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下午,我溜出去找傅大少爺補課。
他看著我脖子上的痕跡,臉紅了又白,白了又紅。
他小心翼翼地看了眼我的臉色:「要不然咱今天休息?」
我已經打開了教材,等著老師開講:「不用,我習慣了。」
「習慣?」
「嗯,我小的時候陳茉就這樣了。」我暗示他,「但是我們去看過心理醫生,她的心理狀態沒有問題。」
我知道再過不了多久,怪物就會徹底佔有姐姐的身體。
我無力阻止。
但如果是傅淺的話,以他的腦子,不是,勢力,或許能查出來原因。
我期待地看著他,沒想到他憤怒地一捶桌子:「小小年紀猥褻親妹,真是畜生!」
我沉默了。
比起怪物,正常人優先想到這個好像也沒毛病。
我試圖解釋。
但他沉浸在震撼裡,滿臉寫著你不用說了真苦了你了。
過了好半天,我的數學課都補完了,他才回過神來。
他像是不經意地從口袋裡掏出一個創可貼,虛空點了點我的鎖骨:「破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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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揚的眉眼帶了點不好意思。
他單手插兜,突然說:「陳梨,你好好讀書吧,想考去哪裡都行。離陳茉和周績遠點。」
「他們會害死你的。」
少年人眸色認真,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小爺我自己也可以所向披靡!」
我:「?」
怎麼突然燃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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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沒徹底燃起來的傅大少爺被千裡趕來的他媽狠狠撲滅。
傅夫人楚腰嫋嫋柔柔弱弱,脫下高跟鞋往傅淺身上招呼的動作也漂亮得像是在跳舞。
她一邊溫柔致歉:「不好意思,教子無方。」一邊高跟鞋舞得虎虎生風。
她抽一下,傅淺號一聲。
但他一下都沒有躲,就杵在那裡,半點不生氣。
傅淺很快發現問題的關鍵:「媽媽媽!我沒幹嗎,精準扶貧幫人補課呢!」
「陳梨,你說句話啊!」
他哀求地看著我。
我:「阿姨,我……」
傅夫人轉頭看我。
她盯著我的脖子,臉色大變。
傅淺心如死灰。
他哽咽道:「早知道,不讓你說話了。媽,我要是告訴你這是她變態的姐姐對她做的,你信嗎?」
傅夫人的答案是舉起的高跟鞋。她甚至把鞋轉了轉位置,從拎著鞋跟變成拎著鞋底,尖銳的鞋跟直對傅淺。
殺子之心,昭然若揭。
她嘆道:「失禮,真是家門不幸。」
我和傅淺同時撲上去:「阿姨!」「媽!」
「跟下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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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第一次看見高傲陰鸷的反派這麼乖巧。
他隻溫聲解釋,並不頂嘴,還蹲下來給媽媽把鞋穿上。
他堅定又柔軟地說:「媽媽,你回北城去吧。我有正事。等過年回去,我給你帶你最愛吃的花生酥。」
傅夫人最終還是退讓了。
她給了我個電話號碼,做給我看也做給傅淺看:「有事記得給阿姨打電話。」
她走了,腳踝上墜著珍珠的金鏈子一下下敲打在鞋帶的金屬扣上。
滴滴答答,配著有節奏的高跟鞋敲地聲,很是好聽。
我記得這個鏈子,在若幹年後,戴在傅淺持槍殺人的手腕上。
佔著陳茉殼子的怪物曾跟我抱怨說,傅淺好像有個白月光。他總是戴著她的遺物。
原來不是什麼子虛烏有的白月光,是真實而溫暖的媽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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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淺一如既往送我回家。
路上,我問他為什麼要對付周績。
他隨口應付道:「看他不順眼。」
我:「哦,我還以為是因為你知道他遲早會把傅家踩在腳下呢。」
傅淺瞳孔地震。
他結巴:「你你你……」
「是,我也是重生的。槍法很準的反派先生。」
我問他:「為什麼要大費周折讓我去周績身邊呢?」
像前世那樣,直接動手不是更快速方便嗎?
現在的周績那麼弱小,而傅淺還是高高在上的傅大少爺。
他想動手,是很容易的。
傅淺看著窗外的梧桐出神。
這個季節的梧桐葉隻有一點點邊是淡黃色的。夕陽暖黃的光透過樹葉間隙照進來,映在他的眼睛裡。
他很輕地說:「因為想要保護的人還好好地活在這個世界上。所以我不想成為一個出爾反爾的殘忍反派。很幼稚,對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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殘忍反派先生和惡毒女配小姐組成了同盟。
目前的戰略目標是提高女配小姐的成績。
因為一切倒帶重來,比復仇更重要的是過好自己眼前的生活。
朝著更加美好的未來努力奔跑。
愛我所愛,行我所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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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想到,傅淺這小子是真能忍著一直當 qq 女友啊。
我說:「你費這工夫幹什麼?」
傅淺一臉高深莫測:「當一個男人變成戀愛腦,他就會降智。
「你看看,我每天至少浪費他五個小時在情情愛愛上。
「他一定沒空創業!」
這就是你們京城闊少的文明手段嗎……
你隨便找個手下公司鎮壓他不比這來得快?
傅淺擺了擺手:「物理鎮壓容易激發莫欺少年窮特效。」
他露出熟悉的賤笑:「懂不懂什麼叫點家男主啊。」
我默然:「誰跟你說,周績是點家男主的?」
傅淺很激動:「我可是手握劇本的反派!」
他說在一個月黑風高夜,他參破大道,明白了這個世界隻是一部小說。
主角龍傲天名曰周績,內有青梅小嬌妻幫他打理後方,外有嬌豔女秘書幫他周旋商場,腳踩傅家,拳打其他新貴,非常爽文。
我聽了聽,好像有點道理。
寒門逆襲,都市雙女主,有點 1v1 但不多。
很符合點家特性。
「但我知道的,是另一個版本。」我說。
在被綁架那天,突然一個聲音告訴了我世界的真相。
這是一本嬌妻破鏡重圓禁忌文學,女主陳茉和妹妹的男朋友早就互生情愫。但她為了保護妹妹,還是將愛人讓給了她。
婚禮現場,兩兩相望,暗自愁腸百結。
原諒我盛裝出席,隻為錯過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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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還沒說完。
傅淺發出一聲驚天的「yue」!
他猛喝了口水震了震,驚魂未定:「我們純愛人,聽不得這個。」
他嫌棄道:「你這個版本還不如我那個。」
你還比起來了。
這倆不過是敘事視角不一樣,有啥差別。
但我倆這一對,還是感受到了哪裡不對勁。
怎麼會這麼巧……
我猶豫再三,還是說道:「或許,這兩個世界真相都是假的。我跟你說過,我姐姐身體裡住著一個怪物。它似乎有著蠱惑人心的能力,每一次她抱著我,我都沒能力反抗。」
我將陳茉的異狀娓娓道來。
「如果可以的話。」我鄭重地朝他鞠躬,「請你救救我姐姐。」
傅淺聽得很認真,聽到這才閃身躲開我的鞠躬,嚴肅地對我說:「你有沒有想過,她可能隻是人格分裂症。
「那個充滿惡的人格,或許才是主人格。
「而你,隻是因為恐懼才無力反抗。」
他盯著我,一向渾不懍的人第一次正兒八經地像說教一樣跟我說:「陳梨,你可以愛一個人,但不要總想著拯救她。
「世間唯有願意自救者才能抓住來自天堂的蛛絲,得到救贖。否則,她隻會像水鬼一樣把施救者一起拖下去。」
我愣了一會兒,先是感激地朝傅淺笑笑,然後肯定道:
「陳茉她不是人格分裂症,我們去過很多家醫院。她很正常,沒有任何妄想或者人格分裂的跡象。況且,我見到過那個怪物吃人。」
炎熱的夏日午後,怪物伏在我爸爸的身上,一口一口,把他吃掉了。
我趕到時,她在吃最後一根手指,皺著眉很是嫌棄的樣子,像是對人肉的質感很不滿意。
我清楚地看見了她的獠牙上沾著血跡、她身後伸出的尾巴因進食而愉悅地搖擺。
見到我來,尾巴還纏繞住我量了量我的腰圍。
怪物擦幹淨嘴,遺憾地說:「妹妹,你好瘦。」
我歇斯底裡地吶喊,喊人救命,打電話報警。
怪物含笑看著我,任我掙扎。
她知道,沒有人會相信我。
他們都說我是因為父親失蹤而悲傷過度。
最後一次爭吵,周績甩開我的手,把我扔在地上,眉目疲倦又厭惡。
他說:「陳梨,你別發瘋了行不行?」
現在,我又一次說起這無人相信的往事。
傅淺說:「原來如此。我會找人來看看的,別擔心。」
他眉目肅然,看起來完全相信了。
我奇異地感受到了久違的安全感和被信任感。
我說:「或許,陳茉本人也知道些什麼。」但陳茉總回避我的追問。
傅淺摸了摸我的頭,語氣帶著安撫:「你好好考試。這一世,還什麼都沒有發生呢,還來得及。」
我這才發現,不知不覺間,我已經淚流滿面。
我擦了擦眼淚,點了點頭扯出一個笑容:「我知道,我會努力的。」
18
到了歲末,我考到了年級前十。
傅淺比我還高興,當場給那些老師們發了比磚還厚的紅包。
他要回北城過年的前一天,我請他吃了頓火鍋。
南城難得下了雪,細細碎碎地,落在他凍得通紅的鼻尖上。
我笑他要風度不要溫度,大冬天穿薄款大衣裝酷,活該被凍死。
他不知為什麼炸了毛,捏了個小雪球往我身上砸。
我自然回擊。
我們就這樣像是真正這個年齡的少年人一樣幼稚地鬧了一路。
臨別時,傅淺跟我說:「謝謝你,陳梨。這段時間,我都很開心,也很放松。」
他揮了揮手,眉眼滿是笑意:「我很慶幸來南城找你了。」
我:「啊?」
該我謝他千裡精準扶貧才是。
傅淺沒有解釋,瀟灑地走了,隻留下一大沓試卷。
除了除夕和初一,正好一天一科一套。
我:「……」
今年過年,周績和陳茉都沒有回來。
周阿姨來我們家做客,說是兒子在學校聯系了幾個朋友一起創業。
我給陳茉發了短信。
她沒有回復。
傅淺倒是每天信息不斷,話多得要命。
他說我帶他選的花生酥很好吃,阿姨很喜歡。
他說他媽養的魚死了,他打算去買條回來李代桃僵。
他說他爸摳門得要命,今年壓歲錢一點都沒給。
他說:「陳梨,新年快樂,萬事勝意。新的一年,要更努力地愛自己!」
我盯著這句話,看了好幾遍。
19
元宵過後,傅淺就不經常待在南城了。
他很忙,要繼承家業、要幫陳茉找人,還要和周績 qq 愛。
傅淺甚至哄著周績一起換了個號聊,以免影響我的賬號正常使用。
直到有一天,他的網聊被他媽發現了。
善解人意的傅夫人給他做了一碗彩虹色的面條,聊表支持。
傅淺被嚇飛,連夜找人外包了這項業務。
他找的人技術不錯。周績渾然不知自己的女友已經悄無聲息又換了人,依舊與其聊得火熱。
我看著那些聊天記錄,隻覺得好笑。
我已經很少再想起他。
早在上一世,在一個個睜著眼睛度過的黑夜,在一次次溝通無效後的爭吵中,少年的情誼就已經散盡了。
我把全部精力都投入到了學習上。
我不僅要努力,我還可以拼命。
到三次模擬時,我的成績穩在了年級前三。
傅淺已經不勸我努力學習了,反而勸我要學會放松。
我口頭上敷衍他,背地裡還是狂學。
老實說,我愛上了掌握知識點的感覺。
結果距離高考還有五天時,一群執法人員衝進我們的小樓,帶走了正在陪我挑燈夜戰的老師。
「接到舉報,有人違規補課!」
我往門口看。
舉報人靠在他的大哈雷旁,嘴裡還叼著根棒棒糖,衝我賤兮兮地笑。
「傅淺,你神經病啊!」我衝過去罵他。
他把頭盔往我頭上一扣,示意我上車:「老師們該休息了,你也是。就這幾天了休整一下,別老繃著。走!我帶你兜風去!」
夏風在耳邊迅速掠過,街邊的燈火連成一條斷斷續續的線,我靠在他背後沒頭沒腦問:「要是我考不上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