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少爺甩臉子的時候忘記懷裡揣了什麼。
啪嗒。
有什麼東西掉下來了。
周隨一僵。
衛澄面不改色，撿起一本練習冊。
他翻了兩頁，赫然是各種標注和解題過程。
還有我大大的評語。
【菜就多練，考不過就進廠，擰兩天螺絲就老實了。】
我：「……」
周隨：「……」
13
我們三個一同坐在休息室。
我清了清嗓子，簡單地將真實情況說了一遍。
在學校裡翹晚自習搞起私人無合格證補習還收費，罪加不知道多少等。
我不太敢賭衛澄會不會以此對我進行精準打擊。
衛澄看上去是個淡人，但更像是身上捆炸彈淡淡說「我們同歸於盡」的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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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隨也不吭聲。
他不是害怕學校，他是覺得有點丟臉。
作為亙古不變的倒數第一，他曾經梗著脖子和老師嗆。
「我周隨！就是跳！從這裡跳下去！跳死！都不會學！」
全校都知道這位倒一的傳奇。
現在偷學被發現了，他的臉啪啪啪的響。
周隨心如死灰。
我梗著脖子，預備光榮下崗。
衛澄的目光慢悠悠落在我身上，沉吟片刻，說：「想法不錯。」
我「唰」一下抬起腦袋。
好像有轉圜的餘地。
衛澄輕敲桌面，微笑，看著我。
「要想事情不被說出去，可以，有一個條件。」
我忍氣吞聲：「請講。」
衛澄理所當然：「我要加入。」
14
我早說了我和衛澄注定不會和睦相處。
垃圾站就算了，補課都要分一杯羹。
我的心痛到無法呼吸。
周隨適應得飛快，他看看我，看看衛澄。
心底突然有種隱秘的快樂。
兩個人，為了他，正在起爭執。
看來他周隨也是一個不可多得的人物。
我單獨把衛澄拉到一邊。
「這種不可多得的傻子有多難得，你誠心和我搶生意？」
衛澄平靜：「沒有，我隻是來加入你們的。」
我試圖說服他，「你看，我來補課，垃圾站不就變成你一個人的了？我們一個壟斷補課，一個壟斷垃圾站不好嗎？」
衛澄沉默了一下，「不要。」
我：「我討厭你。」
衛澄：「好的。」
這日子沒法過了。
15
最終我被迫和衛澄達成協議。
周隨倒是正襟危坐起來。
表示他會努力不負眾望。
也不知道哪來的眾望，至少大少爺會說人話了，可喜可賀。
周隨撓頭看向衛澄，「對了，風紀委同學，你叫什麼名字啊？」
衛澄一頓：「衛澄。」
我笑得前仰後合。
他也有今天。
衛澄淡淡瞥我一眼。
在我的光環照耀下，衛澄雖然也是特招生市前十，就沒那麼引人注目了，有一張青春校園男主臉又怎樣，我才是第一。
嘻。
我和衛澄分別接管不同的科目，分工合作，針對性輔導。
周隨覺得自己又行了。
少爺人品不壞，就是不愛學了點，笨了點，懶了點，傻了點，饞了點。
他一鼓作氣怒學三小時，淚水打湿雞腿堡，發誓一定要完成這華麗的逆轉。
盡管衛澄和我經歷了點不愉快，合作起來卻十分融洽，有他在，教學任務、內容、進度全都變得井井有條，效率奇高。
特招生小隊立大功。
我看著衛澄，忽然覺得我們都有光明的未來。
但忙忙碌碌的我，忘了一件事。
16
隔天是周六，衛澄照著昨天的時間替周隨補課。
「陳愫呢？」
周隨撓頭：「陳愫一周隻來三天，說是精力有限。」
衛澄若有所思。
突然，「啪」的一聲，休息室的門被人打開了。
他們抬頭看過去。
門口的盛炎逆著光，抱著一堆補習資料。
17
我接到衛澄的電話時還睡得迷迷糊糊。
「怎麼了，有什麼事？」
那頭沉默了一下，傳來衛澄的聲音。
「你是不是忘記什麼了。」
我下意識反駁：「胡說八道，我能忘記什麼。」
話音剛落，那頭傳來一陣動靜。
我隱隱約約聽到兩個熟悉的聲音在掐架。
「好你個周隨，我說你這些題怎麼全會做，背著我偷偷學是吧？」
「你好意思說我？你手上拿的是什麼？你敢不敢看著我的眼睛說！啊？」
「你不是人！」
「你是人？」
……
我一個鯉魚打挺坐起來。
大腦清醒了。
翻出手機，看到盛炎給我發的【已到】，我懊惱拍腦袋。
壞了。
忘記跟他說換地方了。
18
我趕到的時候，衛澄倚著門，看上去格外歲月靜好。
他看見我，點頭打了個招呼。
「來了。」
我訕訕一笑。
「先前我奇怪帖子上的一三五和二四六到底是什麼意思，」衛澄垂眸，「我知道你不是那樣的人……不過現在，原來是這樣。」
「陳愫，你的時間管理確實很不錯。不過，你的當事人們似乎不太滿意。」
衛澄下巴一抬，示意我往裡看。
裡面正在腥風血雨。
兩個人你一言我一語，處在戰事緊張時刻，眼瞅著就差掐脖互毆。
我右眼皮突突地跳。
「他們先前沒懷疑也不知道對方的存在，但現在知道了，情緒比較激動，我攔不住。」
說到帖子，我現在都不知道偷拍我醜照還整個無良標題的人是誰。
我恨。
衛澄看了一眼我，「帖子我已經封禁了，發帖的人禁言 365 年。」
我震驚。
奪少。
365 年。
下下下輩子再發言。
他聲音清越：「影響不好，我是風紀委，有權管這些。」
我十分誠懇地豎了個大拇哥：「你是這個。」
19
周隨和盛炎終於達成共識，一致做好了聲討我的準備，原則上我沒做什麼壞事，但也是另一種程度上的「不幹人事」。
我坐下來，和他們面對面談。
周隨臉黑黑的，盛炎臉綠綠的。
衛澄站得遠遠的，臉上是清清淺淺的笑。
我的身後空無一人。
我倒吸一口涼氣。
今天不處理好，明天要被追殺。
在這一瞬間，我的大腦極速運轉，搶在他們之前一巴掌拍上桌子。
「都聽我說！」
我深吸一口氣。
「其實，有件事我一直沒告訴你們。」
剎那，三雙眼睛齊刷刷盯著我。
我聲情並茂：「我有一個夢想，是拯救世界上所有的倒一。」
其中兩道變成了疑惑的目光。
我硬著頭皮，哽咽：「不瞞你們說，我也是從倒一過來的，這一路的艱辛隻有我自己明白，所以，我比任何人更懂倒數的心酸。」
我詳細地描述了自己作為倒一的心路歷程。
周隨盛炎的目光微微震動。
也許沒想到我作為一個炙手可熱的校長新狗腿，竟然有不為人知的心酸歷程。
這次，輪到衛澄緩緩投來懷疑的目光，他沒發表任何意見，隻是靜靜看著我說。
「我知道，這件事裡我有天大的不對，雖然我很窮，又沒爸媽，又是特招生進來的，又快要活不下去，又隻能撿垃圾，但是這一切全是我的錯……」
「可我，真的有一個拯救倒數的夢想。」
我擦了擦眼角不存在的淚。
周隨和盛炎什麼時候遇到過這種事。
我哭得太認真，太悽涼，太慘絕人寰。
他們當即覺得手腳放在這兒都不太對勁。
周隨輕咳一聲，說：「你有這份心是好事，我沒怪你，是盛炎太小心眼了。」
盛炎踩了周隨一腳，冷笑：「明明是你斤斤計較。」
「你不斤斤計較？你說了什麼你心裡清楚。」
「你沒說？」
「你說啊，我說什麼了？」
不知道他們到底說什麼了。
不過不重要。
我側身，一個華麗的轉頭。
「你們不怪我就好。」
空氣凝滯了一秒鍾。
盛炎：「你剛剛的眼淚呢？」
20
很久以後衛澄真的問過我倒一的事情。
我：「不啊，從小到大沒有我攻不破的題目看不透的試卷搞不定的老師拿不下的競賽。」
衛澄：「那你的倒一？」
「那次試卷內容沒什麼寫的價值，老師讓我不用浪費時間，我就交了白卷趕競賽去了。」
衛澄：「……」
捫心自問，我說的都是實話。
21
補課小隊又合體了。
忙忙碌碌的小陳老師繼續著她的工作。
我學習補課兩手抓，當天學習的新知識當天就能嚼碎消化舉一反三並強行逮捕周隨盛炎灌輸知識。
「隻有強者才配聽我講的東西。」
衛澄失笑：「好了強者，講慢點，他們不是你，容易被講死。」
我仔細一看，少爺們學得臉色蒼白、目光呆滯、雙眼無神、眼下烏青。
看上去活人微死。
讓他們學到真的了。
我欣慰感慨：「看到了嗎，這是學習的精髓，隻有真正學了的人才懂。」
衛澄短暫沉默，給我豎了個大拇指。
22
某天，我下了小灶，哼著歌回家的路上，被人堵在了小巷。
為首的女生抱臂，冷冷看著我。
我認出她來了，之前被我要了一個飲料瓶的那個大小姐，雲婼。
我很高興揮揮手。
雲婼嬌軀一震，沒想到我這麼自來熟，當即唇抿成一條線。
氣氛怪怪的。
我再遲鈍也反應過來了。
哦，這是來者不善，不是單純打招呼問吃了嗎。
我的腦袋飛速運轉。
不對啊，校園瑪麗蘇我是真沒參與啊，頂多參與了拾荒大戰。
我和她應該沒有利益衝突才對。
下一秒，雲婼歪頭看我。
「我真的沒想到你是這種人。」
我撓頭。
哪種人，這學校撿瓶子犯法嗎？
雲婼痛心疾首。
她說，她以為我作為這個學校的唯一純白茉莉花，能堅守本心，沒想到我還是沒忍住誘惑。
緊接著，她告訴我那篇舉校聞名的帖子裡講了什麼。
據說我不思進取，熱衷於和成績爛愛打架的校霸成雙成對……不，成仨成仨出入。
「校霸學渣小白花的故事已經過時了，盛炎和周隨是什麼爛人，你還不明白嗎？」
我趕緊點點頭。
我明白，倒一倒二，成績爛得可怕，爛出強大。
雲婼一滯，她以為我會和她犟，蹦幾句瑪麗蘇電視劇裡女主的倔強臺詞。
比如來一句：「你根本不明白我們的愛！」
又比如：「真愛無敵，我不相信你說的！」
實際上什麼也沒發生，我點頭點得太迅速，雲婼卡殼了一下。
她想了想，語重心長：「先不說他們，還有衛澄，雖然衛澄長得好看，熱愛生活，勤奮努力，上進心強，但是你也不應該被他迷惑。」
我：「你說的全是優點。」
雲婼炸毛：「這不重要！」
重要的是又來了新帖子，還再度升級了，有人發現後來多了一個衛澄，大為震驚。
本以為風紀委去整頓風紀了，沒想到以身入局深陷其中，簡直恐怖如斯。
「風紀委啊！風紀啊！天啊！他果然也不是什麼好人！」
雲婼氣得直哆嗦。
「你們真是，好歹注意點別被偷拍，知不知道私下我花了多少精力多少錢去處理那些破帖子。」
衛澄處理明面上的，雲婼處理私下亂傳的。
老師見影響不算大，也沒理會我。
我很意外。
原來這是自己人。
雲婼數落我，她看上去真的很著急：「在這麼個破地方腳踏三條船，你很有成就感對嗎？可是你知不知道，這對一個普通人來說，簡直是毀掉人生的事情，他們有退路，你沒有呀！」
她香香的，講話的時候頭發絲隨著身體動作一晃一晃。
腳踏三條船……
我沉吟片刻。
看向恨鐵不成鋼的大小姐，結合她努力但沒什麼起色的成績，我發出盛情邀請。
「那個，你要不要過來當第四條船？」
雲婼：「？」
23
休息室裡。
我們五個坐在一起。
衛澄安靜地翻書看。
周隨和盛炎面面相覷。
雲婼沉默著沉默著，緩緩開口，語氣裡仍有震撼。
「你是說，你們在這兒，四個人，兩個教，兩個學？」
桌面上堆積如山的各類資料、密卷、習題無疑印證著這句話的完全正確性。
周隨撓頭：「那不然呢，湊一桌打麻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