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7
自被綁回來當晚,那場近乎荒唐的情事過後,寂塵又恢復了在西域時的溫和沉靜。
他會晨起為我绾發描眉,折下窗外開得極好的桃花逗我笑。
他知我喜愛西郊的慄子糕,無論回府多晚,都會替我買上一盒。
如果不是手腕上的枷鎖在時刻提醒我的處境。
我有時恍惚覺得,我和寂塵隻是一對再平凡不過的夫妻了。
可是真的夫妻……會這樣子嗎?
我伏在他懷裡,假裝不滿地動了動手臂。
「寂塵,你就解開這佛珠吧——」
「我都抱不到你了。」
他換上了白袍常服,猶如高山之巔的一捧細雪。
可炙熱的指尖卻劃過我的腕骨,同我十指相扣。
「平箏是想去找成王嗎?」
佛珠猛然收緊,疼得我臉色一白。
寂塵輕笑著,吻去我額尖滲出的細密冷汗,「疼嗎?還想跑嗎?」
他眼底的偏執是如此明晃晃,生怕我看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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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下一沉,越發焦慮。
如果寂塵還不願意親手解開,我便隻好取下他的心頭血了。
我必須回到烏渝亭身邊,攻略他。
任務失敗的代價,是我承受不起的。
「寂塵……」我軟聲求他。
卻被他用手指抵住了唇,「別提其他人,不然我可能會做一些讓你不開心的事了。」
直覺在瘋狂示警。
寂塵是真的,能做得出來的。
我抖了抖,把話重新咽了回去。
8
日子一天一天地過去。
即便我再抗拒,寂塵的生辰還是到了。
系統怕我心軟,「宿主,今天是唯一一天,府裡的侍從和護衛都遣散歸家了。」
「錯過這個好時機,想要跑路就難了。」
我咬著牙,把匕首藏在懷裡。
硌得心口一陣陣發疼。
寂塵是在傍晚來的。
他向來不喜熱鬧,生辰大多孤身一人度過。
我纏上他後,他才逐漸有了煙火氣,不再像是一尊冰冷的玉雕。
寂塵應該是喝了點小酒,眼神格外迷蒙。
「平箏,我想吃你做的長壽面了。」
我放緩了聲音,「那你解開佛珠,我去廚房煮面,好不好?」
他搖了搖頭,「你想跑,我知道的。」
哪怕是喝醉了,他也記得不能放開我。
我眼眶發熱,顫抖著嗓音說:
「那你走近些,我唱生日歌給你聽,好不好?」
寂塵猶豫了半晌,乖乖地來到我面前。
毫不設防。
所以我把匕首扎進他心口時,是如此的順利。
他悶哼一聲,鮮血一股一股地湧出,染紅了衣袍。
腕上纏繞的佛珠瞬間黯淡下來。
寂塵的眼神,也從迷蒙慢慢轉回清明。
他就那樣靜靜地站著,看我手忙腳亂地掙脫了禁錮。
「平箏,你就那麼想離開我嗎?」
高高在上的佛子第一次低下頭,卻是在祈求愛人留下。
我眼淚忍不住往下掉,隻會把一句「對不起」翻來覆去地說給他聽。
他緩緩閉上眼睛,臉上血色盡失,似乎是冷極了。
「算了,你走吧。」
聽到這話,我應該高興的。
可我忽然想起第一年給他過生辰時的場景。
我銀錢不多,跑遍各個市集,最後抱回來一束開得燦爛的格桑花。
因為賣花女說,格桑花象徵希望和幸福。
我希望寂塵也能。
他接過花時,眼底是壓抑不住的驚喜。
按中原的習俗,我給他下了一碗長壽面。
窩了個蛋,還扔了幾片新鮮採摘的野菜葉子。
我看著慘不忍睹的成品直樂,他卻嚴肅得像是在對待失傳已久的珍貴經書。
月色流淌在他眉眼間,隻餘下溫柔,「平箏姑娘,這是我過得最開心的生辰了。」
時隔幾年,我送給他的生辰禮物,竟是一刀穿心。
血還在流。
我踉踉跄跄跑了出去,隻覺得心口也有一寸血肉,永遠地留在那裡。
疼得我直抖。
9
國師府大門緊閉,聽說是國師病了。
聖上極為關心,各種珍貴藥材源源不斷流進府裡。
我從過路人口裡聽到這個消息時,險些沒忍住回去看他。
系統警告我,「宿主,不要回頭。」
我捏緊了手裡的幹糧,心中酸澀難忍。
寂塵怕是,也不願意看到我了。
三天後,系統借著成王府招收奴婢的機會,把我塞到烏渝亭身邊。
他從見到我的第一面,就表現出了非同一般的興趣。
「叫什麼名字?」
我摸了摸系統給我新換的臉,隨口胡謅,「小桃。」
烏渝亭點了點頭,「那以後就侍奉在本王左右吧。」
當晚,我收拾一新,端著盅蓮子羹去找烏渝亭。
「王爺,夜深露重,吃點熱的暖暖身子吧。」
他放下手中的書,嘗了一口,「手藝不錯。」
那是自然。
我給寂塵煮了三年,手藝能不好嗎?
系統隨後叮的一聲,「烏渝亭好感度+5。」
俗話說,要抓住一個男人的心,就要先抓住他的胃。
我趁熱打鐵,「王爺既然喜歡,小桃便日日做給您喝。」
侍奉烏渝亭的侍女更換極快,我必須給自己造條路,方便天天來刷好感度。
不然等新的一批人進來,我就更難出頭了。
烏渝亭似乎知曉了我心中所想,似笑非笑地看著我。
我心下一凜。
還是太過心急了嗎?
半晌後,他才慢悠悠地翻過一頁書,「準。」
我微微松了口氣,低眉順眼地退了出去。
好歹邁出第一步了。
系統適時提醒我,「烏渝亭當前好感度為 10,請宿主再接再厲。」
10
一連送了幾日蓮子羹,我開始覺得不對勁起來。
因為烏渝亭的好感度,總在接過蓮子羹的一瞬間雷打不動地+5。
無論他是剛憤怒地訓斥過幕僚,還是剛得到聖上的誇贊。
我留了個心眼。
再一次去送蓮子羹時,我把一個繡得精美的香囊塞進他懷裡,面露嬌羞。
「這是小桃親手繡的,王爺不要嫌棄。」
烏渝亭打量了幾眼,挑了挑眉,「倒是挺大膽的。」
我紅著臉,羞答答地跑了出去。
一邁出院門,我的臉色迅速冷淡下來。
他接過香囊的一瞬間,我聽到了系統的提示。
「叮!烏渝亭好感度+8。」
怎麼會呢?
烏渝亭的母妃因為誤食了被下毒的鴨肉,年紀輕輕便撒手人寰。
他因此見不得一切帶有鴨子的圖案。
好巧不巧,我送的香囊上,繡的便是春鴨戲水。
他不可能高興的。
我冷不丁問系統,「烏渝亭真的沒問題嗎?」
我從沒遇上過這麼順利的攻略。
仿佛已經明碼標價好了,研一次墨+2,送一盅蓮子羹+5,縫一個香囊+8。
像是任務世界裡的 npc,每完成一個小任務,便能獲得一個小獎勵。
隻是這個獎勵,被替換成了好感度。
可人心是瞬息萬變的,感情不可能如此精準地增長。
系統回復我,「請宿主放心,任務世界正常運轉。」
「目前烏渝亭的好感度為 70,還請宿主繼續努力!」
我垂眸,看著指尖被扎出的繭。
攻略寂塵,我花了整整三年。
可現在不足一個月,烏渝亭對我的好感度已經遠超一般人了。
真的是,正常的嗎?
我突然感到一陣陣地發冷。
11
同屋的小翠收拾東西準備歸家了。
臨走前,她豔羨地看著我,「小桃,我真羨慕你。」
我還在勤勤懇懇地縫制香囊,聞言險些被扎了一下。
小翠繼續說,「總管把我們都打發走了,說是王爺下令,身邊隻留你一人服侍。」
「小桃,將來你成主子了,可別忘了我啊。」
我一愣,忽然反應過來,最近眾人驚異的目光是什麼意思了。
不對勁。
我愈發不安起來。
當晚,我雷打不動地去找烏渝亭。
我一邊研墨,一邊不經意地問起,「王爺為何要遣散其他侍女姐姐?」
我開了個玩笑,「小桃可沒有三頭六臂,若是出了紕漏,王爺可不許罰小桃。」
烏渝亭放下毛筆,攥住了我的手。
我一驚,對上他深情脈脈的眼。
「小桃,我從見到你的第一面起,就對你情根深種,此生不渝。
「我已下定決心,去向父皇請旨賜婚,讓你做我唯一的正妻。」
夜風拂過窗臺,掠起桌上紛亂的宣紙。
沙沙作響的聲音裡,我遍體生寒。
烏渝亭笑得溫柔,眉眼間盡是愛慕和情意。
可他的眼底,卻泛起無機質般冰冷的光。
那股如附骨之疽的違和感又漫上心頭。
我掙脫開他的手,勉強笑著,「王爺說什麼戲言呢!」
烏渝亭卻搖了搖頭,「小桃,我對你的真心,天地可鑑。」
系統突然上線,在我腦海裡打了個鞭炮慶祝。
「恭喜宿主!烏渝亭當前好感度為 90,勝利在望!」
明明隻差一步了。
可我總覺得,再前進一步,便是無底深淵。
一旦踏進去,屍骨無存。
見我許久沒開口,烏渝亭的目光裡帶上探究,「小桃,你不願意嗎?」
系統催促我,「快答應!任務很快就能完成了!你難道不想回家嗎?」
我蜷了蜷手指,艱難地揚起一抹笑。
「小桃是太開心了……能嫁給王爺,是小桃想都不敢想的事。」
烏渝亭起身,攬住了我,言語曖昧。
「以後,就不用叫王爺了。
「該改口叫夫君了。」
12
烏渝亭的動作極快,半個月後便十裡紅妝,迎我入府。
我一襲火紅嫁衣,以扇遮面邁進喜堂裡。
熙熙攘攘的人群裡,我一眼就看到了寂塵。
他傷勢未好,玉雕似的俊臉更顯冰冷無情。
端坐在高位上,仿佛仍是那位至清至貴的佛子大人。
我忽然不敢看他。
這鳳冠霞帔,合該是我欠他一場的。
禮官唱道,「請成王,成王妃,一拜天地。」
「二謝君恩——」
寂塵驀地站了起來。
滿堂驚詫中,他緩步行至我面前。
我低著頭,隻看到他雪白的袍角。
他冷聲問道,「你可願嫁他?」
「不願的話,我帶你離開。」
此言一出,猶如水入沸油般,在眾人之間炸開了鍋。
「國師和這名女子相識?這是來搶親了?」
「聽聞成王妃先前隻是一名婢女,看來手段通天啊,既嫁了成王,又勾得國師心心念念。」
「小點聲,成王還在呢。」
烏渝亭的聲音裡帶上了警告,「今日是本王的大喜之日,國師這是要來砸場子了?」
寂塵沒說話。
他的目光死死釘在我身上,像在等待一個答案。
系統又開始了碎碎念,「宿主,最後關頭可別掉鏈子!烏渝亭對你的好感度已經到了 90,想來再過不久,我們就能順利完成任務了。」
對,我要完成任務的。
我深吸一口氣,出口已然帶上了哭腔,「國師大人,我……」
我願意的。
寂塵,我們從來就不是一路人。
是我對不起你。
話還沒說完,意外頓生。
府外響起激烈的交戰聲,幾個黑衣蒙面人手持長劍,身形鬼魅地闖了進來。
「烏渝亭,拿命來——」
13
喜堂裡貴客眾多,侍衛們束手束腳,逐漸力有不逮。
寂塵把我護在身後,祭出佛珠撐起一方結界。
「平箏,照顧好自己。」
他神情復雜地看了我一眼,轉身提劍加入了戰局。
寂塵是怎麼認出我的?
佛子金印不是已經消除了嗎?
我滿腦子困惑沒解開,便聽到了烏渝亭近在咫尺的悶哼聲。
他以劍支地,身形踉跄,腹部傷口鮮血淋漓。
竟是受了重傷。
不遠處,一名蒙面人見他露出破綻,凌厲一劍刺了過來。
系統尖叫,「宿主!烏渝亭撐不住了!你快去護下他!」
劍尖寒光微閃,我睫毛忍不住顫了顫,「我會死的。」
系統更著急了。
「宿主,這是一個千載難逢的機會!
「你最近沒感覺到攻略進度陷入瓶頸期嗎?無論做了多少,烏渝亭的好感度都分文不漲。
「隻要你替他受下這一劍,他對你的好感度肯定就到 100 了!宿主,不要猶豫!」
促使我做下決定的,是系統的最後一句話。
「任務世界一年,現實世界一個月。您的身體已經沉睡了三個月了,處於極度虛弱的狀態,拖延不得了!」
我攥緊手心。
還在病房裡的媽媽,苦苦支撐的朋友……
我必須拿到一億元,回去救媽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