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陳窈:“......”
眾人:“......”
屬下趕緊強行把嶽山按跪在地,江歸一以俯瞰的角度,上下掃視著。
短短幾秒,雨勢漸大,屬下撐開長柄傘遮擋,保持他所在區域的幹燥。
嶽山渾身湿透,跪在未鋪水泥的地面。
如此泾渭分明。
他看了陳窈一眼,心有不甘。
幽冷危險的光閃過,他本能閉眼,汗毛直立。
冰冷的刀尖小幅度拍擊嶽山的太陽穴,警告意味非常濃。
“嶽山。上次江安東處理背叛者你在場,顯然你的悟性不足以舉一反三。”
陳窈目光略微驚異,扭頭看向江歸一。
“不過,你很幸運,我發現你的背叛在回國之後,而你的主人是我的人,我願意欣賞你的無畏和忠心。”
江歸一咬字清晰深刻,“但,你那兩條跑這麼遠的腿該休息了。”
陳窈立刻明白他的意思,蹙眉道:“江歸一,你別遷怒嶽山。”
“為他求情?”
眼前的男人已經不是江烏龜了。陳窈此刻清晰體會兩人的不同。扯了扯他的衣擺,“二爺,您高抬貴手放他一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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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歸一笑了,慢條斯理地說:“行,外加右邊胳膊。”
陳窈安靜下來,定定注視著江歸一,像在看熟悉的人,又像在看陌生人。須臾,挪動屁股,腳尖還沒點地,一條鐵臂將她撈回去,緊緊箍進懷裡。
“動手!”男人怒喝。
殘忍而暴力的擊打,骨骼斷裂聲,男人隱忍的叫喊驚響靜謐的雨夜。
沒有血,但這地方是陳窈揮之不去的夢魘,恍惚中視線被血霧模糊,她閉上眼低頭,江歸一卻卡住她的下颌,逼她直視。
“背叛、逃跑的下場,記住了。”
“再有下次,我讓他成為玫瑰園的肥料。”
陳窈臉色唰得慘白,江歸一意識到不對,松手,朝屬下做了個停止的手勢,“幺——”
陳窈胃裡一陣泛酸,用盡全身的力氣掙脫他,飛速朝院外跑。
他利落起身,踹開撐傘的下屬,大步追上攥住她的手腕,“怎麼了?哪裡不舒服?著涼了?”
陳窈掙幾下不動了,雨水打湿T恤,纖薄的肩膀看起來有點孱弱,風一吹就要刮跑了。
江歸一想把她摟進懷裡,被一個非常冷漠決絕的手勢打斷動作。
“你不高興什麼?嶽山之前是我的人,這是他應得的懲罰,兩條腿已經手下留情了。”
陳窈不說話。
他冷冷地說:“你為他跟我演演情深深雨濛濛,沒用,跟我回家。”
“這裡就是我的家。”
江歸一被哽住,想到最近查到的、尚撲朔迷離的真相,一時語塞了。
誰想陳窈突然說:“你讓江烏龜出來。”
江歸一心裡的火頓時竄得比天高,陳窈區別對待的畫面不停在腦海放映,他攥住她的手腕,額角青筋抽動,一字一句地問:“他霸佔我的身體,偷走我的時間,試圖搶走我的人生,你希望他出來?”
甚至搶在他之前往身體刻下她的名字。
陳窈看他就煩,“是,我不想看見你。”
江歸一覺得自己像個爆竹,身體噼裡啪啦地開始炸火花,他冷笑,“陳窈,你今天很失望吧?”
“知道我不是他,已經在心裡籌備如何離開江家了吧?”
“你就是希望我沉睡,他陪你,陪你吃飯,睡覺,做.愛,你巴不得我死對不對?”
連連逼問,他反而把自己問清醒了。
陳窈不舒服,她希望在她身邊的人是那傻子。
他雙手抓住她的肩膀,怒氣衝天地問:“你喜歡他!?你喜歡一個什麼都沒有的傻子?!”
陳窈搞不清這種復雜的情感,沒反駁。
江歸一從她的緘默裡得到答案。他咽下從口腔深處分泌的酸苦唾液,心平氣和地說:“你把我送進監獄,我沒和你計較,救你,和你一起跳海,我沉睡時,你和一個用我的身體,什麼都不知道的傻子度過了幾天逍遙快樂的日子,然後喜歡上他了,你不覺得可笑?”
陳窈反問:“為什麼可笑?難道我應該喜歡你?”
江歸一心裡反復咀嚼這兩句話,眼睛瞬間紅了,“誰要你廉價的喜歡。”
他松開陳窈,居高臨下地俯視她。
這種眼神是高高在上的裁決者,是絕不會低頭的上位者。
陳窈有種不好的預感,似乎他即將脫口宣布的事情是她最不想聽見的。
“陳窈,我勸你不要再抱有那種可笑的想法,這世界上以後不會再有江烏龜這個人。”
“他死了。”江歸一緩慢而篤定地說:“我親手殺死了他。”
這幾個字在雨裡變得晦澀難懂,陳窈迷茫地看著江歸一,過了幾秒才反應過來他到底在說什麼。
她心口猛地抽搐,聲音顫抖地問:“......你用物理手法把他清除了?”
“是。”
“什麼時候?”
她居然真的分不清他們。
江歸一突然笑了,“你覺得我需要親自去銀行?”
陳窈眼睛一下就黯淡了,臉深深埋進掌心,發出的聲音,非常細微,卻又實實存在於雨聲。
“你故意的。”
“是,我就是故意的,我恨不得親自把他拉出來鞭屍。”
她反手抽過去,江歸一攥住腕,力道很大,指骨關節陷進皮膚硌得生疼,他卻還在用力,恨不得捏碎她的骨頭。
“並且,他連屍骨都沒有,我的身體沒有任何關於他的東西,因為他誕生於那片海域,就是一個可憐的意識體。”
“閉嘴!”
江歸一看著她通紅的眼眶,面無表情地說:“他唯一實實在在擁有的現在,是從跳下海之後那見鬼的記憶。所以死的時候,在我腦海裡一遍一遍念你的名字——”
“閉嘴!”陳窈瘋狂掙扎,他叫出幺幺二字的那刻,她鼻頭一酸,眼淚從眼尾溢出,握拳拼命砸向他的胸膛,“閉嘴!不準叫!不準叫這兩個字!”
江歸一沉默地任由她打了幾拳,低聲道:“幺幺。”
“我讓你閉嘴!”
他哈哈大笑,“他還在我腦海裡重復地問,幺幺,你怎麼還不來救我?救救我......”
這語氣和那日渾身是血癱軟在她懷抱的人一模一樣,陳窈猛地推開江歸一,他被推得趔趄幾步,微微彎著腰狂笑不止,嘴上還模仿著江烏龜的語調,“救救我,我好疼啊......”
她看著他,這一片沒路燈,什麼也看不清,隻有黑灰色的影子顫動。
她用手背擦眼淚和雨水,哽咽道:“江歸一,你就是個瘋子、混蛋,我討厭你……”
江歸一停住了,全身僵硬,
他直起腰,久久地靜止。
心跳和呼吸仿佛都消失了。
雨水不停砸下來,地面的水窪顛倒了世界。
兩人對視著,頭發、睫毛打湿成一绺一绺,誰都看不清對方的表情。
許久,江歸一朝她邁開了步子,步步生風,黑色的西裝下擺飄起來,像惡魔展開的羽翼。
陳窈甚至來不及反應,措手不及地被他摟進了懷裡,兩條精悍強壯的雙臂幾乎勒得她窒息。
“無論你說什麼都無法改變那傻子死掉的事實。”
“以後這具身體隻有我,隻有你身體刺青的名字,歸一。”
陳窈握緊藏在手心的鑰匙,直直朝他腰間捅,江歸一早看見了也不動,可惜他今天穿的兩件套,金屬尖壓根刺不破,就感覺被輕輕戳了下,還有點痒。
陳窈默默地換位置,墊腳往他脖頸劃,愣是劃出一道血印。
江歸一把她從懷裡拉出來,低眼看她,“行了?回家吧。”
陳窈破口大罵,“你有病吧?我他媽家就在這裡!榆寧又不是我家!你趕緊滾吧,別讓我再看到你!”
江歸一臉色不變,從容不迫地往她後頸劈了個手刀。
她瞪大眼睛,嘴巴張合著閉上眼,估計罵得很髒。
他無所謂地笑了笑,雙手抱起癱軟、不省人事的她,往她被雨水浸透愈發白淨的臉上咬了口,“淨說老子不愛聽的話,早知道直接劈了。”
第061章 調虎離山061
風雨飄搖, 院子的鐵柵欄發出嗚嗚聲,經過洗刷的紅玫瑰愈發鮮亮,那紅色如血般妖異詭譎。
男人打了個寒顫, 遙望院子離房屋最遠的一隅, “徹哥, 你看那豎起來的指示牌像不像墓碑, 這破地方好他媽瘆人......”
聞徹叼著煙,摸了把酒紅色的寸頭哈哈大笑, “兄弟,我看你虧心事做多了吧!還墓碑,那就是——”
話音截住, “我靠!還真他媽像墓碑!”
“你少說兩句!等下二爺回來又逮著你罵!”聞確呵斥完, 踢了腳嶽山的肩膀,“喂,死沒死?”
嶽山沒回答,躺在泥濘裡, 雙手抱臂, 神色怔怔而茫然, 倒不像因為疼痛,更像陷入某種恐懼而不得不抱緊自己身體克服。
聞確心想又沒打多重那腿吊幾個月石膏就好了, 大男人裝什麼裝。他懶得和叛徒多言,吸了口煙, 看向院子, 突然神色一凝, 眼睛眯了起來。
他和弟弟五歲被江歸一從孤兒院救出來後就一直跟著他, 江之賢把他們仨送到各種地方捶打,但他不知道當時巴西特種訓練營其實是僱佣兵組織, 他們要的是能坦然面對死亡的兵種,以至訓練方式嚴苛而慘無人道。
後來脫胎換骨的他們和精心挑選的900人一起被當時的boss送到真正的戰場以色列。
那段殘酷的日子用兩個單詞足以概括——
Kill,Die。
殺戮,死亡。
無數人在殺紅的眼睛裡倒下,天地不仁,他們不可仁,萬物皆芻狗。
諷刺的是,無數具屍骨血肉滋養土壤,戰場上開出的花格外鮮豔。
而現在,聞確身處小小的院落,產生了同樣的感覺。
良好的視力讓他輕易分辨出左右兩邊的玫瑰不一樣,靠近指示牌的玫瑰,不止顏色更豔麗,裸露在外的根莖也更粗壯。
正在這時鐵柵欄外出現復疊的人影,聞確想到近日新查到、關於陳窈過去經歷的蛛絲馬跡,稍加聯想後,皺著眉進入雨中。
聞徹抄著兜跟上,“哥,怎麼了?”
聞確讓他先回去,急匆匆趕到男人面前,掃了眼被西裝外套包裹得嚴嚴實實的女人,“二爺。”
江歸一把陳窈往懷裡摟緊了些,左手握住她冰涼的纖細腳踝,以體溫熨著,神色不耐,“說。”
“這院子有點古怪。”聞確抬臂指向指示牌,隱晦地說:“那邊玫瑰的顏色不太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