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我爹在官場庸庸碌碌了一輩子，第一次被誇英明竟然是因為我這個與禍害無異的庶女。
一時間他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
蘇沐嵐依然看我不順眼，不過被我懟一句，她就會氣上三天，現在也不會來找我的刺。
我在府裡的日子過得比之前滋潤多了，我突然覺得我這隻說真話的病好像也不是什麼大病了。
蘇沐嵐年歲漸長，她的親事成了府裡的頭等大事，她除了姿色平平這一點，其餘的都是優點，她是遠近聞名的才女，也是身份尊貴受盡寵愛的嫡女。
而我，用她身旁嬤嬤的話說，就是「繡花枕頭一包草」。
自從我回府後，來蘇府向我提親的人絡繹不絕，門檻都快被媒人踏破了。
蘇沐嵐氣得臉都發綠，不過在得知那些人都隻是想納我為妾時，心裡的那口氣又順了下去。
其實也有人上門向蘇沐嵐提親，不過她一直痴心於蕭文宇，就算是豪門貴胄她也看不上，所以漸漸地拖得年歲也大了。
這日，媒人上門為禮部侍郎家的柳頤提親，柳頤剛在科舉考試中奪得榜眼，他算是在眾多提親者中蘇沐嵐最滿意的一位。
我在後院一邊剝著橘子，一邊看著提親聘書，江寧知府家的周公子願意許我側室之位，待我禮數周全，算是不錯的歸宿。
蘇沐嵐不知什麼時候出現在我的身後。
「側室，不也是妾嗎？」她看了眼我手裡的聘書，冷笑道，「等過幾年，你容顏老去，就憑你這張可以氣死人的嘴，遲早被厭棄。」
我合上聘書，點頭，「姐姐說得有道理，那我還是不嫁了，留在家裡繼續氣你好了。」
「你……」蘇沐嵐唇瓣微顫，一時氣得不知道說什麼。
「姐姐氣什麼？」我的嘴又不聽腦子的指揮了，「你難得說了句人話，我剛剛誇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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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沐嵐甩了甩袖子，語氣忽地帶了幾分得意：「你別得意，你這樣空有一副皮囊的，永遠都做不了正室。」
「對對對。」我也不奢望我這種嫁過一次的庶女能做正室，我拿起一瓣橘子放在嘴裡，對她笑道，「你說就連橘子都有瓣，你這樣滿腹才華的嫡女怎麼就沒個伴呢？」
蘇沐嵐捂著胸口，險些被我氣得吐血。
就在這個時候，管家過來請她去前廳討論成親事宜，她還沒開始得瑟呢，管家下句話直讓她傻在原地。
「二小姐也一起去吧。」
我也沒聽懂管家話裡的意思。
「難道她成親還需要我同意嗎？」
管家猶豫了片刻後開口：「柳公子說為了姐妹和睦，希望能同時迎娶二小姐做妾，一起過門……」
我無語地笑了，「這柳公子玩得還挺花。」
蘇沐嵐聞言，直接氣暈了過去。
等她醒了之後，說什麼都不願意答應這門親事，除蕭文宇之外，柳頤是她唯一看上眼的男人，沒想到也是個貪圖美色的膚淺之徒。
從那天起，蘇沐嵐就像變了一個人，胭脂水粉和金銀首飾成堆地買，衣衫也穿得越發豔麗，與之前清淡素雅的氣質完全不同。
9.
時間又過去了幾個月，皇帝病逝，太子蕭文宇登基。
蕭文宇的後宮沒有幾個妃子，便借著春日宴的名義，讓眾大臣攜家眷入宮參加。
蘇沐嵐聞言高興壞了，打扮得像是花孔雀一般出來門，就差見到蕭文宇的時候原地開個屏。
她花重金請了全京城最好的嬤嬤為她梳妝，別說，她衣著華麗，面容富貴嬌豔，真比平時好看了不少。
不過我聽蕭文宇身旁的秦策說，他不好女色，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如果是真的話，蘇沐嵐的努力倒是白費了。
這場春日宴，我爹自然是不會帶我這個上不得臺面的庶女參加。
他們走了，府裡頓時清淨了許多。
我讓貼身丫鬟為我泡了壺茶，吃著祥和齋的糕點，在芙蓉樹下看了一整天的話本子。
直到黃昏，蘇沐嵐前腳剛回府，下人後腳就來院裡讓我去前廳迎旨。
想也知道蘇沐嵐這次應該是如願了。
我剛到院裡，蘇沐嵐扶了扶頭上的金釵，不屑地掃了我眼，嗓音裡夾雜著淡淡的愉悅和得意。
「蘇璃，再過十年我引薦你進宮做嬤嬤怎麼樣？」
這人，還挺記仇的。
這次我真的說不出什麼懟她的話了，畢竟現在被打臉的是我。
我不知怎麼的，抬手向她比了個「六」，道：「你六。」
蘇沐嵐用怪異的眼神掃了我一眼，「蘇璃，你腦子壞了吧？」
我點頭，「對，一年前腦子就摔壞了。」
之前懟她的時候是真想懟她，現在也是真的覺得她「六」。
蘇沐嵐翻了白眼，沒再搭理我。
沒過多久，宣旨的太監就來了。
我跪在蘇沐嵐身後，不做聲地打了哈欠，聽著太監念了一堆廢話，還好他尖聲尖氣，不然我可能會無聊地昏睡了過去。
「……蘇少卿之女蘇璃才貌雙全，嫻良淑德，舉止大方，謹慎不虧，宜侍君側。著封為謹嫔，擇日進宮。欽此，謝恩。」
跪在我面前的蘇沐嵐像沒有骨頭般，直接癱倒在地。
我聽見自己的名字，睡意瞬間就散了。
「怎麼……會是我呢？」我抖著唇瓣問道。
我爹傻愣在原地，宣旨的太監提醒了好幾次，他才顫著手接下了旨。
我腦子裡是一團亂麻。
「為什麼會是我呢？難道陛下是臉盲，把我和蘇沐嵐弄錯了。對，一定是這樣。」
之前在東宮的時候，他就忘記過我，不是我自戀，我容顏驚豔，見我一面就為我寫詩作畫的公子可不少。
之前我還聽蕭文宇說過，長得與我相似的女子有很多。
所有的事都證實了一個可能，那就是他看所有的女人都一個樣。
「大膽！」傳旨太監聽到了我的呵斥聲，提高嗓音警告道，「陛下英明，怎麼會弄錯？蘇二小姐要慎言啊。好了，今日宴上陛下還看上幾位姑娘，咱家還要去其他府裡傳旨。」
唉，蕭文宇果然是個臉盲，我今日根本就沒有參加春日宴。
10.
蘇沐嵐回過神來，猛然轉過頭看著我，眼仁泛紅，迸出狠光，「蘇璃，你得意了。」
我得意什麼啊？現下我慌得一批。
之前蕭文晟因為我這張臉才留了我一命，但蕭文宇不會啊，他看誰都一樣，我這個作死小能手要是沒有美貌的加持，死得透透的啊。
「呵。」蘇沐嵐冷笑一聲，「我就看你這張嘴，如何做這個謹嫔。」
「我做不了啊。」我都要哭了，想著進宮後的處境，手腳都開始冰冷了，我深吸了一口氣，道，「不知姐姐有沒有看過近日一本很火的替嫁話本，講的是惡毒姐姐將妹妹關入柴房，代替她嫁給了心上人……」
「蘇璃！你在羞辱我嗎？」蘇沐嵐瞪著我。
「我沒有啊。」我抹了抹眼角的淚，「要不我從現在起對你好點，以後你記得幫我收屍。」
11.
蘇沐嵐到底是沒膽子頂替我，畢竟除了蕭文宇，其他人都能輕易地分辨出我們二人。
我剛嫁完晟王又入皇宮，不免引起非議。
我爹也是不想我入宮的，畢竟我這張嘴，不僅不能光宗耀祖，說不定還會連累蘇家滿門抄斬。
他直接連結起反對我入宮的大臣，請來了宮裡德高望重的季嬤嬤來替我驗身，季嬤嬤是當今太後的貼身嬤嬤，她說的話份量很重。
本來趁著現在這爭議的勢頭，說不定我就不用入宮了，沒想到我爹的這個舉動，直接讓我送了人頭。
當季嬤嬤驗明了我的清白之身後，朝堂上一陣誇贊聲。
「蘇二小姐真的是有勇有謀啊。」
「蘇大人教女有方，二小姐進宮前還想著要保全皇家名譽，簡直英明，佩服佩服啊。」
我爹聽著這些誇贊，臉黑了又綠。
我離府的時候，他語重心長地對我說道：「我也不求你入宮後能幫到我什麼，你反正切記萬事不要連累家人。」
我輕笑了聲，「那怎麼可能呢？我頂著的可是蘇家的姓，爹爹您還是在官場出息點，自求多福吧。」
我爹眼角溢出了一顆晶瑩的淚，是為他自己流的。
12.
入宮後，我越來越確定蕭文宇是個臉盲。
他見後宮的妃子最常說的一句話就是。
「愛妃穿藍色甚是好看，以後多穿。」
然後就賜給那個妃子一堆藍色的衣料，久而久之，後宮的妃子都有了自己的專屬色。
而他就是靠著衣衫的顏色認人。
你問我穿什麼顏色。
我當然是穿青色和白色的素衣了，因為宮女穿的就是這兩種顏色的衣衫。
這樣我就很方便地隱在人群中了。
其他後妃看著我樸素的穿著打扮，很是不屑。
「長得這麼妖裡妖氣，穿得卻和宮女一樣，這是要引起陛下的注意呢。」
「不過陛下也沒注意到她啊。」
「你懂什麼？她這是在玩欲擒故縱，先避寵，後面再讓陛下對她欲罷不能。」
什麼玩意？我這是在保命，好嗎？
我準備就在後宮裡做個透明人，就這樣悄無聲息地過一輩子。
反正我現在領著嫔位的俸祿，每天有御膳房的糕點吃，還有話本子可以看，小日子過得也算不錯。
可是萬萬沒想到，蕭文宇竟然也玩上了雨露均沾那一套了。
他召見我的原因很簡單，因為發現我的牌子落灰了。
13.
我去的時候，他正在批奏折。
我端著茶盞侍奉在他身側，我午膳沒吃多少就被叫了過來，看著他桌上的棗泥酥餅，咽了咽口水。
「餓死了，還要等多久啊？」我不小心說出了口。
蕭文宇手裡批閱的筆頓了頓，隨口笑道：「那就賞你了吧。」
我放下手裡的茶盞，拿起棗泥酥餅咬了口。
蕭文宇闔上奏折，轉臉對我說道：「你去看看，謹嫔過來沒有。」
我咽下嘴裡的東西，瞪大了眼睛看他，「陛下，臣妾就是謹嫔啊。」
他的視線在我臉上頓了頓。
「您是把我當成宮女了嗎？」我又作死地問道。
他微微蹙眉，「以後別穿這種素衣了，你就穿粉色的衣衫吧。」
好嘛，紅、橙、黃、綠、藍、紫分完了，輪到我這就是粉色了。
我現在是可以穿粉色，但後面不可能一把年齡了還穿個少女粉在後宮裡瞎轉悠。
「臣妾不喜歡粉色，不符合臣妾的氣質。」
蕭文宇也沒想到我會拒絕他，靜默片刻後，道：「那就再說吧，傳晚膳吧。」
一旁的公公聞言，連忙傳了晚膳。
按照宮裡的規矩，我還不能坐下和他一塊吃，要站在一旁為他布菜，待他吃得差不多了，我才能開吃。
他垂眸看著碗裡綠油油的菜葉，皺了皺眉，「怎麼全是菜？」
我本來應該對他說多吃菜對身體好的，沒想到說出口的卻是：「因為我喜歡吃肉，不能給你吃。」
我要哭了。
蕭文宇笑了聲，「你倒是很實誠。」
「我這不是實誠，是護食。」我接話道。
求求了，誰能給我一刀啊？我不想幹了。
俗話說伴君如伴虎，我這不是上趕著把自己的頭往虎口裡送嗎？
14.
蕭文宇也不太喜歡吃菜，便讓我坐了下來，他自己夾菜。
即使不喜歡，他也把我剛剛給他夾的滿滿一碗菜給吃完了。
我好像對他突然有些了好感。
隨之而來的，就是我的好奇心。
「陛下，您真的不記得臣妾了嗎？」
他看了一眼，「記得，春日宴席上，你臨摹的那張字帖不錯。」
「我的字寫得和狗爬一樣，那不是我寫的，是臣妾的嫡姐蘇沐嵐，我叫蘇璃。」
「哦，弄錯了啊。」他後知後覺地喃了句。
「在您眼裡，天下女子是不是都長一個樣啊？」我沒忍住好奇，問出了口。
蕭文宇竟然也沒生氣，「嗯」了聲，「還是有高矮胖瘦之分，不過看臉都差不多。」
他又凝眸我看了會，「孤記得沈輝說，那日寫字帖的那個女子裝扮豔麗，是叫蘇璃，而蘇家另一位小姐裝扮得要素雅些，今日看來，他說得好像不對。」
「那你是想把我和嫡姐換回來了？」說完，我馬上捂住了嘴。
我突然覺得那日被蕭文晟毒啞了好像也挺好的。
蕭文宇勾了勾唇角，「算了，就這樣湊合過吧。」
「……」我深吸了一口氣，突然想起自己今日需要討賞的事。
「陛下，其實我們之前見過面，臣妾助您找到了佩兒……」
蕭文宇微微頷首，「我知道，你之前是晟王的側妃。」
「您當時好像忘記賞我了。」
他抬了抬眉梢，「你想要什麼賞賜？」
我「撲通」一下就跪了下去，腦子裡的話一股腦都說了出來：「臣妾的腦子摔壞過，心裡想什麼就會不受控制地說出來。希望以後說錯了什麼話，希望陛下不要怪罪。您就算想怪罪，也留我一條小命。留下了我的命，最好也不要讓我去冷宮，聽說那裡鬧鬼。城外的尼姑庵就不錯，您可以打發妾身去那。我知道有條小路可以溜走，才不想做尼姑……」
說著說著，我的眼淚就流了下來，抬眼對上他漆黑如墨的瞳仁，臉上勉強擠出了一絲笑意，「陛下，您看，臣妾的心裡話一下就說出來了。」
蕭文宇對上我的眼睛，忽地笑了，「謹妃真是有趣。」
「臣妾不是謹嫔嗎？」
「現在是謹妃了，就當是你的賞賜了。」他停頓片刻，繼續道，「剛才你說的那些，孤知道了，盡量控制。」
盡量？控制？
「狗皇帝說話還挺有分寸的。」我臉色慘白慘白的。
蕭文宇臉色一沉，我以為他快控制不住了。
沒想到他硬生生地將怒意忍了下去，繼續用起了晚膳。
「陛下真是大量。」我忍不住稱贊起來，站起身感恩地向他碗裡夾了塊排骨，「以後您再多忍耐忍耐，就忍習慣了。」
天吶，我到底在說什麼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