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隻要我想，就能讓你連死都不敢。」

19

洛翎就是個徹頭徹尾的瘋子。

他瘋得太徹底了，以至於我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晚上，他黏糊湊上來摟著我，低聲說：

「等離婚冷靜期過了，你和他的離婚證辦下來，我們就去結婚。

「你喜歡什麼婚禮？去夏威夷還是馬爾代夫？我找人給你定制婚紗，全身鑲滿鑽石的那種，肯定很好看。

「之前那場婚禮，你父母和哥哥都沒有出席……」

想到這裡，他忍不住笑了：「沒有親人祝福，算什麼結婚？」

「你覺得他們是在祝福我嗎？」

我冷冷地說：

「他們隻是在高興自己抱上了大腿，有個冤大頭主動湊上來，供他們吸血。」

「那點錢不算什麼。」

洛翎用鼻尖蹭了蹭我的脖頸：

「他們想吸就吸吧，他們吸完了，對你好一點，你也能高興。」

我沉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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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至今日，我依舊覺得他有病。

明明從前一副厭惡我不得了的樣子，現在又這麼突兀地說喜歡。

「你真的好奇怪。」

我又一次說。

沒有說，我並沒有打算留在他的身邊。

20

創傷後應激障礙，指遭遇過強烈精神刺激後，產生的應激障礙。

我對於洛翎就屬於這一項。

過去很長一段時間裡，我放棄了作為人的尊嚴，降智地、墮落地、沉溺地，僅僅以他的舔狗的身份存活於世間。

那靠一口氣撐下來的堅定，在那口氣散掉後，就全數轉化成了煩躁與不耐。

甚至一看到他的臉，就惡心得想吐。

他是我不願想起的黑歷史，代表我曾經最瘋狂，也最愚蠢的歲月。

我不願再看見他。

洛家權勢再大，也總有他們力所不能及的地方。

我一個人，很好跑。

21

等待離婚的那一個月裡，洛翎帶我去了冰島。

冰冷寒風裡，他捂著我戴著帽子的耳朵，湊近了跟我說：

「知道你喜歡極光，帶你來看看。

「聽人說，看到極光就是得到上天的庇佑，所有的煩惱都會忘掉。

「把過去的事都忘了吧，安夏，往後好好地，和我一起生活。」

他的眸光溫柔纏綿，緊緊注視著我，像看他捧在手心的寶物。

我咬了咬嘴唇：

「從前你怎麼對我的，都忘了嗎？

「有那些事情，你怎麼敢說以後好好過？」

他臉上的笑容未變，毛線手套磨著我的臉頰，輕聲說：

「我都忘了，你也最好忘掉。

「不然，以後的日子會很難過。」

我愣愣看著他。

他在乎我。

可他也要掌控我。

過去種種或許讓他內疚，又或許沒有……但無論如何，他都要高高在上地，站在絕對制高點上，強制要求我的服從。

「洛翎……」

「不想被扔到北冰洋喂熊的話，就不要說讓我不高興的話。」

他掐著我的下巴，唇瓣湊上來，重重在我嘴唇上咬了下：

「今天出門的時候，我心情還不錯。

「安夏，不要讓我生氣。」

22

辦離婚手續的時候，陳予紅著眼睛看我，手裡握著筆，遲遲籤不下去。

他說：

「安小姐，我喜歡你很久了。

「從你第一次被老板丟在酒吧開始，我就想，他對你那麼不好，配不上你的喜歡。

「我喜歡你，跟著你報了去南極的旅行，注意你好久，才終於把你娶回家……

「對不起。」

淚水一滴滴落在潔白的紙上。

他哽咽著說：

「是我太沒用了，和少爺相比，我一無所有……夏夏，對不起。」

「說完了嗎？」

洛翎不耐煩了，一旁的保鏢會意，上前摁住他的手，迅速寫下籤名。

「一個保鏢，也敢覬覦我的人。」

洛翎嗤笑著說：

「我沒把你往死裡整，都是看你爸在我家伺候了半輩子，沒有功勞也有苦勞的分上。

「以後給我滾遠點，別在我跟前瞎逛。」

陳予一句話都沒有說。

起身擦了擦眼淚，轉身準備離開。

我突然叫țŭ̀₈住了他：

「陳予。

「和你在一起的日子，我很輕松，也真的很開心。

「就當我們這輩子沒緣分吧。

「祝你往後餘生，皆平安喜樂。」

23

小時候，爺爺帶我在院子裡乘涼。

我說我將來要賺好多好多錢，給爺爺買大房子。

爺爺笑了，摸著我的頭說：

「小乖，不用大富大貴，能快快樂樂地過一輩子就很好。

「爺爺不求你多有出息，但求你一生平安喜樂。」

平安喜樂是我對一個人最真摯的祝福。

十六歲那年，我也這麼祝福過洛翎。

可惜他沒有在意。

還很輕蔑地說：

「平安是世上再普通不過的東西，沒錢沒勢又哪來真正的喜樂。

「你小家子氣沒見識，一輩子也就這點不上臺面的追求了。」

……

「平安喜樂？」

洛翎嗤笑了聲：「自欺欺人罷了，一個縮頭烏龜，一輩子躲在女人身後的孬種，上哪兒得到真正的喜樂？」

他摟住我的腰，很用力地湊近我，沉聲問：

「你從前，是不是從沒跟我說過這種話？」

我看著陳予離去的背影，輕聲回復：

「說過的。

「你說我小家子氣，就連祝福也不上臺面。」

他表情僵了一瞬，又像什麼都沒有發生一樣，說：

「原來這樣……沒關系。

「都過去了。」

他攬著我腰的手臂緊了下。

24

和陳予的離婚手續塵埃落定，我才被洛翎特許，拿到我的手機。

這種被時時刻刻禁錮的感覺真的很差勁。

我盯著為了結婚選的紅色手機殼看了兩秒，才慢吞吞地拿起來。

綠色軟件裡有好多條消息。

有父母虛偽的問候。

有哥哥找我要錢的暗示。

還有那些公子哥小心翼翼的道歉。

誰都沒想到洛翎會發了瘋地要我。

為我會不會嫁給洛翎開的盤還掛在酒吧 VIP 包間裡。

「會」的那一側，籌碼已經堆成山。

我盯著好事者發來的照片看了幾秒，把手機倒扣在桌面上。

在心裡想：

【有些人怕是要賠得血本無歸了。】

我不會嫁給洛翎。

永遠不會。

25

洛父找上我，是在洛翎出差三日後。

他戴著金絲邊眼鏡，溫和告訴我：

「夏夏，洛翎想要娶你，甚至不惜和家裡吵鬧。

「他是我和夫人最小的兒子，從小寵著長大，隻要他喜歡，他太太的家世也無關緊要。

「隻是他的夫人，必須要愛他，而不是讓他躬身討好。

「夏夏，你給我一句準話，你愛他嗎？」

「您既然來找我，不就已經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了嗎？」

我摩挲著跟前的咖啡杯：

「洛先生，我不僅不愛他，再讓我留在他身邊，假以時日，會有一把刀在他熟睡的時候，捅進他的心髒。

「您也不想您的兒子身邊，留著一個時刻想要他命的女人吧？」

他臉上的笑意隱下去，神情微微有些嚴肅：

「夏夏，你應該明白，你和洛翎之間經歷的事情，並不單單是他一個人的錯。

「當初他不願娶你，我也給了你別的補償方式，是你自己不要。

「如今這個結果，對你，對他，都不算什麼好事。」

「我知道我做錯了。」

我垂著頭，還是很堅持地說：「我隻是想結束這個錯誤，而不是任由它墮落下去。」

洛父認真看了我許久，見我表情認真，才嘆了口氣：

「如果你堅持的話，我會送你離開，給你一個新的身份文件，讓洛翎不能再打擾你。

「你不是喜歡地理嗎？剛好去澳大利亞，重新讀大學，學你感興趣的東西。」

他拍了拍我的肩膀，說：

「事不宜遲，就明天吧。

「趁洛翎在英國談合作，我送你離開。」

我怔了下，沒想到會那麼順利。

反而生了疑竇：

「洛先生……」

「不用擔心。」

他溫和地說：

「若不是你爺爺，我早就沒了父親。這些年洛翎不懂事傷害了你，我替他道歉。

「前段時間，你和陳予的事我沒有插手，也是因為不贊成。

「你名牌大學畢業，家裡小有資產，哪怕經歷再多挫折，也不該和陳予一個高中輟學的保鏢摻和在一起。

「夏夏，你的人生，不隻有洛翎或者陳予，他們都不過是你人生的附屬品。你的一輩子過成什麼樣，終究還是靠你自己。」

和洛翎桀骜不馴的樣子完全不同，他的嗓音低沉又溫和，像一個真正的父親。

我愣怔聽了許久，才逐漸反應過來，一時間有些啞然。

「謝謝您。」

我隻能說。

26

那天晚上，我接到了洛翎的電話。

他知道他父親來見我了。

「他說什麼你都不用聽，年紀大了，嘴裡全是大道理，你不用管。」

而我沉默片刻，說：「我覺得他說得挺有道理的。」

「他說什麼了？」

「說我該去重新讀大學，學自己喜歡的東西。」

「嗯？」

電話那邊傳來示意演示暫停的聲音，關上筆記本，推開椅子，好像找了個安靜的位置，嗓音疑惑：

「你都大學畢業兩年了，還折騰什麼？在家裡待著等我回家不好嗎？」

「可我想去讀啊！」

我笑了笑，開玩笑一樣說：

「總不能一輩子都在床上，等著你的臨幸吧。」

「看來你今天心情不錯。」

洛翎也挺愉悅的。

停頓片刻，說：

「那等我們結婚，我就幫你找學校。

「以前的事情都過去了，我們以後好好過。

「你乖乖地，我什麼都可以答應你。」

我沒有反駁。

隻是看著地上鋪著的地毯，想：

【從前的事情的確都會過去。】

畢竟，我們永遠都不會再見面了。

27

我一開始很不適應澳大利亞的生活。

異國他鄉，隔絕了所有親人、朋友，隻有自己。

語言、飲食和習俗上的不同沒有精神世界的隔閡來得難熬。

為了緩解自己的寂寞，我在租住的公寓裡養了條阿拉斯加。

每日看它興奮地撲上來，再笑著摸摸它的頭。

這種和周圍割裂的感覺直到一年後才稍微好了些。

去找教授討論問題的路上，我看到花圃裡吻得動情的情侶。

女孩是我的一個同學，看到我，熱情地招了下手。

我回以微笑。

東亞人的含蓄刻在我骨子裡二十餘年，一朝一夕改不掉。

但好像也沒什麼壞處。

來這裡讀書的第二年，我向一直跟隨做項目的老師申請了碩士學位。

同年，我接受了一位比我小四歲的華裔同門的玫瑰花。

在遍地燭火，和一眾同學的起哄聲中，和他親吻得難舍難分。

看著周圍熱情洋溢的臉龐，那一瞬間，我好像理解了爺爺曾經期盼的：

「平安喜樂。」

本以為我的一生都會這樣過去。

直到 bachelor 畢業典禮上，我看到了許久未見的洛翎。

28

其實第一眼，我並沒有認出他，隻是覺得眼熟。

遲鈍地等大腦翻出這個樣貌對應的身份信息，一瞬間怔住。

毫不猶豫轉身離開。

被導師叫住了。

對我頗為照顧的洋人老師，亦步亦趨地跟在洛翎後面，很熱情地跟我介紹：

「這位是學院的贊助商。」

又對洛翎說：

「這是這一屆很優秀的學生，來自……」

「不用介紹。」

洛翎突然開口，用流利的、好聽的英式英文，說：「我和這位小姐很熟。」

29

從前洛翎強硬分開我和陳予的時候，我心裡除了憤怒，並沒有什麼別的感覺。

大概是清楚，和陳予結婚隻是一時衝動，我心底裡並不渴望這樣的生活。

而如今。

我非常肯定。

要是洛翎再逼我回國，我真的會和他拼命。

畢業典禮上，他和教授們坐在第一排，斜靠在座椅上，全程都沒有太大的表情。

我上臺發言完畢，抬頭，剛好撞進他的眼睛。

眼底滿是欣賞，衝我微微笑了下，抬手鼓掌。

我卻隻覺得虛偽。

轉過頭不再看他。

晚上，公寓裡，我喂完狗，收到洛翎的消息：【我在你家樓下，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