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你不怕我了?」
「怕,但也想。」我將手探入乳白的池水中。
顧宴眸色一沉,微微一個戰慄,接著反手勾住我的肩膀將我往池中一帶,「哗啦」一聲,我被他摁抵在池壁。
桃色的情欲在顧宴眉眼間翻騰過後傳遍全身,他周身都發著熟透的光,我的眼睛停在他裸露的胸膛前,便再也移不開。
帶著水花的手輕輕掐住我的下巴,濡湿的唇細密地吻上來,我在水下的雙腿禁不住一軟,幸得他及時勾住我的腰。
「月兒,我來了。」
12
趙嬸娘和張媽自斃在官府的牢中,待審的案子草草結了。
消息傳來時顧宴正端著一碟小米在逗弄籠中的鳥,他愣了一小會兒,然後笑了笑說:「欲蓋彌彰,不打自招。」
我們在城東買了一處小四合院,為了讓我住得舒適,顧宴花了許多時間畫圖,又來往奔波親自選材並監工。
修葺好的屋子經過盛夏的日頭好生曬過,初秋時顧宴帶著我與萬福搬了進去。
院中栽了我喜歡的梅花和桃樹,顧宴在圍牆上搭了玫瑰藤,他說來年會開出一片花海。
顧釗來找過顧宴幾次,兄弟二人的關系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緩和的,總之是件好事,顧宴沒提,我也沒追問。
脫離了顧家的顧宴靠著他人脈和學識在京城很快有了一片天。我平時足不出戶,醫書與藥材佔據我大半的時間,知道這些都是有日被顧宴拉著去正陽樓聽戲,他有事走開了一會兒,兩位官家夫人來與我寒暄時說的。
夜裡顧宴纏著我要這要那,盡興後他汗涔涔地抱著我哄,我問他:「你是不是在做什麼不能告訴我的事?」
他拍打我後背的手微頓了頓,在我額頭上一親:「沒有,別瞎想。」
Advertisement
我信任顧宴,相信不管他做什麼,都會守好我與他的一方小天地,讓我無近憂,也無遠慮。
又是一年冬來,我越發懶怠,整日都縮在火爐旁,顧宴從外頭辦事回來,抖落一身的雪,在火爐邊把自己烤熱了才敢抱過來。
「月兒,快讓相公親親。」
「每次一出門去,我都是那樣想你,他們都笑我該把你綁在腰帶上。」
他搔得我耳朵痒,我在他腰上掐了一把:「德行。」
這晚他就在火爐邊的地毯上纏著要了我,事後他把我抱到池子裡清洗,我背過身去對他冷冷的,他貼上來問我為何不高興。
「你那魚腸小衣要用到何時?你越來越忙,我就不能有個孩子陪陪我?」
他把我摟緊:「月兒,你知道的,我怕。」
我用胳膊肘重重頂他的肚子,沒好氣:「生死有命,你怕個屁。」
他笑出聲,繼而又一本正經地說:「月兒,再等等,懷孩子辛苦,我必須要在你身邊寸步不離,現在不是好的時機。」
有天我翻藥櫃的時候發現我調制備用的解藥都不見了,我讓萬福擺好搓衣板等顧宴回來,然而那晚我沒有等到他。
一個著常服但渾身透著非同尋常氣度的男人叩響了房門,他要接我走,萬福死活不讓,直到那人把顧宴的玉佩掏出來,我知道或許真的是出了大事。
馬車顛了一路,我被帶進了宮。
禁軍裡三層外三層地把守,偌大的宮殿莊重森嚴,讓人喘不過氣。
宮人把我帶到一座明黃的帳子前,我就算再沒見過世面,也知道明黃所代表的意思,當即嚇得雙腿一軟跪了下去。
宮人尖厲的聲音從頭頂傳來:「顧家夫人,請你為聖上施針。」
「聖上與顧家公子得的,是同一種病。」
我起初沒明白宮人說的話,後來想起萬福與我說起落回解藥時說的是聖上一個寵妃也中了此毒,眼下看來當時的說辭倒像是為了替聖上掩蓋。
明黃紗帳被撩起,我見到了當今聖上,瞧上去與顧宴差不多的年紀。
我把了脈,又向宮人問詢了皇上近來的情況,宮人道已經用過了解藥,我大膽聯想我櫃子裡那幾瓶失蹤的藥興許就是到了皇宮。
也就是說顧宴他現如今非但是名噪一時,甚至與天底下最尊貴的人有了聯系。
我絲毫覺不出開心,落針的手微微發抖。
到我施針結束,我的額頭不覺滲出了密密的汗珠。
宮人並未有要放我走的意思,我知道這是規矩,若皇上今晚有個好歹,我走不了。
但皇上有好轉,我或許也走不了。
「顧家夫人,今夜你就宿在偏殿,以防聖上隨時醒來及時看診。」
「再有,今日之事對任何人都不得提一個字。」
我惶惶然點頭,想起顧宴時心禁不住揪緊:「公公,我能否給我的相公報個信?他回家若見不到我該著急了。」
顧宴素來對我依戀,見不到我怕是會發瘋,但我此刻擔心的還有別的。
那宮人仍是木然一張臉,不過瞧得出對我沒有惡意:「夫人請放心,你到宮裡來顧家公子是知道的。」
果然,狗顧宴。
「我家相公人在哪?」
「這便是奴才不可告訴的了。」
連著三日,我算是被「軟禁」御前,被許多宮人和太醫看著,為皇上醫治。
到第四日皇上終於睜開了眼,我如釋重負,被上前關切的眾人擠到一邊。
唯有一個著太醫服的中年男子從人群中回過頭來看我,他高出我許多,卻有意彎著腰與我說話:「顧家夫人,你很像我的一個故人。」
後來我知道這位是當今太醫院風頭正盛的徐廣良。
一國之君的身體和隱疾歷來是國家最高機密,所以我猜聖上抱恙外頭並沒有幾人知曉。
我心裡倒是清楚,聖上的確中的是烏頭之毒,按那宮人的話,亦是自小便遭此劫難的。
但聖上的症狀卻要比顧宴輕得多,他隻是常頭疼,昏睡的情況少,又因翊王府有個奇人先一步配出了落回解藥,已經大大緩解了聖上受烏頭之毒損耗的情況。
隻是要徹底解開烏頭,仍需我爹爹《明心札記》中的針法,我不過是借他人之心得行僥幸之事,不足掛齒。
太後娘娘請我去,我便是這麼一五一十說的。
「本宮見過你的夫君,顧氏長子顧宴在京中小有名氣,他自小聰慧,三歲能識千字,五歲熟讀四書五經,到七歲時已經能用木劍單挑宮中武師。」
我隻知道七歲以後的顧宴就隻是個沉默寡言、性子孤僻的可憐人,卻從不知道顧宴這麼厲害。
這倒也解釋了脫離顧家之後的顧宴為何聲名大噪。
「顧宴像他的父親,他父親顧準從前是京城有名的世家公子,年少的敏榮郡主對他父親一見傾心,不顧顧準已經娶妻生子,也硬要嫁給他。」
「她娘親是被敏榮郡主逼死的,她拿顧宴開刀,顧宴毒發的樣子太過慘烈,顧夫人驚懼過度早產,結果一屍兩命。」
我端茶的手輕輕一顫,不敢做任何反應。
「皇上中的和顧宴是同一種毒,你精通醫術,不會不知道吧?」
我嚇得冷汗流,不知該說知道還是不知道。
「皇上中毒的時候也不過六歲,那碗粥是我親手端給他的,我看著他喝了一口後,我又後悔了,抬手打翻了。所以他的症狀不像顧宴那樣重。」
太後語氣平靜,就如同隻是在說「今日天氣不錯」一樣雲淡風輕,卻把我嚇得從椅子上一滑,跪在地上。
「沒人敢說皇上中了毒,當時宮中有一個太醫,他發現顧宴中了烏頭,還發現年幼的皇上症狀如顧宴般,他來詢問本宮,是否要為皇上施針。」
「那人叫明謙。」
「你說你叫什麼名字?」
我瑟瑟發抖,因為在爹爹留給我的《明心札記》末頁的確有那麼一句話——醫者天職,循真求是,謙當守之。
嬸娘說我家中蒙難,出關尋親時又遇上土匪,我受了驚嚇又險些凍死在外,所以呆傻了好一陣子。
我不記得雙親的模樣,也不記得自己的來處,我識字又懂醫理,雖也起過疑,但我行事素來穩妥,又膽小惜命,既已忘卻的事便告誡自己不必深究,因此就算是嫁給了顧宴,我也不曾提過往事。
嬸娘一直叫我丫頭,因我手腕上的月牙胎記,明月是我悄悄為自己取的。
我之所以知道我娘姓薛,也是嬸娘有次當我面罵我娘的時候說漏了嘴。
「你相信命運嗎?」太後又問,「本宮好像有些信了。當年明太醫因為發現了這個秘密,又不肯做個聰明人,才會落到家破人亡的境地。顧宴的父親顧準也是因為此,要奮起反抗,他帶著顧宴逃亡,船剛出海就翻了,顧準死了,姑且當他死了吧。但顧宴必須回到顧家,他是這場陰謀的親歷者,有人不要他死,也不要他好好地活。聽說明謙唯一的女兒凍死在了那場百年不遇的大雪裡,十幾年後,一個叫薛明月的姑娘嫁進了顧府,她解了顧宴和皇上身上的烏頭之毒。」
回顧當年的往事,太後的眼裡仍是風平浪靜,很難想象這些年她經歷了什麼,才讓她說起這些臉上毫無波瀾。
她與我說這些,我已猜想到她是不打算讓我離開皇宮的。
我的確很怕死,尤其是有了顧宴之後,我知道若我有個好歹他是會瘋的,所以我更加怕。
我知道除非那狗顧宴這些日子瞞著我去做的事能讓他天降神兵,否則我大抵就隻能活到這兒了。
如此看透,反倒釋然了。
我深吸一口氣,朝太後拜了拜:「多謝太後娘娘,為我解開迷惑。」
太後回頭瞧我一眼,嘴角輕挽,幾分悽楚幾分涼薄:「明月,深宮中的日子不好過啊。」
「本宮是真的過夠了。」
她打開門走了出去,沒一會兒我就聽見有人來來回回地喊:「走水了,走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