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小翠急忙替我解釋:「將軍千萬別冤枉了夫人,夫人為了公子的學業,滿城貼告示尋教書先生。」
「公子來回換了七個教書先生,可公子就是不愛學,夫人操碎了心。」
「將軍若是不信,問問府上的人,便知道奴婢說的是真是假。」
祁遠淮的臉色這才好看些。
我拿出手絹,猛抽一下鼻子,捂著臉衝出門去。
後來小翠特意跑到祁瑾跟前,添油加醋地跟他說,我今日為了維護他,在祁遠淮面前受了多少委屈。
上輩子他們父子沆瀣一氣,欺騙我、傷害我。
這輩子,我的第一步便是讓他們父子離心,讓祁瑾恨死他的父親。
晚上祁遠淮敲響了我的房門。
「若若,白天的事,是我誤會你了。」
我狠掐一把胳膊,隔著房門哭道:「你既處處提防我,我們離了便是,省得你把我當作黑心婦人!」
我當然想與他和離。
但我與他成親多年,在他出徵時辛苦打理府上一切,他若這時候休了我,定會被人指摘。
他懂得斟酌利弊,為自己謀取最大利益,絕不會在這時和離。
祁遠淮見我沒有開門的意思,敷衍地說了幾句好話,便離去了。
兩名小妾宿在了他的屋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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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邊疆暫無戰事,祁遠淮決定親自教祁瑾讀書。
可惜祁瑾已經過了最佳開蒙年紀,平時悠闲放縱慣了,一看見書不是打瞌睡就是走神。
祁遠淮氣得把書桌踹了,把書撕了。
他讓人拿來荊條,在祁瑾的背上狠狠地抽,誰都不準求情。
「你是能當狀元的料,這輩子怎就如此不爭氣!」
這是祁遠淮急火攻心之下脫口而出的話。
當時我便引起了警惕。
祁瑾這般不學無術的德行,任何人都不會覺得他跟狀元有任何關系。
他為何敢說,祁瑾是當狀元的料?
他還說,「這輩子」。
上輩子,祁瑾在我的悉心栽培下,的確中了狀元。
他聰明伶俐,長袖善舞,借助陳家和祁家的關系,一路往上爬,最終位極人臣。
這輩子他隻會鬥蛐蛐、鑽狗洞、哭著喊娘,隻怕連參加科考的資格都沒有。
我又想到了其他一些不對勁。
祁遠淮為什麼這麼放心讓我養祁瑾?
上輩子打仗無能的祁遠淮,這輩子為何在戰場上所向披靡?
隻有一種解釋,他也重生了。
他有上輩子的戰場經歷,能夠知己知彼,防患於未然,所以用四年的時間打完了六年的仗。
他還妄想讓我把他兒子培養成狀元郎。
一旦讓他知道我重生的事,猜到我要報仇,第一件事就是除掉我。
祁遠淮立下赫赫軍功,又得到聖上重視,手握二十萬大軍,權勢威望如風吹烈焰,騰空而起,攀附諂媚他的人越來越多。
他也不用像上輩子一樣處處看人臉色,走路挺直了腰杆,頭抬得高高的,行事做派也不一樣了。
祁瑾光著上半身,趴在床上嗷嗷喊疼:
「他一回來就把我往死裡打,他為什麼要回來,還不如別打完仗,永遠別回家!」
「我寧願沒有這個爹!」
「噓!」我連忙做了噤聲的動作。
「千萬別讓你爹聽見,他可是戰場上殺人如麻的將軍,你要是惹怒了他,小心他殺了你!」
祁瑾不甘心地閉上嘴。
我給他上著藥,假意心疼:「即便不是親骨肉,也不能打得這麼狠啊 。」
祁瑾並不知道自己是他的親兒子。
祁遠淮做賊心虛,不敢明說,正好給了我挑撥離間的機會。
祁瑾目光冰冷,帶著明顯的恨意。
他本性如此,記仇不記恩。
「娘,我雖然不是你親生的,但我把你當親娘。爹要是再打我,你一定要救我。」
我說:「好啊,咱們娘倆一條心。」
我和祁瑾在這邊溫情脈脈,祁遠淮正鑽在風流窩裡。
聖上送來的兩名小妾,一個叫落花,一個叫微雨,把祁遠淮伺候得服服帖帖。
倆人甚至打賭,誰先懷上孩子。
祁遠淮一開始很享受美人在懷,沒過多久就膩了。
他質問我:「我天天宿在她們房裡,你不吃醋?」
「她倆是聖上賞的人,我怎敢吃醋?」
「再說多個人伺候將軍是好事,我是正室,自然要寬容大度。」
他擰眉不悅,以一種居高臨下的姿態,終於把在心底憋了許多年的話,問了出來。
「既如此,當初為什麼要趕走霜兒?」
8
上一世的祁遠淮斷斷不管用這樣的語氣跟我說話。
他這輩子位高權重,有了底氣,才敢這樣質問我。
但他還是一如既往地喜歡歪曲事實。
小霜不是我趕走的。
祁遠淮和小霜滾柴房後,我讓他二選一,是他讓小霜離開祁府,發誓死生不復相見。
我一直以為,他和小霜真的一刀兩斷了。
直到我被關進地牢,祁遠淮才將實情告訴我。
小霜離開後,發現自己懷孕了,祁遠淮買下一處院子,偷偷安排人照顧她。
孩子三歲時,盜賊闖進小霜的院子,小霜為了保護孩子,被盜賊殺死了。
祁遠淮傷心欲絕。
孩子六歲那年,祁遠淮覺得不能讓這個孩子繼續不見天日地生活,要給他一個正經的出身。
於是編了謊話,把祁瑾帶回府裡,謊稱是戰友的孩子。
讓我親手養大一隻白眼狼。
祁瑾科考後,祁遠淮化身忍辱負重的慈父形象,添油加醋、歪曲事實地給祁瑾洗腦。
他說他和小霜真心相愛,而我橫刀奪愛,仗著母家權勢,對出身低微的小霜百般欺凌。
他說如果小霜沒有被我趕出去,就不會吃那麼多苦。
也不會慘死在盜賊的刀刃之下,含恨而終。
小霜的死都是我造成的。
如果不是我,他們一家三口會幸福快樂地在一起,祁瑾不會幼年飄零,更不會認賊作母。
我把祁瑾當兒子養大,是因為我自己不能生。
我逼迫祁瑾讀書,讓他入仕,是為了謀取權勢地位。
多可笑啊,祁瑾功成名就之日,便是恨我入骨之時。
他用匕首剜我的肉,祭奠他生母的在天之靈。
祁遠淮這次竟然主動提起了小霜。
我強忍惡心,道:「我以前太在乎你,害怕別的女人將你從我身邊奪走。」
「可是過了這些年,我也漸漸明白了,愛一個人就要為他著想。」
「我身為正室,不該自私善妒。」
祁遠淮認可地拍拍我的肩膀:「你能想明白這些,很好。」
「明天我就派人把霜兒接回府上。」
「……什麼?」
我驚訝地瞪大眼睛。
小霜不是死了嗎?
我險些脫口而出。
她不是早在祁瑾三歲那年就被盜賊殺了嗎?
難道祁遠淮在詐我?
為免露出馬腳,我隻得把滿腔震驚化作表面的嫉妒。
「你當初怎麼承諾的?難道你們一直背著我,背著我……」
我捂著胸口,難過得不能自已:「沒想到過了這麼些年,你還是忘不了她。」
「留得住你的人也留不住你的心,既然放不下,就讓她進府吧。」
我倒要看看,小霜是不是真的還活著。
祁遠淮得了我的允諾,眼裡終於有了光,對我也和顏悅色起來。
「若若,你真是越來越懂事了。」
「今晚我宿在你這裡。」
他說著便張開手臂,讓我替他更衣,仿佛是對我天大的恩賜。
我以得了風寒為由,把他趕走了。
髒男人,我不碰。
9
小霜出現在我面前的時候,我才敢確信,她真的還活著。
祁遠淮得勝歸來那日,沒有及時回府,便是偷偷去看望小霜了。
小霜身穿素裙,臉上施了淡淡的粉,腰間纖纖不盈一握。
行跪拜禮時,仿佛能被風吹倒似的。
「霜兒拜見夫人。」
落花和微雨坐在下首,一人翻了個白眼。
小翠站在我身後,暗罵一聲:「不知廉恥。」
隻有我溫柔地笑著,親自把她攙扶起來,
「你是從小伺候我的,行這麼大禮做什麼?」
「都怪我當年心氣大,那時我剛成親不久,看到你和將軍二人躲在柴房裡,身上脫得光溜溜的,將軍的大紅色褻褲還掛在柴火上……」
我故意將細節描述地香豔無比,然後猛然截斷話茬,給別人留下想象的空間。
落花微雨捂著嘴唇偷笑。
「嗐,不提了。」
我一臉真誠地望著小霜,「這麼些年,你不會記恨我吧?」
小霜緊抿著唇:「霜兒不敢怨恨夫人。」
「那就好。」
我坐回上首的座位,正色道:「你是我娘從難民窟救下來的,從前是我的丫鬟,以後便是正兒八經的妾了。」
「落花和微雨是聖上指給將軍的,連我也要禮讓三分,你以後跟她們好生相處。」
我暗諷小霜忘恩負義,故意抬高兩名妾室的地位,給足了下馬威。
我當時不解,小霜的命運軌跡為何跟上一世發生了那麼大的變化?
後來我突然想明白。
問題肯定出在祁遠淮身上。
祁遠淮重生了,但他重生得比我早,有了上一世的教訓,他不會再讓心愛的女人死於賊寇刀下。
所以能夠防患於未然,及時救下小霜。
祁遠淮把小霜當寶貝似的捧在手心,讓她住進風景秀麗的霜華苑,每夜宿在她那裡。
夜半時,還能聽到裡面傳來耐人尋味的聲音。
落花微雨厭惡小霜,經常在我面前一唱一和,罵得十分熱鬧。。
「我們姐妹以前被將軍留宿的時候,早上照樣按時給夫人請安,現在都什麼時辰了,那位怎麼還沒來?」
「不來正好,就看不慣她那副哭哭啼啼的樣兒,每天裝可憐給誰看?」
「自然是給將軍看嘍!人家可是將軍的心肝兒,稍微掉幾粒眼珠子,將軍能哄上好幾個時辰。」
「我看她神氣得緊,每天請安都遲到,分明不把夫人放在眼裡。」
我側著身子,支頤思索。
掌管祁府這幾年,府上遍布我的眼線。
小霜入府後,一有機會就靠近祁瑾,給他送吃的,想辦法跟他搭話,有時還躲起來偷偷看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想來是祁遠淮私下告誡過他,還沒到母子相認的時機。
祁遠淮除了陪小霜,其他時候也「公務」繁忙。
他上輩子活得窩囊,連報復我都得靠兒子,這輩子有機會改變命運,豈能放過。
太子和越王兩黨鬥爭激烈,上一世,越王贏了。
祁遠淮為了提前攀附上未來的皇帝,堅定地站在越王一黨,剖明心意,為他結黨營私,為他倒賣軍火。
我默默看著這些,隻覺得好笑。
聖上龍體尚可,距離駕崩還有七年。
乾坤未定,時機不到,下手太早不一定是好事。
這日小霜過去,正好趕上祁瑾鬥蛐蛐輸了,祁瑾認為是小霜造成的,把火氣撒在她身上。
「誰稀罕你的東西!死女人,討人嫌!」
「滾遠些,別再讓本少爺看見你!」
當晚祁遠淮去霜華苑,小霜哭鬧了一夜。
「你不是跟我說,夫人會把瑾兒培養得很好嗎?」
「瑾兒現在就這副不學無術的樣子?你怎麼跟我解釋,你說啊,你說啊!」
「我們母子二人分離這麼些年,他現在根本不認我,我的命怎麼就這麼苦啊……」
我波瀾不驚地聽完,給來傳話的小廝塞了十兩銀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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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祁遠淮就給我送來許多綾羅綢緞。
「都是宮裡的料子,千金難買,你裁成衣裳穿一定好看。」
我瞥了一眼:「顏色老氣,讓人送到陳家,給我娘吧。」
「好,都好。」
祁遠淮難得低聲下氣:「你身子一直不好,祁瑾長大了,你撫養他也吃力,不如過繼到霜兒名下吧!」
「……」
我身子何時不好了?
哦,上次祁遠淮想留宿,我借口得了風寒,他就說我身體不好。
他勸道:「你是當家主母,不管孩子養在誰那裡,你都是名義上的嫡母。」
「你要是想瑾兒了,隨時都能見到他,怎麼樣?」
我其實根本無所謂。
但我還是裝作不情願的樣子,讓祁遠淮把府上一半的田莊過到我個人名下,才肯忍痛割愛。
祁瑾本來在外面跟一堆公子哥兒鬼混,知道這個消息後,炸了。
他怒氣衝衝地來質問我。
「娘,你為什麼不要我了?」
我熟練地抽出手絹,開始哭。
這一招還是跟小霜學的。
落花勸道:「公子,夫人怎麼可能不要你,將軍下了令,夫人也沒辦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