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盡管如此,我沒再提過另找活計幫他分擔,我太了解他了,他寧願吃這種苦,也好過擔心我被人欺負。
更何況,他每月交給我的銀錢,大大超過了我的預料,做什麼都夠用了,我實在沒必要再做些自我感動的事。
這種安寧的生活過了三年,直到三皇子蘇明琛的到來徹底打破了這份平靜。
聖上抱病,已經成年的幾個皇子鬥得你死我活,這是哪怕身在小鎮的我都知道的事。
蘇明琛在幾個皇子裡條件不算差,但母家的實力比不上其他皇子,據說這一路他打著微服的幌子已經見了好幾個富商,這次路過臨風鎮,是為了李家。
李老爺自從那件事發生以後,意識到自己還遠遠不夠有錢,這幾年一直在往外擴張。
這麼機密的事我自然不可能從大街上聽見,是再次回到臨風鎮的李茹得意洋洋地告訴我的。
她說三皇子很親切,問她爹家裡有什麼難事,她爹就跟三皇子嘮叨了幾句幾年前的事,這不,三皇子馬上就想出了解決的辦法,她還故作神秘地問我:
「繁星,你知道是什麼法子嗎?哎呀,我還是不告訴你了,畢竟蕭如欽親口說,才更有趣啊。」
話裡話外聽著,都不像什麼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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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欽在三皇子的住處待了足足七天,回來的時候,少年仿佛一夜成人,連脊背都比從前彎了些。
他整個人瞧著疲憊極了,一見著我,幾乎是倒在我懷裡的,一句話沒有,睡了整整一天一夜。
我煮了鍋粥,溫到第八回,他才睜開眼睛,我一勺一勺地喂,他一口一口地吃,吃完了,才緩緩開口,他說:「我跟李茹要成親了,聘禮就勞煩你準備了。」Ṱű̂ₛ
原來這就是李茹口中的那個辦法,三皇子,當真是聰明。
三年前的賦並沒有指名道姓,大多是猜測,如今讓賦的主人娶了她,人們自然會覺得是當初猜錯了人,這種誤會還會成為一段佳話,給那ťű̂ₗ首賦添上些許綺麗色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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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輕輕應了一聲「好」,轉頭收拾東西出了房間,走到門口的時候,聽見他掙扎地問:「阿姐不問問為什麼嗎?」
我躊躇了很久,才回道:「他許了你什麼東西?」
身後有自嘲的笑聲:「阿姐真了解我,三皇子許我高中之後大理寺卿之位,這個價格,如欽賣的,還算可以吧?」
再說下去不過徒餘悲傷,我快步走了出去。
可悲傷不是你走得快就能甩掉的,李家久違的報復終於到了,不過幾日,臨風鎮到處都在傳我不是如欽的親姐姐,隻是蕭家的舊僕。
「什麼舊僕,怕不是給他通人事的吧,大戶人家不都喜歡搞這一套嗎?」
「話是這麼說,畢竟養了蕭少爺那麼多年,感情肯定不一般,李家那個小姐,可憐嘍。」
「可憐什麼?真不知道情況把她當大姑姐才可憐呢,長姐如母,一個『孝』字壓下來得壓一輩子,現在嘛,最多就是個妾,還不是隨李小姐拿捏。」
我想我該走了,這些做他姐姐的日子本就是我僭越了。
但連走,都成了我的奢望。
李茹挽著他的胳膊親親熱熱地走到我面前,一副寬容大度的樣子:「我跟如欽已經商量好了,你照顧他這麼多年也不容易,一定抬你做良妾,你放心,我會好好對你的。」
說著還傾身抱了抱我,卻在我耳邊低語:「當初若不是你,他怎麼會那麼對我,蕭繁星,你的好日子到頭了。」
我不理李茹在說什麼,我跟她本也沒什麼情分,我要確認的人,隻有蕭如欽。
「你要,讓我做妾?」
從來沒回避過我眼神的人,此刻隻是把頭偏向一邊說道:「茹兒大度,不會叫你吃虧的。」
權力真是個好東西,那個說著世上所有傷害我的都要百倍奉還的人就這麼不見了。
我茫然地搖搖頭:「我不做妾,做妾入不了祠堂,這麼多年情分,你放我走吧。」
沒了他,我還有夫人,我還想死後魂魄能去夫人身邊。
李茹仿佛聽見什麼驚世駭俗的事一樣「啊」了一聲:「讓一個丫環入祠堂,簡直聞所未聞,如欽,就是為了蕭家列祖列宗的顏面,我也要跟你說道兩句,可不能這麼做。」
這句話就像一盆涼水澆在我的頭上,凍得我骨縫生寒,蕭如欽我可以讓給她,但夫人,絕不可能!
這世上若有人阻撓我去夫人身邊,就是傾其所有,我也要讓他付出代價。
我一錯不錯地望著蕭如欽,不錯過他臉上任何一絲表情,可他竟真的點頭贊同了李茹的話:「以後內宅的規矩就是你做主了,你說不入就不入吧。」
我冷笑了兩聲:「二少爺,您貴人多忘事,夫人當年是放了我的籍的,我要走,還輪不到你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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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涼如水,我穿著單薄地被關進了柴房,李家有錢,給蕭如欽換了一個體面的三進大宅子,也配齊了下人,他雖還沒中舉,日子也和從前的蕭府不差什麼了。
可他忘了,我是街頭出生,在市井裡混,三教九流都是我的師父,若不是街口的瞎子說我命格不能幹一點壞事,我大概靠偷雞摸狗也能養活自己。
區區一把鎖,根本困不住我。
麻煩的是,府裡如今不缺人手,前後門十二個時辰都有人看著,逼不得已,我隻能選了後院最偏僻矮小的一面牆試著翻一翻。
黑燈瞎火的,再加上好日子過多了,哪怕是最矮的牆,我居然也摔了下去,不過還好,軟軟的,身下有個肉Ţû³墊。
我趕緊起身道歉,黑夜裡卻傳來那人的調侃:「姑娘家裡想必糧食很富裕吧,養得可真不錯。」
湊近了看,那是個眉目溫和的公子,雖然也俊朗,卻不似蕭如欽般有股生人勿近的寒氣。
蕭家沒出事前,我曾見過他,在老爺過大壽的時候,夫人讓我給他們端過茶。
蘇明琛,年二十四,當今陛下第三子,想不到竟是這麼平易近人。
他看著我的面色,也收起了調笑:「當年好心的小丫頭,你這是認出我了?」
那時老爺還是朝廷要員,脾氣耿直,皇子也不賣面子,我去送茶,正趕上他下不來臺,便故意弄灑茶水解了他的圍,想不到過了這麼多年他還記得。
蘇明琛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塵土:「你肯定覺得我無聊吧,這麼小的事現在還記得,主要吧,當年我年紀小,母家又沒依仗,小丫頭你給的那點善意,可是溫暖了我很久。」
說著還對我眨了眨眼:「怎麼樣,要不要給我個機會報報恩?」
12
我就這麼住進了蘇明琛的別院,沒帶一絲猶豫。
我說過的,我記恩也記仇,一個弱女子在這世道想找富貴人家的麻煩,隻能依附他人,而蘇明琛,根本是我以前接觸不到的貴人,我自然要把握好機會。
蘇明琛是個謙謙君子,他隻偶爾來看看我,詢問我生活上有沒有什麼需要,但滿府的下人看我的目光還是不一樣了。
裡面隱隱帶著羨慕和討好,好像在說,我遲早會成為後宅的一部分。
我聽見那些丫環私底下議論,說他在外面根本是個鐵血作風,隻有對著我才這麼如沐春風,現在到處都在傳,三皇子怕是要帶個寵妾回京了。
這些話太離譜,我自然是不信的,直到蕭如欽來找我。
他滿臉的不可置信,甚至帶著為我好的語氣說著:「阿姐,你真的要給他做妾嗎?你知道三皇妃是什麼人嗎?進去了,你就是個死。」
我忍不住笑了,反問他:「那你又知道李茹是個什麼人嗎?二少爺,都是想讓我做妾,三皇子可比你矜貴。」
我說完,他整個眉頭都皺在了一起,漆黑的眼睛裡好似藏著千言萬語,末了,也隻留下一句:「罷了,對著你,輸的終究是我。」
我從不知道,他這麼會做戲,糟踐完了我,還扮一副深情的樣子,憤怒衝昏了我的頭腦,所以蘇明琛也急匆匆過來的時候,我一下失了分寸。
我問他:「三殿下是當真想納我嗎?」
蘇明琛愣了愣,自嘲地彎了彎嘴角:「到底是蕭公子厲害,我伏低做小這麼多天你都裝看不懂,他一激,你便不裝傻了。
「是,我想要你,我的皇妃出身名門,是父皇給我最大的賞賜,但我是個人,我更想身邊有個知冷知熱的,繁星,你跟了我吧,我不會虧待你的。」
他把話說得這麼白,我反而退縮了。
我待過大宅,知道妾是什麼,那是群可憐的如浮萍般的無家之人,我太想有個家了,即便為了報復蕭如欽和李茹,我也不想舍棄這個願望。
蘇明琛仿佛知道我在想什麼,拉過我的手保證著:「你放心,我會請旨立你為側妃的,皇家同一般人家不一樣,側妃也能入玉牒,與我同葬,享後世供奉的。」
死後若去不了夫人身邊,身旁有個人,大約也是能安心的吧。
13
我就這麼跟著蘇明琛又回了京,他受李家之託,還帶上了要趕考的蕭如欽和不放心要跟著的李茹。
蘇明琛一臉為難地來跟我說的時候,我善解人意地同意了,人不在眼前,我怎麼報復呢?
更何況,三皇子是做大事的人,太小家子氣,會讓他不喜。
反倒是蘇明琛,過後一臉哀怨地看著我:「小繁星,我這樣你都不發脾氣,你是不是不喜歡我?」
我笑笑不說,男人啊,就是要吊著才會上心,太快掏心掏肺,就是我從前那個下場。
從蕭如欽為了我那麼重傷李茹開始我就知道,他不知何時起,沒有再把我當阿姐,我惶恐過,懷疑自己配不配過,最後都在他日復一日的照顧和陪伴裡化成了期待。
可男人就是男人,地位前途比女人要緊得多,蘇明琛的前途比蕭如欽更廣大,我絕不會再犯同樣的錯誤。
既然李家對他有用,那我就等用過再秋後算賬好了。
回了京,我又去街口找了算命瞎子,蕭府出事後我去找過他,他同我說,十八歲前我一定會回來,到時來找他,他能救我的命。
你看,蕭府真的出事了,我也真的在快滿十八歲的時候回來了,那大概,我也真的需要他救命吧。
他依舊睜著雙眼扮瞎子,讓人辨不出他是不是真瞎,我走近,他也沒有廢話,直接遞給我一個香囊說:「這東西能保你平安,務必隨身攜帶不要取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