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
“朕這裡沒事了,倒是帶你上京的沐世子父親那裡——”
皇帝就便把滇寧王重病要他去看的事提了提。
李百草正要直起腰來告退,聞言,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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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元瑜回到沐家老宅的時候,宅裡的護衛們已經以一種行軍般的速度都收拾好了,牽著馬在前院候著,整裝待發。
她這次回去不比上次,什麼時候回來,還能不能回來都是未知數,她的人馬是都跟她一起回去,至於物件,許多她帶來的床櫃等雖然都是上好的木頭打制,十分貴重,但這回回去是要搶時間,便都丟下不管。
這些東西也不算浪費,可以留給沐元茂用,她有想過是不是把沐元茂一起帶走,但沐元茂跟她隔了房,本來牽扯不深,這樣一來,反而要讓人多想,他的學業也要中斷,沐元瑜回來想了一路,最終就決定隻讓人去給他傳了個話。
進了家門後,她一邊叫刀三去二皇子府接李百草,一邊緊張地對行裝等進行著最後的檢查。
刀三去的時間有點長,半個時辰後,才把李百草帶了回來。
以兩府的距離來說,本不該用這麼長時間。
此時每一剎那都是生機,沐元瑜也顧不得追問,命令隊伍出發後,在路上才抽出空來問了問。
李百草這把年紀再是老當益壯,也不能在馬上顛簸了,他在後面獨坐了一輛車,沐元瑜則騎馬在前面,問刀三可是出了什麼意外。
因為她看李百草來,臉色真是黑得炭一樣,不知誰得罪了這老神醫。
“沒有,二殿下去了都察院,不在府裡了,不過他府裡的人得了交待,知道我要去請這老爺子,隻是他又被皇帝叫去了復診,所以我才等了一等,”刀三解釋道,“把他等回來,他又說忘了給皇帝開一個什麼調養身體的方子,又去寫方子讓人送去宮裡,所以耽擱了一會功夫。”
聽說不是在二皇子府裡出的事,沐元瑜想一想,也就知道了原因,她腰還酸得厲害,騎馬也不方便,趁便笑道:“知道了,我去跟他聊一聊。”
此時已經出了城門,她動作有點遲緩地下了馬,上了後面的馬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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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百草的臉仍舊黑著。
沐元瑜在他旁邊坐下,開門見山地道:“老先生可是生氣我說話不算話,說好了今年底放老先生離去,如今又帶累老先生奔波?”
李百草冷笑了一聲:“不敢。跟世子這樣的貴人比,老頭子不過草芥而已,世子要食言,老頭子又有什麼辦法。”
果然是為了此事。
沐元瑜揉了把腰,態度和緩地道:“老先生誤會了。我不是那樣的人,如今請老先生同去,是有不得已之處,老先生不必多問,但等離了這片地界,老先生就可自去。”
滇寧王的病重隻是她的渲染,她實則並不需要帶李百草回去救命,半途上放他走,正好是完成了彼此的承諾。
當然,如果可能,能哄著送他兩個護衛就更好了。
這個話她預備留著等真送李百草走的時候再說,她不會勉強李百草扣住他,但能掌握一下神醫的行蹤,以後有需要的時候可以找著人,那也是很好的嘛。
李百草:“……”
他每一道皺紋都在往外流淌著的不悅刻薄忽然凝結在了臉上。
“你不押著我再去雲南,半路上就放我走?”
沐元瑜點點頭:“是啊,有勞老先生至今,我已經很為感激了,老先生高風亮節,我沒有別的報答處,至少,總是不會對老先生食言的。”
李百草:“……”
他的表情重新開始運轉,卻是奇異非常。
好像悔,悔不出來,好像笑,卻又笑不出來。
轟咚。
最終,他倒向後面的廂壁,閉上了眼睛。
“我不走。”
沐元瑜:“啊?”
“我這把年紀了,你還想把我撵到哪裡去。”李百草閉著眼睛,遮住了他的大半情緒,“我看你這個小貴人,倒是比那些大貴人懂些道理,吃你家的飯,老頭子不算膈應。你要不嫌老頭子脾氣壞,這剩不多的幾年命,老頭子就跟你混了罷。”
……
這老先生真是屬驢的不成?
沐元瑜簡直哭笑不得,她這兩年裡不是沒想過留下李百草,隻是他的態度從始至終非常堅決且排斥,她試探過兩三回後就不提了,不想如今要放他走了,他居然又不肯了。
他忽然要賴下來了。
“老先生說的哪裡話。”雖然意外,總是件好事,她就好脾氣地應著,“老先生肯留下,我求之不得,豈有嫌棄之理,以後老先生有什麼需要,都隻管說,我一定盡力辦到。”
對她的許諾,李百草不為所動,隻是似有若無地哼了一聲。
作者有話要說: 努力把這段整完。。
☆、第141章
時間往回撥轉那麼一點。
李百草剛筆走龍蛇把藥方寫好折起封口, 就被刀三拉扯走了, 林安知道李百草才從宮裡給皇帝看診回來, 聽說這藥方是留給皇帝的, 不敢怠慢,也沒多想, 送他走後親自揣著到宮門口請見去了。
皇帝日理萬機,沒有這麼闲, 他一個內侍想見就能見,他到的時候,趕巧郝連英和朱瑾淵從通州回來,一個錦衣衛堂官一個皇子,哪個都比他的分量重, 他就隻好等著。
好在他宮裡人頭還算熟,朱瑾深如今正式領了差, 他也跟著水漲船高了些, 便有汪懷忠的徒弟, 一個叫小福子的內侍過來,拉他到旁邊茶水房裡喝茶嗑瓜子。
林安在自家主子面前時常犯蠢,出來了還是很有模樣的, 小福子問他來幹什麼,他就隻是打哈哈。
這事關的可是龍體, 誰知道皇帝願不願意給別人知道呢,把嘴閉緊一點準沒錯。
小福子點點頭:“不夠意思,好, 你不說,那就隻有慢慢等著了,你看看外面——”
他呶嘴示意著外面廊下那一串等候的官員,“哥哥,別怪弟弟說話直,你看那些大紅袍子玉犀帶,哪個不比你的臉面大?你這傻傻等著,恐怕得等到下晌午去。”
林安笑道:“等就等吧,我這事不急,就是受累你招待了。”喀嚓喀嚓磕了兩顆瓜子,轉移話題道,“你這瓜子哪來的?焦香焦香,我還沒從外面的鋪子買過這個味。”
“香吧?”小福子倒也不勉強追問,順著說道,“御廚房孫爺爺的手藝,送給我們汪爺爺磕著玩的,汪爺爺倒也愛,隻是這天幹物燥,汪爺爺不留神磕多了些,有點上火,剩的就賞給我了。”
桌子底下燃著火盆,屋角還放著一個茶爐,上面咕嚕咕嚕地燒著茶水,兩個人在溫暖的屋裡又闲扯了幾句,林安不經意地問道:“三殿下來做什麼呢?通州的差事結束了?”
小福子卻靈醒,立時斜睨他:“不地道,你瞞著我,還想探我的話。”
林安嘿嘿笑了,想了想,又到底好奇——他家殿下的差事還沒辦完,三殿下跟郝連英一起來了,別是搶先一步了吧?
他就笑著把袖子裡的信封探出來給小福子看了眼,然後含糊了一下道:“真沒什麼事,我就是來遞個信。”
小福子聽了伸手要奪:“嘿,你這神神秘秘的,我以為有什麼軍情大事要稟給皇爺呢。隻是送個信,你放這裡,還伺候你們殿下去,一會我給你遞進去就是了!”
“不成不成,我要走了,萬一皇爺有話問我,我怎麼答呢。顯得我也太懶怠了。”林安說著,忙把信封重新揣好。
這裡面裝的可是藥方,若交給別人傳遞,有壞良心的往裡瞎添一筆,可就把他坑死了,他必須要親手交給皇帝才行。
這宮裡的事,是一步也錯不得。
又伸腳踩對面的小福子:“我告訴你了,你也快說說。”
他問的這樁不是什麼秘密,小福子原在正殿門邊伺候,也知道,就告訴了他:“三殿下運氣不好,這趟回來原是想交差的,不想叫那些牙尖嘴利的御史參了,皇爺正好批到了這份奏章,三殿下一進去,可是撞到槍口上去了。皇帝一開始著惱得厲害,你要早來一步,還能聽見皇爺訓他的動靜呢。”
林安眼神放光:“參他什麼了?三殿下在京裡的時候名聲都還好著,怎麼現在人出去了,反而挨了彈劾?”
“那是沒做事,一做事,就出了岔子了。”小福子小聲道,“你看這天氣,你我坐在這裡面烤著火盆暖和著,外面可是滴水成冰。三殿下在通州辦差,求好心切,徵發了附近的漁民一起下去撈梅家的死鬼,漁民凍得受不得,說不行了,他還逼著人下去,結果活活凍死了兩個,眼看著快過年了,大節下出這種事,人家裡怎麼想得開?就鬧到城裡來了,御史聞風一聽,可不就參他了。”
林安抽著冷氣,唏噓道:“凍死了人?怎麼會?三殿下不是這樣酷厲的性子啊。”
他再盼著朱瑾淵倒霉,但得說句實話,這事不是朱瑾淵的風格,錦衣衛幹的還差不多。
小福子跟他對一眼,懂他的言下之意,含混著道:“是不是,有多大要緊?通州的差事他領著頭,現在出了錯,他洗不清,皇爺不訓他訓誰。”
確實是這個道理,林安點著頭:“唉,三殿下怎麼不約束一下手底下的人呢。”
小福子就撇嘴笑了:“以為誰都跟你們殿下似的那麼聰明呢,三殿下頭一回辦差,裡面有些門道摸不清楚,出點岔子,也是難免。”
這話林安聽得心裡舒服,不過嘴頭上還是謙虛了一下:“我們殿下也就是聽皇爺的吩咐,格外肯用些心罷了。”
正說著,旁邊的正殿裡傳來一陣動靜,林安顧不得再說話,忙伸出頭去看。
卻見是朱瑾淵和郝連英走了出來,兩個人的臉色似乎都不怎麼好,在門口等著請見的官員紛紛向朱謹淵見禮之後,朱瑾淵都沒有露出他慣常的笑意。
看樣子真挨訓了。
訓得好,哈哈。
林安甚是幸災樂禍地縮回頭來,不料朱瑾淵已經看見了他,走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