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12
拿著爸媽的偏愛吐出的血汗錢,許婧婧和她的真愛在學校附近築了愛巢,為了多膩在一起,遲到早退已是常態。
而我住進了宿舍,又沒了許婧婧隔三差五找我麻煩,就整天纏著我們班年級第一名的張宇,問問題,借筆記,當舔狗。
她清冷孤僻,明明一身名牌,卻沒有一分大小姐的驕縱氣息。
一頭寸頭短發,更襯得她拒人於千裡之外的凌厲眉眼,鋒利至極。
別人都怕她,可我不怕。
我佩服她的勇氣,羨慕她的自律。
別人靠著家世躺平的時候,她還在挑燈做題,非要掙到穩穩的全校第一,順利保送北大。
「小宇,求求你了,再幫我看一題,就一題,好嗎?」
她煩不勝煩,恨不得搬出宿舍。
順手拿起保溫杯,想借著倒水的機會擺脫我。
可屁股還沒離開凳子,人就愣住了。
保溫杯裡接滿了溫度適宜的水。
「是你?」
我點點頭:
「作為回報,可以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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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又識趣地包攬了她的打水、洗碗和整個宿舍的衛生,甚至連襪子都幫她搓得雪白幹淨。
上輩子在望山哭裡,做盡了苦力和屈辱的事,這點小事,根本不算什麼。
可她到底感到羞恥和難堪,隻能勉強每天給我十分鍾,提問題也好,借筆記也好,隻不許我再動她的東西了。
我答應得痛快,既能不幹活,又能得好處,傻子才會拒絕。
可就是她敷衍我的這十分鍾,對我來說也是大機緣。
早早整理好的問題,擺在她面前的時候,把她也嚇了一跳。
紅筆圈的是理解不過來的問題,黃筆圈的是解法步驟的疑惑,黑筆打著問號的是基礎知識。
「你……」
「我是真的想學。你看,這些書都是完整的。」
再也不是被許婧婧一次次「抑鬱症」發作,撕得亂七八糟的殘缺本了。
她震驚的視線落在我臉上,半晌,才挪開。
「你真的想學,我可以幫你。但你,基礎太差,麻煩把基礎抓牢了再問我好嗎?」
「好!」
或許意外於我的爽利和卑微到底的決心,她準備借機損我兩句的話,也被堵住了。
能得高人指路,當然比在這個時候還滿書本亂竄要好得多。
為了抓住基礎,我和她對比著學習。
她一遍遍刷四級真題時,我在把單詞表默寫到爛。
她在看計算機書籍時,我也能做些物理題了。
她把高數寫到九十多分時,我的數學試卷也能及格了。
可不夠,還不夠。
於是,她睡覺的時候,我插著耳機聽聽力。
她站在頂樓吹風眺望的時候,我捧著化學卷在啃到底。
她和家裡打電話吵到摔盆摔碗的時候,我把錯題集又梳理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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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哭就哭吧,這裡又沒別人。」
她卻嘴角一彎,笑得蒼涼:
「我為什麼要哭?」
「他們眼盲心瞎,該被事實打腫臉哭著給我道歉的,是他們。」
原來,豪門大小姐,一樣會因為不被偏愛,被哥哥壓得毫無存在感。
「因為害怕爺爺會把產業留給我,他們在他病到起不來床,卻想見我的時候,把我鎖死在了別墅裡,直至爺爺咽氣,才肯放我出來。」
「他們的好兒子得到了他們想要的一切,可我最愛的人卻遺憾離世。」
「我不會原諒他們,永遠不會。」
豪門裡的偏愛,是會要命的。
她大腿上猙獰的疤,是去年車禍留下的。
「我那麼痛,他們為他說了句抱歉,就一筆帶過了,我連追究都成了錯,就因為沒有人為我撐傘。」
「許晚晚,用力活下去吧,孤獨的樹也能獨撐一片天。」
我用力地點了點頭,學得更加賣力。
再一次月考,我前進了十二名,再也不是吊車尾了。
她背靠座椅,勾著唇角,對我豎起了大拇指。
三月的陽光,自玻璃窗外落在她鋒利的臉上,我好像看到了利劍出鞘的鋒芒。
那是她與我,獨一份的凌厲青春。
可我知道,我要上大學,要遠離這個城市裡讓我掙脫不得的一切,眼下的成績遠遠不夠。
我要踩著她的腳印,一步一步往前跑,攻克命運落下的一道又一道關卡。
直到,許婧婧的班主任找到了我們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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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滿臉擔憂問我關於許婧婧的情況。
原來,她已經一周沒來學校了。
我當然知曉,她已經堂而皇之和真愛同居了。
甚至在我深夜下晚自習的路上,看到過她坐在他轟鳴的摩託車後面,叼著猩紅的煙,笑得肆意又張揚。
看到我時,她眉眼皆是諷刺。
嘲笑我的青春Ṱűⁱ枯燥乏味,掙扎在跳不出的沼澤地裡,像一潭死水,遠沒有她的十八歲豐富多彩。
可那晚,我因為數學第一次及了格,整顆心都像裝滿了煮沸的水,翻湧著巨大的水花。那種充實的快樂,她一樣不會懂。
面對李老師的詢問,我故作茫然,回得堅定:
「我已經住校一個月,很久沒回家了。」
說話的時候,刻意抬了抬手,露出洗到炸線的衛衣袖口。
把李老師要追問到底的話,都堵了回去。
這也多虧了爸媽的偏心,不止一次選擇給許婧婧開家長會,卻連看都不看隔壁樓的我一眼。
班主任將他們攔在校門口,問他們就不能分出一個人出來給我開個家長會時,他們看了眼躲在班主任身後的我,為了遮羞和轉移注意力,對我破口大罵:
「她那個成績,我們沒臉見人。」
「考得那個成績,不如蠢死。」
「生頭豬也比生她強。」
甚至在班主任批評他們不是合格的家長時,為了保住顏面和發泄怒火,毫不避人地給了我一耳光,大罵就不該生我這個累贅。
班主任衝著他們背影大喊了一句:
「你女兒就沒一本完整的書和作業本,我們是不是應該談談,這樣的環境裡,她該怎麼學習。」
他們腳步都沒停,扔了一句:
「愛怎麼學習就怎麼學習,扶不起的阿鬥還要我們的命不成。」
那一世我因父母的憎惡感到羞恥,可這一世我不會了。
甚至大張旗鼓,搬進了宿舍。
穿最爛的衣服,吃最便宜的飯菜。
讓全校都知道我是家裡不被愛的那個,甚至在高三這個關鍵的時候,被趕到了學校住宿。
受害者,從來不該感到羞恥,因為,自始至終,都不是我們的錯。
李老師很是驚訝:
「這麼關鍵的時候,家又近,怎麼住校了?ŧũ̂ₘ」
我學著許婧婧的樣子,低著頭,一臉委屈:
「爸媽說,避免我刺激許婧婧。」
她被震住了,訕訕地讓我走了。
一轉頭,李老師給我爸媽打去了電話。
爸媽卻以「孩子健康最重要」為由,搪塞了過去。
可我知道,他們焦頭爛額地在湊許婧婧要的「治病錢」。
以至於許婧婧堂而皇之和混混同居的事情,滿學校都在傳,隻有爸媽不知道。
直到,許婧婧捅破了天,向爸媽獅子大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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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媽第一次來學校,專門為等我。
夕陽染紅了半邊天,可五月無風的傍晚,竟然也會讓人覺得壓抑得透不過氣。
他們就那樣站在操場邊上,臉上沒有半分暖意。
「把你奶奶給你的銀行卡給我,我們應個急,就當是借的。」
爸爸理直氣壯。
媽媽也附和著:
「你這成績也考不上大學,留給你也沒用。我們是你爸媽,就該為你保管。」
「趕緊拿出來,婧婧還等著呢,要急用。」
我勾勾唇角,這一世的這一天,終於來了。
前世我被他們按在冰冷的地上,翻遍了整個屋子,也沒有找到那張銀行卡。
最後他們圍著我滴水不給,整整三天逼著我繳械投降,將銀行卡和我的餘生雙手奉上。
握了握懷裡的成績單,回頭看了教室一眼。
同學老師都趴在欄杆上,伸著腦袋鼓勵我將其遞上去。
因為我用了三個月,從吊車尾,衝進了前三十。
雖然隻是第二十九名,可我熬夜到凌晨一點,早上五點半就起床早讀,將刻苦的第一名都比了下去,終究得到了同學和老師的認可。
他們不再嘲笑我,而是給了我熱烈的掌聲。
因為他們清楚我身後空無一人孤注一擲往前衝時,有多心酸與決絕。
所以,在知道我爸媽難得來見我的時候,將我的成績單塞進了我手裡。
班主任說:
「讓爸媽看看,許晚晚有多棒。」
同學推著我出了門:
「快去快去,他們肯定也是想你了,再看到你這份成績單,會認識到自己的錯誤的。」
「要是我爸媽,還不得開心得瘋掉了。」
「浪子回頭金不換,隻要你努力了,總會被他們看到的。」
他們的善良友好,像孤獨路上的一盞又一盞燈,指引著我跑快點,再快點,再快點就能抓住我自己的人生了。
可,成績單剛被遞上去,就被等得不耐煩的爸爸一把奪過去,撕成了碎片,大手一揮,扔得到處都是。
「丟人現眼的成績,也好意思拿來讓我籤字。」
「快把銀行卡給我,婧婧等著急用。」
漫天紛飛的碎片,撼動不了我木然的心,卻給滿懷期待的老師和同學們澆了一盆冷水。
連從來兩耳不聞窗外事的張宇,也雙手插兜,背靠在護欄拐角,眉頭緊鎖。
我抬起頭,第一次和他們平視。
對不起了,身後善良的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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眉尾微抬,我開始了反擊。
「可我,再努力一把也能上大學啊,為什麼要自毀前程為你們的愛女付出一切呢。」
「就因為,我是垃圾堆裡長大的?」
兩個人愣住了。
可我沒有放過他們,繼續諷刺道:
「還是因為,我是垃圾生的!」
兩個火藥桶被點燃,臉色大變,不可置信地看著我。
「你……你個小賤人你說什麼?」
我歪歪頭,一臉人畜無害:
「說你們是垃圾啊,怎麼,還要我把你們扔去垃圾桶才能證明嗎?」
我媽氣到發瘋,狠狠推了我一把,我順勢倒在了地上:
「我就不該在婚前生下你這小垃圾,生下來也該掐死在出租房裡,而不是留著你禍害我一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