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指揮使大人,安好!」
在他身後,成排的太監端著託盤。
官袍、腰帶、金印、飾品若幹。
秋兒替我接過打開,一黑一白兩粒藥,安靜地躺著。
我認得,黑色的,是恢復ţû⁸內力的靈藥,白色的,大抵是啞藥的解藥吧!
我一並吞了下去,熟悉的力量混入血脈,與用胸口鮮血作引引出來的蒼Ŧú⁻龍之力不同,這是完完全全,屬於我的,周瑾的力量。
清了清喉嚨,我望向高太監,微微啟唇:
「替本官,謝過皇上!」
17
西北之行迫在眉睫,我與陸湛,不日出發。
行至客棧Ťū́⁽,他下馬,欲扶我下轎。
我面無表情,越過他。
「周瑾,你不恨我?」
我回過頭,皺眉:「陸將軍要是還想尋仇的話,不如了結了西北的事兒再說。」
他盯著我眼睛,像是要看穿我:「在陸府,我待你不好,你恨我嗎?」
我甚煩,這是有病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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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雲長鞭自袖口滑出,我腳尖點地,揚手甩了過去。
他一時沒接住,挨了我一鞭,轉而深深看了我一眼,腳下發力,長刀出鞘。
「好久沒領教過指揮使高招了,今日便討教一番。」
夜色長空,涼風驟急。
一青一白的身影穿梭在屋頂,刀光劍影,一時間,勢均力敵。
終於長鞭纏繞他脖頸,我握住鞭柄,指間發力:「陸將軍,你看清楚,我不是你的妾,我是周瑾!
「輕敵,乃大忌!」
他深深望著我,輕聲自嘲:「看來陸府的庭院沒困住你,隻困住了我!」
我收了鞭子,在他脖頸劃過一道血痕,轉身欲走。
「周瑾!」
我頓住。
「如果我說,我悔了呢?」
我沒動作。
頓了頓,他啞著嗓子,帶著自己不曾發覺的期冀:
「如果我說,我願意放下仇恨,你呢?你能放下嗎?」
我終於回頭,似笑非笑,一字一頓:「陸湛,別讓我看不起你!」
18
到了西北,北陽侯已經在了。
他是第一個軍功封侯的將軍,說是軍中第一人也不為過。
隻可惜,不太待見我。
聽聞朝堂傳出指揮使是女人的消息時,第一個上折子要賜死我的,就是他。
眼下他徑自與人商量對敵事宜,我在一側旁聽,並未插言。
定好計劃,他掃了我一眼:「明日虎威山之行,周大人與我一起。」
我微微垂眸,唇邊淡淡的笑意:「好!」
我指間掠過布陣圖,北陽侯他,也太小看李明昭了。
居功自傲,小看女人,隻怕會付出代價。
虎威山上,屍體成山。
我們中了埋伏!
北陽侯手持長劍,步步後退,盯著眼前的年輕男子,咬牙切齒:
「沈驸馬,李明昭呢?她怎麼會不在這裡?你們竟然暗算我!」
男子微微一笑:「怎麼?北陽侯這是打算學周指揮使,擒賊先擒王?」
「呸!」北陽侯一聲冷哼,「你們也配稱王?不過是雜碎罷了!」
說罷再次抬劍,眯起雙眼,語調危險:「你們信不信,哪怕淪落至此,本侯也能殺出一條血路,你說是不是周——」
話音戛然而止,他不可置信地看向心口的匕首尖。
腳下踉跄地回過頭,我正笑著抽回他胸口的匕首。
「侯爺武功蓋世,我信的。」
他吐出一口鮮血,以劍支地,雙目圓瞪:
「為什麼?」
我漫不經心地擦拭匕首,長風拂過長發,輕淺灰暗的語調仿佛來自天外:
「因為,孤乃前朝皇室嫡長公主——李明昭!」
19
沈之謙一步步向我走來,溫柔地替我拭去指間的鮮血。
「殿下,你受苦了!」
我抬起衣袖,掏出虎符遞給他:「拿給李伯!」
他伸手接過,嘆了口氣:「殿下為了取虎符,在陸府受了許多委屈。值得嗎?」
我側目:「驸馬這是……嫌我髒?」
「你明明知道我不是那個意思!」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淡淡開口,望向遠方蔥蔥山林。
「如今虎符已得,北陽侯已死,魏梟那裡,我也下了藥,很快,我們就能如願了!」
回去之前,我狠狠對著自己的胸口狠狠刺了一劍。
北陽侯死在叛軍手裡,我怎麼可能毫發無損?
重傷,已經是最好的解釋。
陸湛已從豐莊趕了回來,在他驚喜的目光中,我倒下馬。
看來,李伯他們不敵,豐莊廢了。
迷迷糊糊中,有人小心地給我喂藥,與我說話,繾綣地握緊我的手。
是陸湛。
我睜開眼,回握他,神色悽哀:「北陽侯,沒了!」
他點頭:「我知道。」
出乎意料,接下來並沒有人找我麻煩,甚至北陽侯的直系下屬,也沒人找上我。
後來別人告訴我,是陸湛,打發了那些人!
想來也是,這場戰役中死的是北陽王而不是我,他們怎麼能接受!
20
可他還是懷疑我了。
桃花林,他劍尖對我,語調冷凝:
「周瑾,你背後虛化的蒼龍,是什麼?!」
我不動聲色:「我不明白你什麼意思?」
「我逼問過秋兒,你救她時,曾用胸口鮮血為引,引出蒼龍,你那時的功力,全來自於它!
「你與前朝的冼龍族,是什麼關系?
「或者說,你與前朝皇室李明昭,是什麼關系?」
冼龍族,那是世代守衛前朝皇室的家族,以蒼龍作圖騰,歷代家主能以蒼龍圖騰之力化為己用,代價是,損傷壽命。
所以歷代家主都壽數不長。
上一代冼龍家主,是我師傅,他死之前把圖騰傳給了我,告訴我瞞住所有人,不可妄用。
甚至沈驸馬和李叔他們都不知道,我一直瞞得很好,除了那次。
我眯著眸子打量他,桃花樹下,他長身鶴立,膚色冷白。
手腕長鞭微動,我想,我會殺了他!
刀尖下滑落地,陸湛苦笑:
「你想殺了我,是不是?」
他上前一步,靠近我,眼底閃過掙扎,似有許多隱忍的情意,良久開口:
「周瑾,如果我說,我可以幫你呢?」
他的情意我並非看不懂,隻是——
「陸將軍可曾聽過一句話?」我嗤笑。
「遲來的深情,比草賤!」
現在的陸湛,已經不值得我殺了!
21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京城傳來消息,皇上病重。
重要的是,大理寺懷疑後宮有人勾結前朝餘孽,謀害皇帝。
我驚詫,那些藥,還不足以讓他病重。
陸湛擰眉問我:「是你做的嗎?」
我沒理會。
回到皇宮的時候,一場對峙正在進行。
跪在臺下的麗妃神色狼狽。
見我回來,所有的視線移向我。
魏梟見到我,很是歡喜,還有擔憂:「朕聽說,你受傷了?」
皇後上前一步:「皇上,周大人也曾侍奉皇上,這件事,影妃也不能置身事外,更何況,周大人與北陽侯一同對敵,卻隻有北陽侯身死,臣妾不得不懷疑……」
魏梟指間敲打著龍椅,望向我的目光帶上猶疑:
「他們懷疑你,愛卿如何解釋?」
我低頭:「臣無從解釋,臣也是剛從鬼門關撿了一條命回來!」
「這麼說,周大人也Ṭų₎不能證明自己了?」皇後冷笑。
「夠了!」
麗妃搖晃著站起來,美豔的面上盡是悽涼:「我認罪就是!娘娘何必再攀扯他人!」
聽她認罪,再無人辯駁,皇後冷冷下令:
「將麗妃打入冷宮,聽候發落!」
我閉上眼,終究沒發一言。
22
冷宮,我奉皇後之命給麗妃送毒酒。
短短幾日,鮮活的美人成了枯草。
她見到我,沒半點表情,隻見到我手裡的酒時,面色動了動。
我嘆了口氣:「對不起!」
皇權之路,稍有不慎就是萬劫不復。
是我太自負,沒想到我下的藥會與麗妃送的吃食相克,更沒想到下毒的事情會被發現,牽連了他人。
她扯扯嘴角:「周大人別多想,跟你沒關系,哪怕你不來,我也是要認罪的。」
我搖頭苦笑:「你主子讓你頂罪,都沒告訴你是給誰頂嗎?」
她忽然抬頭:「你是誰?你怎麼知道?」
我憐惜地看向她,對接麗妃的,是沈驸馬的人,我知曉她是我們的人,可她們,不知道我的存在。
我眸底閃過痛楚,嗓音極低:
「我是李明昭。
「對不起!」
她瞪大的眼眸幾乎撐不下此刻的震驚,哆嗦著手指指向我,幾次欲言又止終顫著嗓音:
「原來是你!」
她像是癲狂了,又哭又笑:
「怪不得,怪不得他們寧願廢了我這個棋子,也要叫我認下罪名,怪不得,原來他們是在保你!
「原來你就是長公主,你就是李明昭,誰能想到,體弱多病的長公主不在西北,竟然在這裡受苦?!」
說罷目光凌厲地看向我:
「我們杜家世代為李氏皇族效忠,你卻在這裡給仇人做妾!」
我沉默不語,她笑得比哭難看:
「公主,值得嗎?」
恍惚中,也有人這樣問我。
「能為公主去死,我不悔,隻是四皇子……」
我握住她手臂,附在她耳畔:
「隻要我李明昭活一天,就不會讓任何人傷害四皇子!」
酒杯滑落,她衝我笑了笑,聲音漸無:
「既然如此,願公主此後,平安喜樂!」
23
坤寧宮,我向皇後復命,魏梟也在。
二人眉眼溫和,仿佛先前的對峙不曾存在。
麗妃死了,死在我手裡,打消了他們的疑慮。
就像當年,殺死兄長那樣。
昭和太子,他是我嫡親的兄長。
他身負頑疾,壽數將盡,臨死前,是我的劍,刺進了他的心窩。
他還溫柔地哄我:「昭昭別怕,不疼的。」
是他的命,讓我坐穩了錦衣衛指揮使的位子。
一條條人命,鮮血鋪就的復國路。
無盡蒼穹,深宮森然。
我仰頭,逼回眼角的淚。
魏梟最近又看上個人,是我名義上的嫡姐。
出生那年,永寧伯的庶出七小姐性命垂危,是李伯將我們調換,自此我成了孟家的七小姐,又一路向上爬,女扮男裝成了錦衣衛指揮使。
孟思源,就是永寧伯的嫡長女。
我知道魏梟為何看上她,因為孟思源,比我更像惠雲皇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