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阿姊心裡如明鏡一樣,隻是她仍然找了理由欺騙自己。
這場造反來得迅速,也結束得迅速。
楊墨禮布局多年,精心籌劃,宮裡的侍衛在皇宮中闲散了多年,抵不過那些在戰場上腥風血雨中闖出來的烏衣衛。
楊墨禮帶著烏衣衛衝到宮殿裡的時候,楊墨祁正坐在椅子上,垂下眼看著他,殿內空無一人,似乎正在專門等待楊墨祁。
再後來的事情,都是從宮人的口中得知的。
楊墨祁被幽禁起來,困在一方小院子裡,那地方破落極了,他一個人在那幽深寒冷的地方,身子又是那樣的孱弱,該要如何忍受。
19
三日後,楊墨禮來了。
一身玄色狐裘裹著外面冷意,笑容滿面地進了宮門,連眉梢都帶著得意,喚著我們的名字,大步而來。
我同阿姊站起身來,皆是下意識地向後退了一步,眼中盡是竟是警惕。
一時間楊墨禮的笑容僵在臉上,他止住步子,遙遙地望著我們。
他兀自一笑又恢復了常態,他攤了攤手,這才發現那身狐裘下的同是玄色的錦衣已然繡上張揚的龍紋:「柔兒,婉兒,你們看,我做到了。」
然而並不是什麼令人高興的事情,尤其是對我和阿姊來說。
所以楊墨禮並未從我們臉上看見任何替他歡喜的神色,眉眼舒展的弧度微微蹙起,他上前到阿姊跟前,撫上她的臉頰,那些曾經被隱藏的洶湧愛意總算得以重見天日:「柔兒,我們總算在一起了。」
阿姊緊抿著唇,撇過臉,向後退了兩步,冷聲道:「王爺,慎言。」
楊墨禮笑了笑,將懸在空中的手放了下來:「你大約還沒有明白現下的局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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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爺!」阿姊搶先於他的話語前,望向他的眼睛從未如此堅定過,「不管是什麼樣的局勢,我都是皇後,更是你的皇嫂。」
阿姊的話像是刀子一般,狠狠扎進楊墨禮的心,便是皇嫂那兩個字,更是讓他面色陰沉下來。
他嗓音低沉:「從前你拒絕我,我以為你是深處後宮身不由己,心裡還是有我的。我想著,隻要你心裡有我,阻擋在我們前面再難再艱險的事情隻管交給我,我來解決就好。可是,柔兒……」頓了頓,眼裡帶著復雜的情緒,「你說這樣的話,你的心裡是沒有我了麼?」
阿姊垂下頭,微微皺著眉,隱約間還能看見苦澀的神情:「少時的愛情確很美好,但是總歸是過去了。從前我心中的確是有你,但是現在我的夫君是皇上。對不起,禮哥哥……」淚珠掛在她的睫毛上,「我並不值得你這樣做。」
阿姊的話,勢必將楊墨禮做的夢狠狠地撕碎,那些他自己不願意面對,都要血淋淋擺到他面前。
楊墨禮眸子暗了暗,忽地冷笑一聲:「你是被他蒙蔽了,那個人狡猾得很,我們分開得太久了,所以才讓他乘虛而入。柔兒,未來你會看清自己的心,知道誰才是你的良人。」
他到最後還是在騙自己。
沒等阿姊說話,楊墨禮迫不及待地偏過頭,我想他大概很怕再從阿姊嘴裡聽見什麼他不喜歡的話吧。
楊墨禮的視線落到我的身上,作為一個旁觀者看了這麼一出戲,最初的警惕已然換作鎮定,我迎上他的視線,同他對視著。
我道:「王爺,我的意思很早之前都同你說過了。」
他笑笑,緩緩地:「是,所以我也想明白了一件事。我不在乎你心裡是否有我了,隻要你的人在身邊,這顆心早晚也會是我的。」
「終歸這一局,贏的是我。」他忽然釋然起來,得意的神色又重現。
他伸出那雙有力的手,一手覆在阿姊的臉上,另一手覆在我的臉上:「我有很多事情要做,等過段日子,我要舉辦一次大婚,用皇家最高的禮數。柔兒仍然是皇後,婉兒是皇貴妃。這場婚禮將會象徵著我們三個人新的開始。」
楊墨禮沒有開玩笑。
這幾日,宮人們不停地往宮裡送進來鳳冠霞帔,兩件嫁衣,繡著一模一樣的鳳凰銜珠圖,連顏色都紅得絲毫不差。
楊墨禮的意思大概是,雖依照祖制他不能冊封兩個皇後,但是他心裡仍要以皇後的規格來對待我。
夜晚,監視我們的宮人也盡數退去,偌大的宮殿裡隻剩下我和阿姊兩個人,一時間安靜了很多。
桌案的嫁衣上在燭火幢幢下,映出一陣流光溢彩,落在眼中卻十分扎眼。
阿姊提起嫁衣的一角,微微垂著睫毛,下面的一雙眸子神色難辨,阿姊問我事情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我望著阿姊沒有說話,不知道要說些什麼。更不知道此刻要懷揣什麼樣的心情,報以什麼樣的情緒。
阿姊抬頭:「我曾經那樣喜歡禮哥哥,可是我們畢竟情深緣淺,所以我選擇親手斬斷這份緣。但是事情走到這一步,我甚至在懷疑我是不是做錯了?」
我搖了搖頭告訴她:「阿姊你沒錯,是楊墨禮不願意放手。」
阿姊苦澀一笑,伸手抹去臉上的淚珠:「我曾經喜歡禮哥哥,現在心裡又有了皇上,我都不知道自己喜歡的是誰。」她皺著眉,十分痛苦的樣子,「我很害怕。我害怕他們出事。我不想看到他們任何一個出事。」
阿姊的面頰流下一道水澤,她望著我,堪堪地問道:「婉兒,我是不是一個水性楊花的女人?」
我抱著她,安慰道:「阿姊,不要胡思亂想。」
阿姊在我的懷裡靜靜地抽泣,我摟著她,感受著她身體微微地顫抖,以及她的內心的矛盾和糾結。
阿姊哭著睡著了,眼角仍帶著淚漬。
我將阿姊放到了床上,忽然聽見門口響動,燭光晃動中可見人影閃過。
我警惕地望向門口,順手抄起桌上的剪刀,質問道:「是誰?」
那人停在門口的陰影處完全隱匿了整個身形,他隻是停在那裡,沒有更進一步的打算。這人的身手可見十分厲害,躲過了楊墨禮的烏衣衛,更躲過屋外那些監視我們的宮人。
那人說他叫沈翊,是楊墨祁的暗衛。
我怔了一怔, 問他楊墨祁還好麼?
沈翊默了默,道了聲還好。而後,他繼續道:「現在的情況都在皇上的掌握之中,王妃不必太過擔憂。」
他又道:「王妃,皇上還讓我告訴您一句話,」頓了頓,看不清的輪廓中依稀可見一雙明亮的眸子,「三日後,大雪將至,王妃保護好自己。」
他說完這句話,離開前被我叫住了。
我有很多話想說,到最後脫口而出的還是一句:「告訴他,務必平安。」
三日後,大雪驀然而下,厚雪壓彎了枯枝。
煙花在白晝中劃過,在空中炸開一道絢爛的花。從未見過的銀甲將士憑空出現,頸間衣領處繡著素色水浮蓮,似天神降臨般,以勢如破竹之勢闖入宮門。
兵刃相接,硝煙彌漫,血紅色的腥味彌散在整個皇宮,唯有皇後的宮殿,仍保持一貫的寧靜。
阿姊立在門口,望著遠處廝殺聲的方向,她向來很少穿豔色,此刻一身紅衣似火,在簌簌大雪下,仿若一朵盛開的梅花。
我站在阿姊身後,喚了她一聲。
阿姊轉過頭,精心雕琢過的妝容,嘴角的酒窩攢出一個笑,麗得驚人。一時間竟忘記要說些什麼,待我回過神來,錦箬肅著神情走上前,告訴阿姊楊墨禮派來監視的那些女眷,已然被捆好扔進了柴房。
我一臉驚訝地望著阿姊,竟不知她竟然有所行動。
阿姊問我道:「倘若王爺失敗了。你還會選擇他麼?」
我沒有猶豫,搖了搖頭。
阿姊沒有說話,抬頭望著遠處。
我皺眉:「阿姊,你是不是要做什麼?」
阿姊看著我,隻是笑著。
我心裡盈上不好的感覺,急切地拉上她的手:「阿姊,不管你要計劃著什麼,都不要做。」
「婉兒放心,我什麼也不會做。」阿姊伸手在我頭上揉了揉,像是未出嫁前她總是會揉著我的腦袋,然後向我承諾,阿姊會永遠跟婉兒在一起的。
外面殺伐之聲越近,似乎隻是隔了一層宮牆。
錦箬疾步而來,目光灼灼地望向阿姊:「皇後,王爺他們敗下來了,此刻正往這邊趕來。」
阿姊點了點頭,而後望向我道:「婉兒,跟我過來。」
說著拉起我的手,行至廳室,伸手在書櫃旁的鎏金香爐一轉,隨著一陣深沉的暗響,一間隱蔽的屋子赫然出現在眼前。
我還處於驚詫之中,阿姊一把將我推了進去,踉跄著跌進密室,回首發現大門正在關上,下意識地想趕在大門緊閉前出去。
「婉兒,替阿姊好好活下去。」這是我聽到阿姊對我說的最後一句話。
聞言,我一愣,而後怔了怔。
帶我反應過來,大門僅剩一絲縫隙,阿姊轉過身,透過空隙可見楊墨禮一身玄色戰甲,手提著劍匆匆向著這邊趕來,他大步踏進庭院的大門一瞬間,密室的門驀然關閉。
我站起身,發現密室牆壁上的小口尚能看清,外面的世界。隻是不論我如何拍打叫喊,一牆之外的阿姊都像是聽不到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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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墨禮的烏衣衛在勉力對抗外面的銀甲兵之餘,護他來此。
他踏進了宮殿中,好看的臉上多了一道刀疤,血肉外翻,十分可怖。他進來時,阿姊正立在屋中,沒有任何的驚恐和害怕,隻是笑著看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