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這,會不會是溫貴妃詐我們。」蕭允猶豫。
「不會,這是溫毓鸞用來保命的手段,如今肯說了,那定然是她瞞不下去了!」
「你快去通知父親。」
永王和我一樣,都了解陛下,了解這位皇帝的疑心。
如今他若不快速出手,等趙淳骞清醒來,可能直接會對他下誅殺令。
「十五也快到了,咱們要做好準備。」
蕭允領命,又悄無聲息地離開了。
趙淳骞吃的藥丸,不但會上癮,還會使他氣血不平,容易發怒。每次發怒之時,血氣燃燒,也是在消耗他的生命力。
他這樣多疑的人,配上這樣效果的東西,久而久之,便會產生幻覺,覺得周圍都是要害他的人。
不出所料,趙淳骞傍晚醒來,張口就要斬了五皇子。
此時隨侍一旁的正是蘇海棠。
「陛下,五皇子竟然敢詛咒您,直接處死太便宜他了。」
蘇海棠一邊給趙淳骞喂藥,一邊跟趙淳骞撒嬌。
「臣妾聽聞有古時一種獵人刑法,專門用來懲罰不敬巫神的罪人,讓巫神帶走那些心懷不軌的人」
趙淳骞此時隻覺得氣血一片上湧,身體熱血沸騰。
獵人遊戲,正好泄泄他身上的火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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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此番對話並沒有遮掩,皇帝要獵人的消息不脛而走,很快傳遍了皇宮內外。
我召了群臣入宮,商量對策。
這次巫蠱之禍牽連甚廣,不少朝臣的族親弟子也被牽連入獄。
皇帝不敬巫神的「犯人」,便是這些官宦子弟。
「娘娘,您快去請大將軍調京畿軍來吧!這等暴虐之事,咱們一定要阻止陛下啊!」
「請娘娘調京畿軍!」
朝臣紛紛跟著請願。
見我依舊面露猶豫,老相爺主動說道:「娘娘的顧慮臣等知道,隻是如今人命關天,裡面有許多的蒙受冤獄的清白官員,這是國本,不可動搖啊!」
「求娘娘救我兒一命,老臣願帶著孩子告老還鄉!」
吏部尚書也跳了出來,顯然是擔心極了,已經不再有所顧忌了。
有人開頭,自然有人跟著。
一時間,宣政殿哗然一片。
正亂著的時候,有一個血人猛然摔進了室內。
「永王——」
「反了——」
10
那人聲音微弱,卻足以震撼人心。
剛剛還亂作一團的內殿,竟瞬間靜了下來。
我深吸一口氣,向老相爺福了一禮。
「此誠危急存亡之秋,本宮著人去找父親領兵來援,還請相爺代百官為我上官家做個證。」
老相爺拱手應了。
「內侍能看見永王的反軍,想必他們已經衝進宮來了,遠水解不了近渴,咱們還是要找御林軍的。」
我環視群臣,試圖找到御林軍統領。
「御林軍統領在陛下身邊。」
有朝臣艱難回答。
羽林軍駐守皇城,此時外圍在浴血奮戰,內裡的統領卻在陪著皇帝玩獵人遊戲。
眾人思及此,面色各異。
「那就隻有拿到軍印了。」
我打破了沉默。
皇宮的西南角,是御林軍的訓練場。此時隻能是有人拿著御林軍的兵符,將這些群龍無首的殘兵整合起來才能不至於陷入被動。
大臣們也都想到了這點,此時也顧不得規矩,一股腦地在宣政殿翻找起來。
正無頭緒之時,溫玉鵠怯怯地走了進來。
朝臣中不乏認識她的,紛紛擰了眉。
她雖然不如蘇海棠出名,但妖妃的名頭還是做實了的。
我勉強笑道:「溫美人是害怕了嗎?沒事的。」
「我是來給娘娘送東西的。」
她臉色蒼白,攤開了緊篡的右手。
我凝神望去,她手裡的,正是眾人尋找的御林軍兵符!
我有些詫異。
「兵符怎麼會在你那?」
「蘇姐姐要帶陛下去獵人,我阻止不成,隻能偷了兵符給娘娘送來,盼望娘娘能帶人阻止這樣的暴行。」
她紅了眼圈。
我沉默,擺手讓蕭允接了兵符去調兵。
按計劃,溫玉鵠和蘇海棠今天都會陪皇帝去獵人,蕭允會帶著一隊人尋過去,處置了她倆。而御林軍兵符,會在蘇海棠的屍身上找到。
蘇海棠這是用自己保住溫玉鵠。
蕭允動作迅速,很快集結好宮內還沒受到衝擊的御林軍人馬,在叛軍之前回到了宣政殿。
叛軍剛殺進內宮,就發現自己被包了餃子。
我剛剛的猶豫也隻是面上功夫。
實際上,我父親隨永王反軍而動,眼看著他們的軍隊全衝進了皇宮,這才號令隊伍撲上去,和御林軍來個裡應外合。
永王被當場誅殺。
蕭允將血淋淋的越軍兵符呈給了我。
叛軍打著清君側之名,一進宮中便直奔的獵人場。
蘇海棠被趙淳骞推出去,希望以此來平息眾怒。
但顯然沒人買賬。
趙淳骞驚懼之下,又暈過去了。
他也是命大,昏在了死人堆裡,永王懸賞千金,令無數人去尋他,還是蒙混過去了。
朝堂經歷了這場異變,到少了些勾心鬥角。
朝臣們借著永王清君側的名頭,把巫醫國師一眾人等都清除掉了。
溫玉鵠因為送兵符的功勞免去一死,如今貼身照顧著趙淳骞。
我按之前答應她的承諾,判溫貴妃與溫家八百裡流放,每日受鞭笞十棍,飽嘗顛沛流離。
皇帝對丹藥上癮,喜怒ẗù₂無常,如今不論身體和精神都不再適合處理政務。眾人默契地把他遺忘在昭陽殿,準備太子的登基儀式。
「娘娘,小主子到京郊了。」
蕭允悄無聲息地把消息遞了過來。
我面露驚喜。
「和小主子一起來的,還有博陽侯。」
見我高興,蕭允僵著臉又補上了下句。
趙淳骞在驚慌之下放出了一枚特質煙花。據說這種煙花可讓城外的皇家死士看到,從而放出狼煙,通知塞外駐軍勤王。這是皇室保命的手段,若不是趙淳骞暴露,誰也不知道還有這樣的法子。
我揮手叫他下去,兀自一人坐著,把玩一隻被摸得光滑的古樸木簪。
博陽侯、寧昭晗……
他,要阻止我嗎?
11
三月三,上巳節,木棉花落刺桐開。
這次宮變死了不少人,借著祈福名頭,我帶著闔宮妃嫔去了京郊。
趙淳骞不知在哪聽了消息,帶著溫玉鵠硬是跟來了。
他現在沒了藥丸,整個人枯黃幹癟,藥癮發作的時候,便不由分說地打砸東西,鞭笞宮人。
溫玉鵠脖子上滿是青紫。
她常常被趙淳骞認成賢福。
趙淳骞發狂時,也隻有溫玉鵠能讓他稍稍平靜。但更多時候,趙淳骞會掐著她的脖子,問她是不是來索命的。
「你是來接十五的。」
趙淳骞執意與我同乘鳳輦。
「十五不是死了麼?」
我嗤笑,反問他。
「你知道十五沒死。」
他難得清醒,此時異常平靜。
「你若想扶十五為帝我不會阻止,十五和太子一樣,都是我的皇兒。」
「你的皇兒?!」我怒火中燒,壓抑著的聲音忍不住顫抖。
「你的皇兒早死在那碗墮胎藥下了,你怎麼敢說十五是你的孩子!」
趙淳骞閉耳不聽。
「十五還未取名,就取宸字吧,趙嘉宸。」
「十五不會跟你姓!」
「那你千辛萬苦把他接來做甚?不做我兒,他隻能是棵無名無姓的野草。」
「還是那句話,你扶哪個皇兒上位都無所謂,你都可以安安穩穩地當十幾年實權太後。」
他眼中閃過冷芒,依稀間又成了那個機關算盡的帝王。
「但若你起了異心,博陽侯會隨時會帶著兵將入京勤王。」
我心下駭然,面上還是強撐著。
「陛下怕不是忘了,臣妾入宮前,和誰家訂下了婚約!」
「咳、咳咳——」
趙淳骞的面上浮出了層虛汗,眼裡閃過了掙扎神色。
「你不必詐我!」
「你個賤人!」
他像是要分裂般,一個是冷靜睿智在談判的帝王,一個是要被情緒吞噬的野獸。
看著已然要失控的皇帝,我輕笑。
「當年你忌憚我兩家結為姻親,蠱惑我哥哥構陷老博陽侯,又強召我入宮,生生拆了這樁婚事時,怎麼沒想到有現在這般隱患?」
「你太自負了,教唆我哥哥算計老博陽侯走上歧途,想要斷我上官家的根基,收了我父的一半的兵權,又轉頭立他女兒為後為你的皇權保駕護航!」
趙淳骞捂著腦袋,目眦欲裂。
看到他這般痛苦的樣子,我心裡升起了隱秘的快意,決定再給他重重一擊。
「有個事忘了告訴陛下了。」
「臣妾去秘獄見了溫貴妃最後一面,可憐她一心撲在陛下身上,不但要為陛下在永王面前扮雙面間諜,還要為陛下生兒育女。」
「她發了毒誓說五皇子就是陛下的親骨肉呢!唯一健康,本可以長壽的,親、骨、肉。」
趙淳骞再也忍不住,發出痛苦的哀嚎聲。
我靈巧躲過他隨手扔來的東西,喊人把他抬下去。
梁徹施聽見動靜,冷著臉讓宮人把皇帝往他車上抬,他是隨行的大夫。
這下車裡就剩我和溫毓鵠了,我看著滿身傷痕的女人,難得軟了心腸讓她到我跟前伺候。
她拒絕了。
「蘇姐姐替我去死了,但我的罪責實難免去,伺候陛下,是在為我做錯的事贖罪。」
我無言,任她去了。
母親大仇得報,她便沒什麼活著的念頭了,如今生生撐著,也不過是想把蘇海棠給她續的命活長一些。
上巳節的祭祀很是宏大。
一連三日的遊慶,大雍朝堂上的沉痛也洗刷殆盡。
我趁著夜色,一身勁裝,乘快馬去了十五暫住的別院。
稚子牽衣問,歸來何太遲,我的十五,是娘來得太遲了。
十五很是瘦弱,一點也不像一個兩歲的孩子。
十五很乖,看見生人也不哭不鬧。
十五不願意叫我娘。
我輕輕地攬著他,摩挲著他大臂上的胎記,哼著不太熟悉的童謠,哄他入睡。
沒關系,我們母子,來日方長。
我默默地想著,和衣睡去。
朦朧之間,院子裡突然一片鬧聲。
「快!去請隔壁的鏢頭來幫忙!」
火光四起,濃煙滾滾。
睜眼,窗外是一片火海。
十五被聲響驚到,貓一樣哭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