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微雨嘆道:「是啊,夫人含辛茹苦把公子養這麼大,心裡比誰都難過。」
我本以為,祁瑾這輩子對我有幾分依賴,不願離開我,沒想到他接下來的話令我徹底心寒。
「我兄弟早就跟我說了,隻有娘養我,我才是嫡公子。」
「要是過繼到妾室名下,我成了庶出,他們以後會看不起我的!」
落花微雨對視一眼,默默搖頭。
我用手絹沾了沾眼角:「無妨,你爹不喜歡我,說不定他什麼時候就把霜姨娘扶成正室了。」
「那可不一樣!」祁瑾高聲道,「娘是千金大小姐出身,霜姨娘是什麼貨色,為奴為婢的下賤玩意兒,也配當我娘?」
這話正好被剛進來的小霜聽到。
她聽說祁瑾回來了,興衝衝地過來領兒子,沒想到遭到了當頭棒喝,痴痴愣在原地。
我連忙清了清聲:「瑾兒,怎麼說話呢,快給霜姨娘道歉!」
祁瑾冷嗤一聲,走到小霜面前,正朝著她的臉,吐了一口痰。
「呸!」
他聳了聳肩,邁著優哉遊哉的步伐,趾高氣昂地走了。
落花和微雨看傻了。
我也看傻了。
這輩子我對祁瑾確實沒上心,沒教他讀書識字,也沒教他做人的禮儀。
Advertisement
一個無知的人,不懂掩飾,會過早地就把本性裡的惡徹底暴露了出來。
看到小霜遭報應,我心中爽快。
但祁瑾的惡劣行為,也惡心到我了。
祁遠淮聽說這件事後勃然大怒,讓人把祁瑾吊起來,用鞭子狠狠地抽。
祁瑾又哭又叫。
小霜也跟著哭,跪下求祁遠淮別打了。
我隻好也跟著演戲,給祁瑾求情。
姐妹花躲在遠處,偷偷看熱鬧。
可是這頓鞭子下來,不但沒有任何教育作用,還會讓祁瑾對他和小霜更加恨之入骨。
祁遠淮氣得臉色漲紅,惡狠狠地指著他:
「你已經過了開化的年齡,讀書是沒戲了!」
「從明天開始,跟著我練武!」
11
祁瑾被我養得驕縱,對吃喝從不節制,身體比同齡孩子胖許多,在習武上實在不是好材料。
他做不了幾個動作就大汗淋漓,被逼著扎了三個時辰馬步,整個人差點散架了。
第二天不到雞鳴時分,又被祁遠淮揪著耳朵從被窩裡拽出來。
我想,大概也是因為我上輩子把祁瑾教得太成功,導致祁遠淮期待過高,一心想讓他功成名就,光耀門楣。
但祁遠淮在軍中雷厲風行慣了,根本不會教育孩子,既不懂方式,更沒有耐心,急於求成,動輒就對他施加刑罰。
連日強壓之下,祁瑾終於爆發了。
趁著祁遠淮不備,他突然抄起刀戟,朝著祁遠淮刺過去。
祁遠淮的後背血流不止,不可置信地望著自己付出全部心血的孩子。
祁瑾被人按住,喘著粗氣,歇斯底裡地吼:
「我說不想練,不想練,為什麼逼我?」
「想弄死我就直說!」
「反正我是你領養來的,你不喜歡我,讓人打死我好了!」
祁遠淮咬牙切齒,恨得想把刀戟扎到祁瑾身上。
小霜聽到動靜,慌不擇路地衝過去,捂住祁瑾的嘴:「別說了,你要氣死你爹嗎?」
「祁郎,瑾兒還是個孩子,你千萬別跟他計較。」
祁遠淮身心俱傷,但更令他寒心的是,小霜沒有第一時間去關心他的傷勢,而是擔心自己會把祁瑾怎麼樣。
祁瑾不領小霜的情,一把將她推開,對她四肢並用,拳打腳踢:
「都是你這個害的!」
「壞女人,你去死!」
我當時就在霜華苑附近,親眼目睹了整個過程,等他們鬧得差不多了,才假裝著急地出現。
「哎呀,這是怎麼了?」
祁瑾那一下扎得不深,祁遠淮沒有性命之憂,隻是行動不便,夏日傷口容易化膿,要好生將養。
太醫看完他,又給小霜看了,開了些治外傷的藥。
我攔住太醫:「再給瑾兒看看吧。」
祁遠淮對祁瑾動了家法,屁股被打得皮開肉綻,不忍直視。
他們一家三口,傷得很是團結。
祁遠淮屏退眾人,隻留下我。
「你過來。」
我走過去,祁遠淮猛地伸手,掐住我的脖子,目光陰鸷。
「陳氏,你也重生了是不是?」
「把瑾兒教成這個樣子,我早就該懷疑你了。」
「這一切都是你的陰謀,害得我們父子反目,你很得意?」
我不能承認。
在把敵人一擊致死之前,不能讓他有任何防備。
他隻是憑空猜想,沒有任何證據。
我賭他不敢殺我。
12
祁遠淮的力氣極大,好像要把我掐死一樣,我連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
雙腳漸漸離地,我快要窒息了。
外面一個小姑娘的聲音傳來:
「求求你們讓我進去吧!這是夫人親手為將軍燉的藥,夫人說要趁熱喝才效果好。」
聽聞此話,祁遠淮茫然了一下,終於松手。
我扶在地上連連咳嗽了好一會兒,才有力氣發怒。
「祁遠淮,你說什麼鬼話,你有病啊!」
「我好心好意來看你,你發什麼瘋!」
祁遠淮看到我這樣的反應,喃喃自語:「難道因為我一個變數,其他也都變了?」
他說服自己後,長呼一口氣,神色和緩:
「若若,對不住,我剛剛魔怔了,你別怪我。」
我強忍著淚水,一把將他推開。
祁遠淮剛剛對我動手,背後的傷口撕扯,衣服漸漸浸出血色。
他把門外的人喊進來,一個小姑娘低著頭,把藥湯呈上。
祁遠淮問:「你說這是夫人親手為我燉的藥?」
「是,這藥需要熬兩個時辰,夫人不到天明就起來了,還特意交代奴婢,藥涼了會影響藥效。」
小姑娘怯生生回答完,就退出去了。
自始至終沒有抬過頭。
祁遠淮神色柔和:「若若,我誤會你了。」
我被這樣對待,怎麼可能還忍得下去,怒氣衝衝地回到後院,收拾了一些東西,帶小翠回了娘家。
我早就想回家一趟了。
費了那麼大勁收藏的東西,也該派上用場了。
更何況現在祁遠淮對我已經起了疑心,放在祁府是個隱患,
祁遠淮有了越王支持,在朝堂上混得風生水起,膽子也愈發大了,剛剛若想掐死我,不是沒可能。
事後隻需偽造證據,編個說辭。
刑部有越王的人,越王有辦法幫他糊弄過去。
我爹娘即便有疑心,也胳膊擰不過大腿,拿他沒辦法。
多虧松露及時出現。
我沒有親手為祁遠淮熬藥湯。
更沒有為了他,不到天明就起床。
松露不僅有情有義,而且極其聰慧,反應敏捷。
不然上輩子也不會有辦法偷到鑰匙,而且差一點就成功了。
我讓她避著祁遠淮,也不要公開是我義女的身份,她都做到了。
我回家後,與爹娘說了祁遠淮最近的所作所為。
爹先是勃然大怒,後來深感不安。
在一個寂靜的深夜,我喬裝改扮,被爹爹帶進皇宮,親自面聖。
13
祁遠淮派人上門來請,要我回去。
爹娘罵他沒有誠意,我擺了幾天譜,直到他親自上門,才扭扭捏捏地回去。
因為祁瑾的事,祁遠淮和小霜二人生了龃龉,經常吵架。
反倒是落花和微雨任勞任怨給祁遠淮侍奉湯藥,讓他感動不已。
我不在的日子,祁遠淮輪流宿在她們房裡。
這夜,祁遠淮又來了我這裡。
「若若,你對我好像生疏了很多。」
「啊?」
「你以前喚我相公,我從戰場回來後,你一直喊我將軍。」
他垂眸看著我,眸中情愫不明。
「哦,是嗎?」我敷衍道,「一個稱呼而已。。」
「這很重要。」
祁遠淮突然湊上來,握住我的雙手:「我還是喜歡聽你喊我『相公』。」
「……」
他又在犯什麼病?
我把手抽回來,無語地看著他。
「若若,我從前覺得你驕矜任性,刁蠻善妒,可是現在你變大度了,我反而不適應了。」
「你親手為我煎藥,心裡還是有我的,對嗎?」
晚飯吃多了,這會兒有些反胃。
我偷瞄門口,她們辦事怎麼這麼慢?
終於,小霜的貼身丫鬟來了。
「將軍,霜姨娘這幾天睡也睡不好,吃也吃不下,求求你去看看她吧!」
這些夜晚,小霜房裡的燭火一直亮著,祁遠淮不去,她就一直等。
祁遠淮猶豫了幾瞬,還是走了。
第二天,小霜請安又姍姍來遲,一副嬌不勝寵的模樣。
私下裡,落花替我抱不平,唾道:「什麼貨色,當將軍是她一個人的嗎?與我們爭寵倒也罷了,竟然爭到夫人頭上了。」
微雨道:「我們姐妹二人絕無與夫人爭寵的意思,我們這些日子伺候將軍,隻盼能懷上身孕,將來日子才有指望。」
落花也嘆:「命運不由人,我們知道將軍是靠不住的,隻能寄希望於孩子了。」
「男人、孩子,也不一定靠得住。」我苦笑道。
「自己才能靠得住。」
借著話題,我講起自己的兩次流產經歷。
微雨奇道:「夫人懷孕,郎中一開始都說沒問題,為什麼沒過多久就流掉了?」
我道:「將軍那時每日讓人給我送保胎藥,味道酸澀無比,我一碗碗地喝下去,也沒管用。
「想來是子孫福薄,如今這身子已經不適合生養了。」」
二人聽完後,默默交換了個眼色。
她們是宮裡出來的,對這樣的手段,我隻需稍稍提醒,他們便能想到。
二人留了心眼,沒過多久,便從祁遠淮給他們的湯藥裡發現了端倪。
喝了那藥,是不可能有孕的。
若是長期喝下去,於身體也有損。
落花恨聲道:「他既不想讓我生育,別碰我就是了,為何傷我!」
微雨氣得渾身打顫:「我讓人偷偷查了,霜姨娘的藥就沒事,看來將軍隻想讓霜姨娘給他生孩子。」
「呸,色欲燻心管不住自己,又裝作對霜姨娘深情,惡心!」
「不對。」微雨眼眸一轉,「將軍不讓我們生孩子,隻偏愛霜姨娘,為何對領養來的祁瑾寄予厚望?」
我正要說些什麼,小翠匆匆過來,附耳道:
「不好了!松露被將軍抓起來了!」
14
我趕去前堂的時候,祁遠淮正威風凜凜地坐在梨花木椅子上。
松露被五花大綁,嘴裡塞著東西,衝我搖搖頭。
她什麼都沒說,我知道。
祁遠淮將茶盞重重一放,譏笑道:「夫人來得真是及時,看來這府上到處都有你的耳目吧?」
我往旁邊椅子上一坐,清了清聲:
「我身為當家主母,掌管府內事宜,下人們遇事向我匯報,並無不妥。」
接著質問:「她犯了什麼錯?為什麼抓她?」
祁遠淮面露譏諷,步步逼問:
「松露出身卑賤,和孫婆婆相依為命,為何家中吃穿用度不愁,還能請得起教書先生?」
「本將私下調查才發現,原來夫人用自己的嫁妝偷偷貼補她們啊。」
「我很好奇,天下可憐人那麼多,夫人為何獨獨對她照顧有加?」
「那天及時出現給我送湯藥的小丫頭,就是松露吧?」
我不答話,眼睛一眨不眨地望著他,等著他說下去。
「其實讓我最開始起疑心的,並不是松露。」
祁遠淮雙手負在身上:「本將想找個趁手的人,於是想到了阿劍,沒想到他三年前就被你隨便找了個借口,趕出府了。」
他俯身望著我,質問:「夫人,為何要把他趕走?他怎麼得罪你了?」
是的,他得罪我了。
上一世阿劍出賣了我,才導致我沒有逃成。
我對上祁遠淮的目光,毫無懼意,輕啟朱唇:
「賣主求榮的東西,這輩子我沒要他的狗命,已是輕饒。」
「哈哈哈哈!」
祁遠淮直起身子,暢快地笑了。
「夫人終於承認了,原來你也重生了!」
他癲狂地笑著,目光逐漸變得陰狠:「陪我演了這麼久的戲,一定下了一盤大棋吧?」
我慢條斯理地整理袖口,淡淡道:「不大,都被你看穿了,我很失望。」
祁遠淮擺擺手,讓人把松露帶下去。
但他比我更緊張。
「書房那面牆被你改造過,書架後面有暗格,我放在書架上的信件能從後面的暗格抽走,再悄無聲息地還回來。」
「我出門常騎的那匹紅棕馬,我今天才發現,馬袋有個破洞,裡面裝著夜間會發光的粉末,你派人跟蹤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