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算了。
「宋栀,是我的錯。我不該愛上一個沒有心的女人。」
是啊,我一而再再而三地冷待,他那樣驕傲的人,怎麼受得了?
這場錯誤總有要撥亂反正的時候。
短暫相交之後,就該漸行漸遠。
這樣最好了。
鼻尖泛起一陣酸,我小聲道:「謝謝。」
逃似的回了家。
當天夜裡。
我偷偷用小號搜索季嶼川的短視頻賬號。
有點驚訝。
他的名字沒改。
那條麥當勞的視頻還在。
而且就在上一秒,還多了一條更新。
他不知道在哪裡拍了一棵栀子花樹,配文道:
【今天討厭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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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合時宜地想起曾經的很多個夜晚。
我和宋一生活在逼仄但溫馨的出租屋,他將我摟在懷裡,一遍又一遍地叫我的名字,他說。
宋栀,宋栀,今天也很喜歡你。
淚水模糊了視線。
視頻裡的音樂播放了無數遍。
一行冰冷的淚水滑過臉頰。
我看著窗外,用隻有自己能聽到的聲音辯駁。
宋一。
我有心。
有對你的真心。
也有自卑心。
13
盡管季嶼川說討厭我。
但他還是買下了我身上的那套首飾。
聽聞他點名說我的氣質很襯品牌,隔了沒多天總部就派人來對接代言事宜了。
圈裡無數人撕破頭都想爭的頭銜,就這樣落在我頭頂。
僅僅是因為季嶼川的一句話。
何為望塵莫及。
不過如此。
隔著天塹,我以為再也不會見到季嶼川。
可沒想到,一個月後,還沒收拾好心情,就又再見到了他。
一個度假村。
公司裡一個勢頭正盛的小花陪圈裡幾位名導和投資人打高爾夫,經紀人盼著我搭上北城電影圈這輛快車,執意讓她捎上我。
那幾位投資人是出了名的愛結伴玩女明星的人渣,出發之前我便有不祥的預感,右眼皮狂跳不止。
果不其然,打完高爾夫球後ẗú³,他們便扭頭帶著我們去了度假村裡的溫泉區。
「宋栀,去換上,這可是我特地為你準備的。」
公子哥視線流連在我胸前,笑著露出滿是煙漬的黃牙。
我低頭掂了掂手裡那輕薄的布料,笑得很勉強。
綁帶式的豹紋蕾絲比基尼,隻要輕輕一扯,就可能走光個徹底。
可那一池子,除了跟我來的小花之外,全是男人。
「陳總,可能要掃您的興了,我今天身體不便,實在沒辦法陪諸位泡溫泉。」
他「嘖」了一聲:「怕個毛?小爺我們不嫌你髒,今天也不睡你,你乖乖換上就是了,哪來的這麼多話?」
跟我同行的小花不知在何時換好性感的紅色泳衣,在池子裡悠然衝我招手:
「宋栀姐,陳總都親自發話了,你怎麼能駁了他的好意呢?快換上吧。你的 D 罩杯配上這套泳衣,事業線肯定惹火哦。」
她身旁,頂著地中海的猥瑣投資人掐她臉,露出心照不宣的微笑:
「都是一個公司出來的,怎麼你就這麼識趣?」
看著她嬌笑的模樣,我心中一陣惡寒。
換是絕對不會換的。
我再想錢,也還幹不出這種出賣自己的事。
「宋栀,我們的忍耐都是有限度的!你別以為賣幾套珠寶、參加幾次晚宴就能飛升了。去問問我們是誰,你在圈子裡混得如何,全看我們心情。」
見我一臉抗拒。
我對面的男人聲音更狠。
我四面環視。
孤立無援。
但沒關系。
困難有一個算一個,我都能解決。
我逼著自己保持冷靜,在心裡盤算著對策。
突然。
身後有個懶散颀長的身影掠過。
池子裡的人都轉過身來,驚訝地看向那個人。
我還沒反應過來。
就先聽到「撲通」一聲。
——陳總被人揣進了溫泉池子裡了。
不巧,進去時碩大的身軀砸到了裡面正在喝紅酒泡溫泉的另外幾位大佬,紅酒翻倒在池子裡,一片狼狽。
水花聲、尖叫聲混作一片。
有一道藏著薄慍的松散聲音格外惹人注目。
「雜種,是我孤陋寡聞,還真不知道什麼時候這地界跟你姓了?」
那人在水裡撲騰。
但看清來人之後,還是不忘連連道歉:
「季少,我喝多了跟小娘們吹吹牛逼,一時失言,您千萬別放在心上。
「您怎麼來之前也不提前通知我們下?」
我背微微僵直。
回頭。
季嶼川不知從哪裡趕來,一頭黑發微微凌亂,還有些喘。
他視線輕飄飄地看向一臉蒙的我,聲音裡透出一股認命的豁達:
「來上趕著當舔狗。」
14
因為季嶼川那一腳。
溫泉定然是泡不下去了。
季嶼川將殘局丟給助理處理。
他帶著我先走。
司機駕駛著邁巴赫平穩駛出度假村。
我這才聞出隱蔽的車廂中飄散著酒精的味道。
季嶼川喝了酒。
而且此時此刻,他從車載冰箱裡拿出了酒,還在繼續喝。
想起上一次見面的不歡而散,ṱū₈我很尷尬,但好奇心使然,我還是沒忍住斟酌著開口:
「謝謝你,你今天怎麼會突然來這裡?」
這個度假村遠離市區,過來要走一段山路,可不方便。
他端著酒杯側頭看我,語țű̂₂氣不鹹不淡:
「我剛才不是說了?問點我能回答的。」
我:「……」
可是你剛才說的是你來當狗的。
滿嘴跑火車!
我頓了頓,想起了那晚帶著栀子花的抖音,他說討厭我。
垂下眼眸,手指攪動著衣服下擺。
「你今天,是不是特地過來給我解圍的?」
季嶼川說他討厭我。
這麼久不聯系我。
他應該恨透了我吧?
可我還是忍不住想問出這個問題。
連自己都覺得臊得慌。
誰知話音剛落。
鼻尖縈繞著的酒精味道突然變重。
季嶼川欺身,那張俊臉陡然出現在我眼前。
不隻目光糾纏。
我們連失了規律的氣息都交織在一塊。
他目光眷戀地將我看了一遍,看得我整張臉紅透也全然未察覺。
「你喝多了。」我很是緊張地偏開頭。
他卻強硬地伸出手捏我下巴,將我的臉扳回去與他對視。
「喝得不多,想你比較多。
「寶寶,我好想你。」
我的指尖深深掐緊掌心,努力不讓自己失態:「你不是說,你討厭我了嗎?」
「我隻是那天討厭你,但現在我已經把自己哄好了。」
季嶼川揚唇一笑。
「而且我討厭你,又不是不愛你了。」
這話矛盾得我不知道怎麼接。
心情如同酸澀,卻又冒著粉色泡泡的莓果氣泡酒。
見我一直沒說話,他倒在我的脖頸裡,語氣含糊,又莫名生出幾分委屈與怨懟,開始自言自語:
「我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你突然就不要我了。想過你,恨過你,發誓要忘了你,可是最後還是認輸,偷偷愛你。我做不到像你一樣狠心,所以我早就認命了,像當年一樣在警察局門口一樣,不管是宋一還是季嶼川都見不得你受委屈,想把最好的東西都雙手捧給你。」
一口氣說了這麼多話。
他從我身上抬起頭,眼眸中浮現難掩的霧色:「你說,我是不是很賤?」
坦率而又直白的告白。
季嶼川這樣的人,竟然任由自己這樣低進塵埃裡。
我的心驀地縮了一下。
15
在便利店那會兒有夜班。
運氣不好的時候,不可避免會碰到喝得醉醺醺的顧客。
言語揩油我能無視。
可是有一回,一個中年男人,他說著「小美女,長這樣為什麼還要這麼辛苦,在夜裡能做的工作還有很多,哥哥幫幫你」,直接就要衝進收銀臺來抱我。
一切發生得太快。
在我還沒來得及拿起手機報警之前,出門給我買夜宵的宋一拳頭就先到了。
「狗東西,調戲老子女朋友?你長成這樣為什麼還要活著,能死的辦法還有很多。」
宋一對我從沒紅過臉,張口閉口就是姐姐。
他這樣暴戾、青筋暴起的模樣,我還是頭一回見。
那中年男人不是年輕氣盛的宋一的對手,一下被撂倒在地上。
他下手沒輕重,看得我觸目驚心。
好在夜間巡邏的警察及時發現,制止了這場互毆。
從警察局被罰完款出來。
我和宋一坐在馬路上的長椅聊天。
被警察叔叔教訓了一通,他竟還一團傻氣地亮著自己的拳頭,沾沾自喜:
「犯我老婆者,雖遠必誅。」
我心有餘悸,把他的拳頭往下按,一臉認真:
「宋一,拳頭不能解決一切,這次還好隻是被判成輕微互毆,要是更嚴重點,你是要被關進去的,下次不要再這樣了。不要為了我以身涉險。」
我其實想說。
沒有你,我不知道自己該怎麼辦。
看著宋一那雙赤忱的眼睛,我無端回憶起七歲那年。
媽媽和我,被我生父的原配夫人陳蜜抓走了。
奢靡豪華的五星級套房裡,擠滿了一屋子我不認識的大人和保鏢。
媽媽被按跪倒在地上,不停求饒。
圍觀的人笑著舉起攝像機對準她。
「夫人,你可以去查戶口本,宋栀跟我姓,生父填的是不詳。我從來沒想過要拿宋栀的存在去換什麼東西,我隻是想要一個親人。求求你們高抬貴手放過我和孩子,我會帶著她立刻離開,絕對不會讓人知道她生父的一切信息。」
我被保鏢控制住,哭得撕心裂肺,可無人理會。
那話並沒有打動那位妝容精致的太太。
她抓起我媽媽的頭發,嗤笑一聲:「認清楚現實吧,蠢貨。像你們這種沒權沒勢的人,我動動手指就能讓你們翻不了身,叫不出口,你以為我會把你們放在眼裡?
「隻是我啊,今天心情不好,想像抓老鼠一樣抓你們羞辱一頓順順心,就隻是這麼簡單而已。」
她確實隻是罵了我們兩句,拍了一些視頻,就毫發無損地放我們離開了。
可心裡的創傷如影隨形。
媽媽的哭聲成了我的畢生噩夢。
明明是媽媽先認識的那個男人。
明明是那個男人先說的愛我媽媽。
可僅僅是因為媽媽出身不好,幫助不到他的事業,他就狠心拋棄了他,接受了家裡的相親。
媽媽說,他留給自己的最後一句話是:「我愛你,但要怪就怪你沒投個好胎吧。」
在那過後,我在心裡對金錢埋下的一顆種子。
金錢是個壞東西,讓人抬不起頭。
我害怕有錢人。
金錢也是個好東西,讓人做自己喜歡的事。
我想自己變成有錢人。
這麼多年我和媽媽相依為命,不要任何人保護。
我以為自己麻木了。
可是宋一出現了。
聽到我說不要為了我讓自己以身涉險,他像是聽到了笑話一般,一把把我摟在懷裡:
「拜託,為了老婆戰鬥是男人的榮耀。宋栀,我跟你承諾,你現在有我了,隻要我的鼻子還出氣,這輩子我就不可能讓人欺負你。」
我身體一僵。
他察覺到了,哄小孩似的揉了揉我的頭發,聲音愈發堅定認真:
「為了宋栀,在所不惜。這句話,你可以隨時找我印證。」
我永遠記得那個夜晚。
頭頂梧桐樹葉在晚風中搖曳,發出「沙沙」的聲響,城市的喧囂在這一刻如同被它撐起的傘隔絕開,變得遙遠而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