大夫人還說:「知雲你記著,這門親事是你嫡姐讓給你的。日後要記著舒雲的好,多多幫襯她。」
嫡姐在我耳邊咬耳根,笑得有些惡意。
「妹妹你要做好準備。小侯爺面熱心冷,今後獨守空房,可別回家哭。」
前世小侯爺娶了嫡姐後就冷落了她,嫡姐回家哭訴,說小侯爺不舉。
她耐不住寂寞,勾引了來侯府暫住的表少爺。
不久東窗事發,她被侯府休棄,聲名狼藉。
她伸出食指,一點我額間花鈿,「念在你我姐妹一場,等姐姐被封诰命,允你給我提鞋。」
我隻笑而不語。
今日謝家二女同嫁,百姓圍了個水泄不通。
「這謝家好生奇怪,嫡女嫁馬奴,庶女嫁侯爺。」
「嫡女嫁妝豐厚,卻上了個破落花轎。庶女嫁妝寥寥,倒是十裡紅妝相迎。」
嫡姐聞言,冷哼了一聲,「他們懂什麼,我的福氣還在後頭嘞。」
4
我被迎入侯府。
成親之前,我未曾見過小侯爺,實在不知侯府為何要上門提親。
謝家門第不高,更別說我隻是一介庶女。
外頭鞭炮轟鳴,小侯爺吃醉了酒,被人扶著進了婚房。
他掀開我的蓋頭,映入眼簾的是一張丹唇皓齒、明眸善睞的臉。
他俯身,盯著我看。
明明是他求娶我,可他臉上一點喜色也無,反倒是苦大仇深地擰著眉。
「又見面了。」他坐在離我三步遠的位置,刻意與我保持距離。
又?
我不明所以。
他嘆了口氣,「算了,反正你也聽不懂。總之事已至此,你在侯府安分守己,別生出什麼歪心思來便能過好日子。」
他隨意脫去身上的喜服,連合卺酒都沒同我喝,急急便要往外頭走。
走了兩步,小侯爺回頭問我:「那馬奴家在哪?」
「啊?」
「她今日同馬奴成親,我……就去看一眼。」
聽著這意思,小侯爺心裡記掛著是我的嫡姐啊。
我猶豫著問,「你說的可是我嫡姐,謝舒雲?」
小侯爺哼了一聲,雙手叉腰,語氣中不無嘲諷:「你就是謝舒雲,可別裝了。」
「別以為小爺我不知道,你姐妹倆換了身份,如今嫁給馬奴的才是謝知雲!」
我坐直身子眯起眼睛打量著小侯爺。
他雙眸明亮,分外篤定,好似這事他曾經歷過。
莫非,他也重生了?
我耐心地解釋,「侯爺誤會了,我當真是謝知雲。」
「還真是不見黃河心不死。」小侯爺的臉上明晃晃寫著「不信」二字。
他讓我撩起衣袖,手心朝上。
「謝知雲的腕上有一點小痣,而謝舒雲沒有。你看你就沒……」
在他看見我腕上小痣時,這番滔滔不絕的話戛然而止。
他錯愕地看著我,半晌冷笑起來,「你還真是做戲做全套,考慮得這麼周全。」
他說著就拿沾了水的帕子去擦我的手腕,可擦了半天,肌膚泛紅,那痣依然在。
小侯爺眨了眨眼睛,又翻出筆紙,讓我隨便寫兩個字。
他捧著宣紙仔細端詳字跡,眼底慢慢湧起了無盡歡喜,「謝知雲,真的是你啊!」
「那小侯爺還走嗎?」
「不走不走。」
忽然眼前一暗,小侯爺重新為我蓋上蓋頭。
我不明所以,隻見他這次認認真真拿喜秤挑開蓋頭。
「剛才不算,重來。」
他低聲說著,哪還有方才半分醉意。
原以為不會用上的酒杯被忽然塞進我的手裡。
他手執另一杯,朝著我笑。
「阿知,我們合卺。」
屋裡紅燭燃燒,我聽見他如擂鼓的心跳,也感受著他淋漓的熱意。
誰說小侯爺不舉的?
簡直是無憑無據胡說八道!
隻是看著他明媚的笑容,我心中忽然有些惆悵。
前世,我曾在宮宴上見過小侯爺。
那時他雙腳已廢,褲管空空蕩蕩,頹然坐在輪椅上,毫無半分神採。
見到我時,他的眼睛似乎亮了亮,但最終還是歸於寂滅。
他說:「趙夫人,你好呀。」
這麼意氣朗朗的人,怎麼會落個雙腿盡殘的下場呢?
至少這一世,他該無虞。
5
我原以為小侯爺也是重生的,但他壓根不是。
「昨日有人給侯府捎來一封信,說謝家二女易嫁。守門的小廝今晨才將信給我。」
我大為震驚,像看傻子一樣看他:「那你就信了?」
小侯爺有些委屈,咕哝道:「我原也是將信將疑,趕緊著人去謝府打聽。」
「可等我把你娶回來了,派去打聽的下人才和我說確有此事。」
「我想謝夫人本就苛待於你,這也的確是她能幹出來的事,這便信了。」
他覷了我一眼,搖了搖我的衣袖,小心翼翼地道歉。
「我真是太蠢了,聽信了這謠言。好阿知,你就原諒我吧。」
我微微蹙起眉來。
且不說小廝打聽來的是過時消息,單說誰會無緣無故給侯府送這封信呢?
送便罷了,還專門給了個假消息。
很快,我便知曉了答案。
三日後,小侯爺陪我回門,一同回來的還有嫡姐和趙明方。
趙明方面目沉冷,衣衫漿洗得泛白,虎口處還有厚厚的繭子。
我原是無意瞥他一眼,他卻立刻轉頭看我,目光牢牢鎖在我身上。
真是晦氣,誰想和他對視啊。
我連忙移開目光。
父親同兩位女婿喝茶,大夫人和嫡姐一同談天,我獨自去了後院的花園小憩。
誰知我剛去沒多久,趙明方便幾步走來,在我面前站定。
他低頭望著我,啞著嗓子開口:「知雲。」
我一陣膽寒,連連後退數步。
趙明方目光沉沉地籠著我,語氣哀痛:「為什麼不一樣了?」
「你嫁的人明明應該是我,怎麼會變成了別人?」
原來,重生的並非小侯爺,而是趙明方。
「我一睜眼便去謝府打聽親事,想著這次好好待你。」
「知曉此次未易嫁後,又立刻給侯府放了假消息。原想著騙過小侯爺,讓他娶親那日與我換個花轎,可他沒有。」
他找我伸出手,眸光繾綣,仿佛我是他的心上人。
「知雲,不要和那個瘸子在一起,與我私奔吧。」
他有病吧?
誰要和他私奔?
像是想到了什麼,他又說:「知雲你放心,我沒有和她圓房。」
我還沒來得及說話,嫡姐尖厲的聲音傳了來。
「謝知雲,你不知廉恥,竟敢勾引我的夫婿!」
她小跑過來,擋在我和趙明方之間,警惕地看著我,「別因小侯爺冷落了你就惦記我的夫婿。」
小侯爺就在她身後,聞言低低笑了起來。
此時起風,他脫下外套為我披上,一邊系鬥篷的細帶,一邊頭也不回地回嫡姐。
「她都吃過細糠了,哪能和你一樣食得下粗糧呢?」
嫡姐的面色變了變。
她今日精心打扮過,但厚厚的脂粉依然遮不住她眼下一片烏青。
小侯爺挽著我的手,驕傲道:「睜大眼睛看清楚,小爺我和娘子恩愛著呢。」
嫡姐震驚的目光落在我們緊扣的手上。
「怎麼可能?」她喃喃自語。
小侯爺似乎還不解氣,又看了趙明方一眼,「還有你,別惦記著別人的娘子。」
說完,他拉著我的手,溫聲道:「娘子,我們回家吧。」
趙明方並不言語。他是審時度勢的人,如今地位比小侯爺矮了一大截,自然不敢出言頂撞。
但我路過他身邊時,他壓低聲音,用隻有我們能聽見的音量說:
「知雲,瘸子有什麼好?」
「我早晚會讓你回到我身邊的。」
一字一句,可謂咬牙切齒。
我隻當沒聽見。
剛上馬車,小侯爺就拉上簾子,擋住窗外灼熱的視線。
「阿知,他看你的眼神很不對勁,莫不是也喜歡你?以後可得離他遠點。」
喜歡我?
我搖了搖頭。
6
前世,新婚之夜,趙明方同樣沒有碰我。
坊間有流言,說他萬般疼惜我,那些都是假的。
一開始,他哄騙我:「聽說女子行房時會疼,我舍不得你痛。」
我不是傻子,心知他對我並無情意,這番話不過託辭,便也樂得清闲。
後來,我曾數次窺見他對著一張繡滿蘆荻的絲帕出神。
有一次撞破他雙頰泛紅,閉目自瀆,旁邊就放著這塊帕子。
每次離京出徵前,他也總是眺望東方,含情脈脈。
彼時,我尚不知他的目光穿越重重樓閣,究竟想落在誰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