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沒有想瞞你。
得知獲獎的第一時間立刻給你分享,卻發現你把我拉黑了。
你依然是我聯系人列表的第一位。
以後也是。
今晚我們好好談談,我會早點回家。】
談什麼?大約又是取消遊戲的事吧。
可現在已經不是遊戲的事了。
我是真的想分手。
我沒吃那些早飯,也給他留了字條。
隻是措辭已然十分客氣生疏。
【謝謝周先生,恭喜獲獎。我今晚有事,下班時間待定,勿等。
另:房產是你我共同出資買的,需擬定資產處置協議,劃分權責。涉及貸款,不好過戶,需提前公證。請提前準備好相關證件,勿忘。】
忙了一天工作,辦公室因為周五可以 6 點走而躁動不已。
看地圖,到處都在堵車。
易池又來串門:「反正一時半會兒也回不去,有人要來玩遊戲嗎?」
這次響應的人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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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他拉了我們老板一起玩,還說隻要我們能贏他倆三款遊戲,他們請贏家去本市最貴的餐廳點最貴的菜。
而我不幸,因為遊戲打得太好,被迫留堂。
周訴找來的時候,我剛帶隊贏下第三局王者。
隻要再玩一把鬥地主,就可以達成三款遊戲全勝紀錄。
摸著牌,我一臉躍躍欲試,老板一臉「你怎麼敢贏我」的無能狂怒。
周訴咳嗽幾聲吸引注意,我才發現他臉色有些蒼白。
「雲溪,還沒下班嗎?」
公司不少人都認識他,紛紛打招呼:「呀,周總來啦?來接小鄭啊?」
他點點頭,簡單寒暄兩句,嗓音嘶啞,朝我輕聲道:「雲溪,我的肺炎好像更嚴重了,你陪我去醫院好不好?」
這次我沒有動。
又是這樣,每次發現我開始生氣,他就示弱來哄我。
忘記我生日時、錯過約會時、深夜晚歸時,都頂著那張帥臉衝我裝柔弱。
這是周訴的拿手好戲。
他性子清冷,所以這樣親昵地示弱時,便尤其具有殺傷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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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前我以為周訴隻對我這樣,也算獨一無二的偏愛。
如今卻覺得,這獨一無二的表現也沒什麼用,大多是想糊弄我、把問題掩飾過去罷了。
仿佛這樣就可以當作一切沒發生過。
他前幾日感冒發燒還沒好,昨天又喝了那麼多酒,病情不加重才怪。
他後悔了,就利用自己的病情耍花招。
我還沒說話,易池已經摔了牌,冷笑著拆穿他:「都什麼年代了,還玩苦肉計?有病去找醫生治,學姐又不會給你開藥。奉勸你一句,肺炎嚴重了是真的會死。」
周訴瞬間黑臉,往日風度全無:「我們之間的事,輪不到你這個外人插嘴。」
易池仍舊在笑,還笑得特別燦爛,往周訴心口插刀:「有什麼關系?反正很快,你也是外人了。」
「你……」
周訴氣上心頭,忽然眩暈,朝後倒去。
我下意識起身拽住他。
易池眼疾手快,一把拉開我,大聲嚷嚷:「呀,周總怎麼暈倒了?快快快,誰幫忙打個 120 啊!我先送他下樓!」
沒等其他人響應,他已經主動扛起周訴往電梯跑。
看起來竟然毫不費力,大長腿跑得飛快。
健身房真是沒白去。
我怕他又作妖,連忙追了上去。
沒想到周訴的小助理一直在車裡等著,此時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雲溪姐,周總這是怎麼了?」
「有車啊?正好!」
易池大跨步將周訴塞進車裡,又推著小助理的肩膀塞進駕駛座。
動作一氣呵成。
然後笑眯眯地對小助理說:「助理是吧?你們領導忽然暈倒了,肺炎加重,病情緊急,千萬不能耽誤,你快送他去醫院!」
「啊?啊……好、好的!我馬上去!」
我眼睜睜看著害怕被炒魷魚的小助理一腳油門就把車開走了。
易池得意地回到我身邊,討賞:「幫你送走了渣男,怎麼謝我?」
我沉默半晌後——
「……學弟,你有點詭計多端了。」
易池欣然應下:「學姐過獎,那麼今天有更喜歡我一點嗎?」
我立刻轉身:「……讓我們回去接著鬥地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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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我贏了比賽。
老板請留下來的人吃飯。
但付錢的是易池。
他說這是給老板補交的伙食費。
老板說公司食堂的飯卡可以給他再續三年。
一片歡聲笑語裡,易池特意晃到我面前:「以後也可以和學姐一起吃飯了。」
我無情拒絕:「和你不熟。」
易池佯裝傷心:「學姐這話說得也太無情了。」
我放下筷子,第二次對他認真地說:「易池,就算我和周訴分手後真的選擇了你,乘虛而入得到的感情,你永遠會懷疑有幾分真心。就連我自己,也不能肯定是不是在利用你來逃避。即使你和我們老板是朋友,也請不要過多地打擾我。」
易池臉上的表情越來越失落。
我咬牙接著說:「我希望同事聊到我時,話題不要總是我和樓上小老總的花邊新聞。」
這一次,易池是真的有點受傷了:
「我知道了,是我考慮不周,天天纏著你是有點討人嫌。」
我松了口氣:「你知道就好……」
易池話鋒一轉:「但我不會放棄的!看你今天那反應,學長肯定是沒有機會了。反正我還年輕,我等得起!這就是年下的好處!」
我:「……」
合著我白費口舌啊?
不再理他,我跑去跟同事們一起玩餐桌小遊戲。
他們合伙作弊,不讓我贏。
我被迫接受懲罰,跟老板互換身份,坐在椅子上接受老板陰陽怪氣的「貼心問候」。
「鄭總,來喝杯茶。」
「鄭總,您籤個字。」
「鄭總,您看部門預算下個季度能多做 200 萬嗎?」
我痛苦哀號,連連求饒:「老板,我錯了!我再也不贏你了!一會兒你不會要暗殺我吧?」
同事們都在幸災樂禍:「哈哈哈哈!鄭雲溪,你也有今天!」
這一幕社死現場被易池拍了下來,偷笑著發到手機上。
我瞪大眼:「喂!易池!你發給誰了?小心我毀屍滅跡!」
他搖頭晃腦:「不告訴你!」
過了好一會兒,我手機響了。
遊戲結束,我才有空摸出來看。
是周訴用小助理的微信發來的照片。
醫院病床上,還扎著針輸液的手裡捏著一支筆。
手下放著三份籤了字的資產處置協議書。
【雲溪,最後兩天是周末,我們好好告個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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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已經不記得多久沒和周訴一起完整地過一個周末了。
他總是很忙,我也偶爾加班。
難得空出時間,也會回家陪陪父母。
這次,我不再等待他回家,也不用陪他出去應酬。
誰也沒想到,要分手了,反倒都有了時間。
周訴慎重地說:「這兩天不做陌生人了,就以朋友身份相處,如何?」
「好。」
距離遊戲結束,還有兩天。
距離正式分手,也還有兩天。
果然想變成陌生人,沒有那麼容易。
我也需要用這兩天,徹底戒掉這個愛了七年的人。
周訴一時有些茫然:「你和朋友出去的話,喜歡做什麼?」
看吧,他早就不了解我了。
我已經不再失落,隻有釋然。
「你聽我安排吧。」
周六,我在部門群裡約同事去玩劇本殺。
應邀的隻有菜菜和不知道怎麼得到消息的易池。
我瞪著這個編外人員:「你怎麼來了?」
易池一臉無辜。
菜菜裝傻:「啊,恰好在外面碰到易總,哈哈哈!」
信她才有鬼。
周訴這次認真端詳著這個小學弟,仿佛忽然有了危機感。
吃飯時,周訴自然地為我夾菜,挑去我討厭的菜。
像這麼多年無數次那樣記著我的忌口。
易池當著周訴的面打開備忘錄記下:「學姐討厭香菜和青椒。」
還一臉熱情地請教:「學長,還有什麼,提前交接一下?」
周訴咬牙道:「我們還沒分手呢。」
易池無所謂道:「嗐,早晚的事。」
菜菜扶額:「過於明目張膽了易總!」
我隻是笑了笑,婉拒了周訴的熱情:「我自己挑。」
下午和幾個陌生人組隊,玩一個本格推理恐怖本。
我扮演一個白切黑的少女畫家。
周訴選中了我的前男友。
易池選中了我的白月光。
菜菜湊過來Ṱŭ̀ⁱ,樂了:「修羅場,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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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有什麼修羅場?
我們隻是扮演著各自的角色,在一場場兇案裡為自己的角色辯解。
一輪又一輪的推理過程中,糾纏不休的陰暗過往被揭開。
白月光成了前男友的刀下亡魂。
前男友又被我借刀殺人。
兩人都不得善終。
劇本推完,易池「嘖」了一聲,朝我抱怨:「學姐投我也投得太果斷了吧!」
我得意挑眉:「畢竟,我要贏。」
周訴很多年不玩遊戲了,一開始顯得生疏,盤線索的時候還有些遲鈍。
隻在女鬼 NPC 進來嚇人的時候,下意識護住了我的身體。
然後被 NPC 扔了出去,撞到牆上。
陰森森的氛圍裡,易池幸災樂禍地笑了一聲。
菜菜忍不住踹他一腳。
周訴卻隻是在黑暗裡,靜靜看了我許久。
回去的路上,周訴忽然問我:「雲溪,你到底為什麼喜歡玩遊戲啊?」
「因為在遊戲裡可以變成另一個人享受世界,可以在規則範圍之內自由發揮,很有意思。」
他長久地看著我,說了一句很奇怪的話:
「鄭雲熙,其實你一直是個循規蹈矩的女孩。」
「我知道。」
我當然知道自己是個什麼樣的人。
遊戲裡自由自在,現實裡老老實實。
上學時就好好學習。
有愛好就仔細鑽研。
交朋友就掏心掏肺。
談戀愛就一心一意。
所以才顯得那麼好欺負。
所以才那麼容易被謊言蠱惑。
所以才會相信什麼愛能長久。
在遊戲倒數第二天的夜晚,周訴終於不再糾纏:
「鄭雲熙,明天我們不要再見面了。」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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遊戲第七天。
分手倒計時,最後一天。
我們真的沒有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