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系統厲聲喊，「宿主！！」
我咬著牙，一個旋身撲到烏渝亭身前。
撲哧一聲。
冰冷的長劍穿心而過。
我呆呆地看著胸前一小截沾血的劍尖，隻覺得身體的溫度在飛速散去。
又冷又疼。
逐漸模糊的視線裡，我看到寂塵手裡的劍哐當落地。
他的臉色，比我取下他心頭血的那日還要白。
他的薄唇一張一合，是在說什麼？
是在叫我嗎？
可我已經聽不到了。
對不起啊，寂塵。
被心愛之人背刺的痛苦，肯定比我現在還要重上好幾倍吧？
我想笑，可我已經沒有力氣了。
靈魂脫出軀殼的一瞬間，系統冷漠的電子音響起。
「烏渝亭好感度+5，當前好感度為 9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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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檢測到宿主燕平箏失去生命體徵，攻略任務失敗，開啟抹殺程序——」
什麼？！
下一秒，漫長而尖銳的疼痛席卷了我。
我眼前一黑，徹底失去意識。
14
黑。
伸手不見五指的黑。
「系統？系統？」
無人回應。
刺啦刺啦的電流聲過後，一個尖厲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
「喲，終於醒了？」
一股堪稱恐懼的驚異感蔓延到四肢百骸，讓我頭皮發麻，「你是誰？」
那個聲音桀桀大笑，「那便讓你做個明白鬼吧！」
無數紛亂的記憶，在我眼前如走馬燈般一幕幕播放。
原來攻略系統，自始至終就是一個騙局。
它與這個魔物定下契約，系統負責在原世界用高額報酬吸引攻略者，投進任務世界，收割攻略者在任務過程中產生的情緒力量。
而魔物負責假扮系統，擾亂攻略者的任務進程，同時收容任務失敗的攻略者，囚禁在這方天地裡，蠶食其靈魂。
兩方聯手，將數不勝數的攻略者留在這裡。
魔物洋洋得意，「告訴你也無妨，我們身處六道之外，無論仙妖神魔，還是生人死魂，通通無法踏足。」
「好好享受最後的清醒吧，清醒地看著自己被吞滅，成為這片土地裡最微不足道的養分！」
竟是如此。
心口的傷仍在隱隱作痛，我強撐著尋找出路。
不能放棄。
還有人在等我回去。
黑暗消磨了我對時間的所有判斷。
我在寂靜裡踽踽獨行，意識越來越模糊。
是要死了嗎？
真不甘心啊。
忽然，一道金光劈開了這片濃雲。
「平箏——」
我恍惚抬起頭。
是寂塵。
15
我又聞到了清冷的檀香。
他把我用力地抱在懷裡，「別怕，我帶你出去。」
我忽然很想哭。
「寂塵。」
「我在。」
「寂塵。」
「我在。」
「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我仿佛要把一輩子所有的道歉都說完，哭得泣不成聲。
被欺騙，被背叛，可他仍願意來救我。
我隻覺得心尖酸澀難忍，攥著他衣領的手都在抖。
那個聲音又出現了，「佛子？」
「佛子，把她留下來。」
它循循善誘，「她是你沉湎的愛欲，是你心懷的虛妄，是你必須斬盡的孽緣。」
「把她留下來，你成佛之路上，便再無阻礙。」
我忽然覺得冷。
可寂塵隻是一步一步地前行，穩當得像座山。
「為成佛而舍一人，並非我道。」
那個聲音惱羞成怒，「冥頑不靈！」
「何為冥頑不靈？」
寂塵笑了，「做蒼生之佛，是為高尚。」
「做她一人之佛，是為私心。」
那個聲音頓了頓，把矛頭對準了我，「那你可知，她對你的愛，不過是做戲！都是假的！」
「救她，值得嗎？」
我不知從哪生出的力量，咬著牙反駁它，「滾！」
西域三年，說沒動過心，都是假的。
攻略寂塵的同時，我何嘗不是被他所攻略。
寂塵朗聲道，「君子論跡不論心，我始終很高興，她願意毫無保留地陪著我。」
「隻談愛和不愛，不覺得淺薄又可笑嗎？」
他停住了腳步，伸手推開了一扇門。
門外天光大亮，微風徐徐。
一股莫名的力量託著我，離開了寂塵的懷裡。
我倉促地回過頭。
借著天光，卻看到熟悉的雪白袈裟下，是一副森然白骨。
我驚恐地睜大眼，「寂塵——」
門關上的最後一秒，我聽到他說：
「能做你回家的路，我很開心。
「平箏，此後山水不相逢，煩請多加保重。」
16
我好像做了一場很長很長的夢。
醒來的時候，我抬手一抹，臉上盡是冰冷的淚痕。
好友收到消息，急匆匆地趕了過來。
「你終於醒了，怎麼樣？一億元拿到了嗎？」
我失神地搖了搖頭，「任務失敗了。」
還險些死在那了。
好友嘆了口氣，「失敗就失敗了，我就說一億元哪有那麼好拿。」
「我們先湊湊，把阿姨下一期的治療費用續上，再想想辦法。」
對啊，哪有那麼好拿。
我醍醐灌頂，拿著手機開始查詢有關攻略系統的消息。
它的官網上還掛著鮮豔的一行大字：
【真心可抵萬金！現招收一批攻略者完成任務，報酬一個億，先到先得！】
論壇上既有小白的咨詢，也有所謂成功者的好評。
【已收到款項，感謝系統解我燃眉之急！以下是我做攻略任務的心得……】
【攻略 npc 不是有手就會嗎？這錢來得不要太容易，建議試試！】
【這可是一億元诶！除了天上掉餡餅，我想不出其他詞形容這個任務。】
先前的我隻看到了高額報酬，可經歷一番生死後，我越發覺得這些好評更像是洗腦包。
劇毒的砒霜包裹在甜蜜柔軟的言語裡，吸引每個走投無路的人咬上一口。
付出的代價，是靈魂。
知道真相的人，都徹底失去了說話的機會。
我想了想，在論壇裡編輯發布帖子。
【攻略系統就是一個騙局，我險些死在任務世界了！不要報名，不要報名！】
帖子發布的下一秒，顯示被管理員刪除。
然後，我的後臺收到一條私信。
【定位成功——】
【找到你了。】
17
我迅速爆了句粗話，拉著好友的手開始跑路。
「去哪？」她一臉懵逼。
我喘著粗氣，目光如炬，「實驗院！」
實驗院是官方機構，專門負責這種怪力亂神之事。
唯一能救我的，和救其他尚且沉淪在任務世界裡的攻略者的，隻有它了。
我把一切全盤託出。
官方立刻高度重視，「燕小姐，我們先前便覺得不對勁了，隻是苦於沒有證據，根本無法介入調查。」
採集筆錄時，我拉上袖子，指著手臂內側的蓮花標記問道，「這是什麼？」
從我回到原世界時，便發現多了個胎記。
實驗員用昂貴的儀器檢查來檢查去，用不太確定的語氣說，「好像是某種印記。」
「上面還有一絲神魂的氣息。奇怪，誰會忍受那麼大的痛苦撕裂神魂，隻為了在別人身上留下印記。」
我的心突然一顫。
佛子金印！
有神魂存在，難怪心頭血消弭不了。
我抖著嗓子，像是抓住最後一根稻草。
「能通過這一絲神魂追蹤嗎？這是我在任務世界裡的……一個故人。」
實驗員點了點頭，「有神魂的幫助，我們更容易破解謎題。」
母親也被接了過來，妥善安置在實驗院裡。
作為感謝，官方承擔了後續的治療費用。
日子一天天地過去了。
揭穿攻略系統的陰謀，解救出大部分攻略者的那天，剛好是七夕。
整個實驗院沉浸在喜悅裡。
笑鬧聲裡，我靜悄悄走到一邊，看著不遠處的小樹發呆。
「燕小姐，這是我們新研發出來的許願樹，聽說很靈的。」
對接我的實驗員走了過來，笑著說，「她們許願過下雨不用加班，許願過假期出行不塞車，都成功了，你要不也試試？」
我好奇地問，「它叫什麼名字？」
「神。」實驗員慈愛地摸了摸小樹的葉子，反被溫柔地卷住了指尖。
「神愛世人，也愛一人。我們的心願，神都會看在眼裡。」
神。
我閉上眼睛，許下願望。
如果可以的話，請讓我再一次見到寂塵。
神，我愛他。
窗外的夜色裡，絢麗的煙火盛大又迷人。
我忽然聽到微不可聞的心跳聲。
清冷檀香襲來，我驀地睜開眼。
前方的男人回過頭，露出那張我朝思暮想的臉。
我失聲喊道，「寂塵！」
仿佛穿越了時空，他手持佛珠，朝我笑道：
「在下霍九斯。
「平箏姑娘，別來無恙。」
【寂塵番外】
1
佛子入俗世修煉前，禪師曾告誡過他。
「寂塵，你此番入世，會有一劫。」
佛子垂眸，俯身長拜，「寂塵願意。」
如前輩們一樣，他對所謂的情劫毫不在意。
不過是佛祖的考驗罷了。
隻要堅守道心，便不存在愛欲痴妄。
直到遇上了燕平箏。
2
燕平箏死在了成婚前夕。
佛子幾經施法，終於通過金印追尋到一絲蹤跡。
兩年後，京都，成王府。
他嘴角溢血，眼底卻是令人膽寒的執著和瘋狂。
竟隱隱生了心魔。
佛子收拾行囊, 化名霍九斯，向東而行。
在東洲, 他救下了微服私訪，卻被妖物所困的帝王。
帝王重恩，當即封他為國師, 以護國運。
兩年之期倏忽而過。
燕平箏再次降臨之日，他一身雪白袈裟，染上了再也洗不掉的血跡。
即使心愛之人更換了容貌，可他仍舊在第一眼認了出來。
心魔尖嘯著, 「囚禁她, 佔有她——」
佛子低笑, 「見笑，我來帶不聽話的內子回家。」
3
燕平箏再一次死在了他面前。
一劍穿心。
無論他如何施法，佛子金印都隱沒在一片混沌中。
可人生皆有定數，不可能探求不得。
佛子蒼白著臉, 回到了西域。
他身披風雪，向著高山之巔的小佛堂一步一叩首。
三千階, 階階染血。
禪師輕嘆，「佛子前來, 是為眾生, 還是為一人？」
佛子頓首, 「為一人。」
禪師從蓮花座上走下來，「寂塵, 凡所有相，皆是虛妄。」
「是你著相了。」
佛子並未抬頭, 「禪師曾說，心中有佛，處處皆菩提。」
「可寂塵時至今日才懂得，心中有她, 見佛如見她。」
禪師沉默了許久，才松了口。
「罷了，佛會告訴你答案。」
金光大閃，眾佛降臨，金剛怒目。
眾佛降下天雷，梵聲陣陣。
「可還有情？」
「可還有情？」
「可還有情？」
九九八十一道天雷, 催不折佛子的決心。
他渾身鮮血，依舊執著地長跪, 「寂塵, 不悔。」
煙塵散盡，其中一佛嘆息, 「你所求之人，遠在六道之外。」
「一旦踏出六道，你將無法再回到這方世界裡，可還願意去尋她？」
佛子輕笑, 仿佛蓮花初綻, 「心甘情願。」
系統回復：「沒事的宿主，這場宴會本身是來進獻美人的，你隨便揮下袖子就行，主要任務還是搭上新的攻略對象——成王烏渝亭。」
「作（」佛子在六道之外沉眠了許久。
直到被一聲聲熟悉的呼喊喚醒。
「神，如果可以的話，請讓我再一次見到寂塵。
「神，我愛他。」
佛子被同源的氣息拉扯著, 在漫長的光道裡飛速前行。
再次睜開眼，他看到了心愛之人。
姻緣樹上的兩根紅線，終於又重新纏繞在一起。
（全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