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他偏不,還和我玩笑:「顧懷枝,你難道不知道什麼人能叫我明川?」
我當然知道!
「裴明川!」
他被我這一吼嚇到了,卻還不放我下來,隻是朗聲笑起來,笑得無比肆意暢快。
我也跟著笑起來,原來,在心上人懷裡,就是這種感覺。
真好。
裴戾說得對,真心愛一個人,便隻想成為他的妻子,唯一的妻子。
14
女官考核三十人一場,與我同場的是孔小姐,裴四娘和顧驚鵲在另一場。
辰時,孔小姐的馬車就停在了顧府門前,非要拉著我同去。
上了馬車,孔小姐緊緊拽著我,十分不安:「懷枝,你說要是考不中,該怎麼辦?」
我知道她的顧慮,她比我還笨一些,也不夠勤勉,極有可能落榜,最好的結果,也不過是末榜倒數而已。
我想起裴戾說過的話:「考不中,那就做女商,替人抄書,還有自己寫書,都是出路。再者,你們家的家底也供得起你無憂無慮地過完下半輩子。」
孔小姐聽進去了,卻更傷情了:「那我要是考中了,又怎麼辦呢?」
「考中了不好嗎?」
「可是去年裴三就沒中,他要留在皇城從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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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眼底明晃晃的相思意讓我立刻反應過來。
對啊,考中了該怎麼辦呢?
裴戾在六部,是要在皇城長住的,而我的學問,最可能的是去這個縣那個縣當個縣長官。
就算他願意娶我,漫漫長路,總能把相思消磨盡的。
可,我舍不得裴戾,也舍不得我自己這些日子的苦學。
我若故意落榜,對不起我,也對不起他。
我的心思越發堅定。
我愛裴明川,更愛我自己。
15
第一場考的是史論,我答得平平,孔小姐就更慘了,考官說的之乎者也的史料她一句都沒聽懂,也在考卷上胡亂寫了些之乎者也。
第二場考的是文章,考官高聲念著考題:「荀子言:歲不寒,無以知松柏;事不難,無以知君子。請諸生以此為題,做文章以抒己。」
歲寒、松柏……
我腦子裡模模糊糊地憶起什麼東西,是那種難得的靈感,是那種抓不住就再也記不起的東西,是……
是裴戾!
松柏凋零時,舊葉未謝而新葉已萌,此為「恆」也。松柏之堅韌,在於固守,在於初心。
我記起來了。
我提筆:松柏之堅在於恆,君子之堅在於韌……
可能命運真的是很奇妙的東西,冥冥之中好像有神明眷顧我。
我覺得,我考得會更好一點,應該就能留在皇城了。
16
「來來來,大家敬我們的女狀元!」
「喝一個!喝一個!」
依舊是熱熱鬧鬧的小宴,依舊是熟悉的佳人才子。
顧驚鵲的考核得了甲上,要調到六部去,和裴戾做同僚。
她和三皇子的婚期也如願定在了下月。
裴四娘調笑她:「剛上任就放婚假,你心裡樂瘋了吧?」
顧驚鵲被灌了好幾杯,醉著擺手:「去去去,一邊玩去。」
我得了乙上,裴四娘得了丙下,孔小姐得了丁中。
孔小姐一邊喝酒一邊哭得稀裡哗啦:「姐妹們,再過半個月我就要去陽縣上任了,你們不要想我!誰都不許想……我、嗚……」
她哼哼唧唧地倒在桌上。
「那好,我不想。」裴三郎接道。
孔小姐又一個垂死病中驚坐起,作勢要打:「裴三你個沒良心的——」
「因為我下個月就去陽縣了,到時候你好好巴結我這個全縣首富吧。」
孔小姐的手僵在那裡。
大家哈哈笑起來,惹得孔小姐越發羞憤。
才子佳人,不就該配成雙。
再過半個月,我就要去錦州了。
可我的才子,卻沒來這場小宴。
17
「顧懷枝!」
我轉身。
「裴明川……」
不,不對。
「裴戾。」
也不對。
「裴二郎。」我向他行禮。
「怎麼,你高中了,就要與我劃清界限了?」裴戾過來,把我圈在懷裡。
我也不扭捏,就靠在他身上,越發委屈:「可我馬上就要走了,你也不來送我。」
「我這不是來了?」
「那你就隻送我?」我故作兇狠地瞪他。
裴戾嗤笑,從懷裡掏出一副卷軸,敲了一下我的腦袋,我哎呦一聲,還是瞪著他。
「你知道我在六部,那我在哪個部?」
「吏部。」
裴戾一臉的「原來你知道」:「所以我為一位佳人求來了恩典,要是這位佳人願意留在皇城,可以去宮裡當教書先生。要是佳人不願,就繼續去錦州。」
佳人……我?
「那個佳人,是叫顧懷枝嗎?」我埋進他懷裡。
「是也是也,這佳人愛我愛得情難自抑,現在又跌在我懷裡。可我偏就愛上了這佳人,還求了一道旨意叫我與這佳人喜結連理,百年好合,白頭偕老。」
我才看見那金色的卷軸上,金紋朱印上,是我和他的名字。
「裴明川……」我嗚咽出聲。
他輕柔地為我拭淚:「佳人怎麼哭了,難不成是不喜歡這才子?」
「喜歡,喜歡極了。」我緊緊抱著他,像是愛意可以透過身體,「你別動,讓我叫一會兒。」
「明川,明川。」
聲聲動情,聲聲入心。
18
裴戾說的到宮裡做教書先生,就是到內宮裡,給那些皇家子女,抑或是貴族後代上課。
他們大都是六七歲的孩子,心智單純,正需要我給他們開蒙,這份工作還算清闲,孩子還小,學的學問也淺,也不至於叫我誤人子弟。
還有的就是,裴戾每天下了朝都會來內宮「路過」一下。
回回來了,一句話也不說,就站在窗外聽我講文章。
回回來,日日來,我的學生們現在看見他了都喊:「顧先生!你夫君來看你啦!」
這幫小屁孩年紀不大,怎麼什麼都知道!
今日我讓他們練字,自己在院外守株待兔。
裴戾果然來了,在我面前停下:「這是誰家的佳人啊?怎麼不在屋裡?啊呀……原來是我家的佳人。」
他……他實在是巧舌如簧,還一丁點兒不帶害臊。
「你們給我好好練字!」我喝住那些探頭探腦的孩子,然後拉著裴戾,「你跟我走。」
裴戾跟我走,還不忘跟那些小豆丁招招手。
「你明天別來了。」我和裴戾說。
「為什麼?」裴戾挑眉,又不老實地過來抱我。
「你你你你放開!」我故作鎮定,「我為人師表,是要教他們學問的,你日日過來,他們注意力都在你身上,靜不下心了。」
「那不應該怪他們,怪我作什麼?還有,他們都說我是你夫君,你什麼時候……」
「行行行你別說了。」
我就知道,我說不過他。
「裴明川。」
「嗯?」
我在他唇角輕輕落下一個吻。
「不久了,不久了,很快,很快我就嫁給你。」
19
不能說是一語成谶,隻能說是一語中的。
我和裴戾的婚期到了。
顧驚鵲親自為我選了嫁衣,還在我上花轎前偷偷塞給我一包點心,她說:「懷枝,你別委屈了自己,裴戾要對你不好,我叫阿臣打他。」
我哭笑不得。
孔小姐叫孔陵禾,她和裴三郎在陽縣成親時我就因為路途遙遠沒去,到我成親時,她卻不遠萬裡帶著裴三來了。不止如此,她還拖著一馬車禮品。
她說:「懷枝,沒事兒,別心疼錢,你好好過就行,明年我就調到皇城了,到時候咱們再一起喝酒!」
我們拜了天地,拜了父母,拜了彼此。
天地為證,父母為證,此心為證,佳偶天成。
我被送到洞房裡,裴戾在前廳和賓客寒暄,裴四娘悄悄過來陪我:「我哥在前邊絆住腳了,懷枝,你先吃這個墊墊肚子。」
她掏出來了一盒點心。
我是真不餓了,於是等裴戾掀開蓋頭的時候,我第一句是:「……你手裡的,是點心嗎?」
裴戾無奈笑道:「看來我來得太晚了,已有別人向我的佳人獻了殷勤。」
不晚,你什麼時候來都不晚。
我端起交杯酒:「你醉了嗎?要是沒醉,就趕緊喝了這一杯。」
裴戾勾過我的胳膊:「就是醉了,也得喝啊。」
他沒醉,我醉了。
我吻上他,酒水順著唇角滑落,他很意外,卻熱烈地回應。
「這衣服太厚重了,我替娘子解開吧。」
……隨他去吧。
「……明川,裴明川……」
小娘教了我很多事,有些事裴戾說是錯的,但我想這一件,裴戾應該不會說什麼。
就是在我出嫁前,把她珍藏的小冊子給我看了。
20
年前,才子佳人們最後一次小聚。
孔陵禾提前調回了京城,肚子裡還有了個小孩子,裴四娘和太子殿下定了親,顧驚鵲和三皇子終成眷屬,而我和裴戾走到了一起。
最讓人意外的活潑的裴四娘竟然和沉悶古板的太子殿下定了親,不過她本人還是沒什麼變化:「今年咱們不行令了,喝!都給我喝!就算我當了太子妃也不能阻止我!嗝……」
太子就由著她胡鬧。
孔陵禾懷著孕不好喝酒,顧驚鵲是個一杯倒,隻有我陪著她喝了不少。
裴戾在桌子底下悄悄拉住我,輕聲說:「少喝些。」
我搖頭:「以前我不敢喝是因為要回家,現在……」我掛在他身上,「現在有你了,一會兒我醉倒了,你把我抱回家。」
他說好。
等我迷迷糊糊醉倒在酒桌上的時候,有一個人把我抱起來。
我無比安心地靠住他。
我知道,這個人叫裴明川。
得此一人,不枉此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