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杜凜在一旁沉默,目光越過榮騫,朝我看過來時,很是耐人尋味。
反正他一貫看不上我,我又無需討好他,何必管他到底是什麼意思。
小姨照例幫我們煲湯,儘量幫我們補足精氣上考場。
我一邊喝湯,一邊聽小姨嘮叨。
杜凜要訂婚了,對方是公司某個元老的千金。
榮姑姑好似不太滿意,可杜凜沒理會。
這大概就是商業聯姻吧,杜凜隻看利益的話,確實沒必要在意太多。
高考當天,榮子坤鄭重其事地親自送我們進了考場。
他本來覺得有必要說些什麼,可榮騫讓他打住。
「這是我自己掌握命運的時候了,爸,你覺得再說什麼有意思麼?」
榮子坤隻能對我說,「無論考得怎麼樣,你大學的一切費用,我肯定都會幫你。
榮騫直接當著他的面,牽著我的手,頭也不回地走進了學校。
我不敢回頭看榮子坤的臉色,想必是相當難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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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考第一日結束後,志得意滿的一出考場就開始估分,沒有把握的連話都不願多說一句。
我與榮騫不是一個考場,考完之後,卻同樣一句話都不想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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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繼續考兩科。
榮騫對於數學並沒太高的把握,考完那一場,他的臉色都是白的。
「蔣嘉,我萬一追不上你怎麼辦?」
我反問:「那你就不追了?」
榮騫聞言,瞬間有了鬥志,「你讓我追,我肯定得跟上。」
最後一科考完時,天邊已經是黃昏的顏色。
董子新從身後衝上來,一手一邊搭著我們兩人的肩,「可算考完了,我要戀愛,我要找人表白。」
榮騫扯開董子新搭在我肩膀上的手,「哎,注意點,我還沒表白呢。」
董子新哼了聲,「兔子專啃窩邊草。」
榮騫得意,「放你面前,你敢啃?」
董子新辯道:「當初蔣妹妹多少封情書啊,不都被你給攔了麼。我要啃,你給過下嘴的機會麼?」
榮騫立刻警惕,「你小子,還真有賊心啊!」
兩個少年在考場外追逐打鬧起來,連採訪的記者都覺得好玩,便把他們給錄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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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考結束後的一天,藍姨找到了我。
她告訴我,蔣廣北死了,死在去年冬天的某一日。
「是你爸要我等到你考上大學後,再告訴你真相的。」
「你外婆肯定在你小時候說遍了你爸的壞話,可是你不知道,你父母離婚的真正原因不是你爸和我有婚外戀,而是你媽隱瞞了她有家族遺傳的隱性神經病。」
「你爸是結婚之後才知道這件事的,醫生說如果有後代,遺傳的概率很大。你爸不想讓自己的孩子有這個病,才說了不要你的話。可你媽還是堅持要生下你。」
「在你出生之後,你媽的神經病復發了,家裡和戰場就沒區別。你小時候身上那麼多的傷基本上是你媽做的,可她一晃神,就什麼都忘記了。」
「當時的家屬院,好多人看見你爸的頭被你媽打破了。可第二天呢,她卻對所有人說是你爸家暴她……你爸怎麼可能和她過得下去。」
我記憶之中,我的生母確實精神不濟,也多次對我動手。
可蔣廣北拋棄我,這也是事實呀。
我勾起一抹冷笑,「那你們就可以一分贍養費都不給,讓我在縣城自生自滅。」
藍姨沒有否認,隻是說:「你爸在省城的生意早垮了,加上他患癌治病的幾年,家裡還欠著一屁股的債。你爸知道你小姨是榮太太,隻要她在,她就不可能不管你。」
我嘲諷道:「我生父都不想管我,倒寄望我一個遠嫁的小姨能夠管我。」
「我和蔣樂一樣是蔣廣北的孩子,他本來就該愛我的,可他是怎麼做?」
「人不可能因為他死了,就能把自己生前造的孽給洗得乾淨。」
藍姨還想辯解些什麼,可我不耐再聽下去。
臨走前,藍姨還是堅持把一張銀行卡塞給我。
「蔣嘉,我說再多也沒用,卡裡有兩萬,是你爸堅持留給你的。」
我收下了銀行卡,蔣廣北欠我的,豈止是這兩萬。
隻是藍姨,她早已失去當年的漂亮與矜貴,我忍不住問。
「當初,我奶奶對你也不好,還有蔣廣北這些年那麼落魄,你為什麼沒離開他?
藍姨辛酸一笑。
「蔣嘉,我和你爸的感情沒你想像中那麼齷齪。小三的罵名是不好聽,可我真不是小三。你爸要真對我不好,我也不可能堅持得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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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情這種事情,真的好複雜,我可能一輩子都搞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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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考的成績很快出來,我的分數遠遠超過了一本錄取線,如願被清北錄取了。
榮騫沒考上清北,還是選擇了北京的一個211,是計算機研發方向。
董子新的分數夠得上復旦,卻沒能選中自己喜歡的專業。
那一年的夏天,除了考上大學的喜悅,還發生了很多事。
榮騫和榮子坤攤牌,他要和我在一起去北京上大學。
榮子坤怒極反笑,「老子怎麼生了個你這麼個忘恩負義的東西。」
榮騫不屑道:「巧了,我親媽和後媽怎麼就嫁給你這麼個忘恩負義的老逼登。」
榮子坤還想揍他,卻叫榮騫給輕易地給制服住了。
之後,榮家父子見面必要吵架,半山別墅不亞於敘利亞戰場。
小姨這次沒有勸架,反而幫我們搬出了榮家。
榮騫由衷說:「媽,其實我恨過你。」
小姨含著淚,說:「那你恨吧,反正我也遭報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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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在董子新家的小區,租了個短租公寓,兩房一廳。
董子新一臉鬱悶,「你們兩個算是私奔了?」
榮騫撓了撓頭,「算是吧。」
我後知後覺地發現,在外人看來真好像是私奔了。
董子新氣得想掀桌,「什麼叫作算啊,這都同居了呀。」
榮騫與我面面相覷,之前三年住在同一棟,那不算同居吧。
我抽空登上久違的文學網站。
網站的私信裡靜靜躺著,編輯聯繫我商量小說影視版權獲得購買的消息。
我的武俠小說版權賣了一個不錯的價錢,足夠支付我大學四年的學費與生活費。
榮騫才知道,我有寫小說的專長,吵著要看我的作品。
他看完之後,禁不住自己心潮澎湃,也立誓要寫出一部曠世奇作。
結果沒三天,就繳械投降了。
他抱著董子新的胳膊搖晃。
「哎呀,我怎麼這麼沒用啊,蔣妹妹都能賺錢了,我還啥都幹不了。」
董子新忍住想打他的衝動,說:「我最近看好矽谷的一個虛擬數字項目,湊個份子,買不買?」
不得不說,董子新很有經商天賦,他看好的許多項目投資穩賺不賠。榮騫在他的唆使下,投的項目每一兩年都有不錯的回報。
之後大學四年,榮騫和董子新兩人分隔兩地,仍舊繼續探討著賺錢的樂趣。
我在大學裡確實重遇了瞿慕問,可瞿師兄身邊已經有了非常登對的女友。
榮騫實不放心,每周都來學校探望。
對我的室友發神經道,「蔣妹妹如此貌美,瞿師兄之流肯定層出不窮,我豈能掉以輕心。」
我的室友哈哈大笑,不多時,班級裡人人都知我有個青梅竹馬的榮哥哥。
故大學四年,無人敢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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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四的時候,我選擇留在北京考研。
而榮騫掛斷了榮子坤的電話,也決定留在北京工作。
我問:「你都畢業了,為什麼還不回家繼承家業?」
榮騫胸有成竹道,「我又不會打一輩子的工,搞不好日後我的家業比我爸的還大。」
事實證明,榮騫確實不是打工的料兒。
他在北京一家大廠待了一年半後,就帶著團隊出來創業。
初創時,公司接的是一個炙手可熱的項目,剛好遇上市場投資最景氣的時機,一年的時間公司利潤翻了好幾十倍。
榮騫是手裡存不下錢的人,於是在房價初現漲勢時,全款買了房。
這些事兒,還是在榮騫多年後再次向我表白,我才知道的。
我嘆氣,「我被你斬了那麼多年的桃花,錯過了好多選擇的機會。」
榮騫認真道:「說明那些都是過眼雲煙。我喜歡你那麼多年,每次都愁等不到對的時間,等過了高考,等過了你終於成年,又等我熬過了事業瓶頸..現在你還有什麼理由拒絕呢?」
我說:「門當戶對。」
彼時,在商場摸爬滾打過的榮騫,眼尾不禁泛起一圈紅。
「我最討厭你講四字詞了,當初是友誼萬歲,現在還門當戶對。」
那天,榮騫喝得酩酊大醉,我開車送他回家。
他不肯回家,抱著我一直哭,委屈得像那年除夕夜表白失敗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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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研究生畢業,進入了一家影視製作公司當編劇。
每日在電腦前抓耳撓腮,懊惱怎麼想不開進了影視行業。
榮騫把公司管理交給了職業經理人,閒來無事地打了個電話,問董子新他對於影視行業發展的看法。
年底,公司管理層通知我開會,西裝革履的榮騫坐到了我老闆的位置上。
我問:「你在搞什麼呀?」
榮騫特意拉下辦公室的百葉窗,摸著自己的下巴,賊兮兮地說:「我就想體驗一
下霸道總裁的樂趣。」
我起身要走。
榮騫連忙道:「喂,公司合伙人制,了解一下。」
我的小說這些年趕上影視改編IP的井噴期,手上資金投一家初創型的影視公司好像也可以。
我重新坐了下來。
榮騫把事先準備好的合同遞給,說:「蔣總,現在門當戶對了麼?」
「你,鍥而不捨?」
榮騫眼尾又泛起熟悉的紅暈,「這叫愚公移山。」
我飛快在合同上籤好了名字,順便拉了一把他的領帶,在他俯身錯愕之際,蓋了一個章。
「金石可鏤。」
榮騫的眼眸裡,燃起了那年除夕夜裡的城市煙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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榮子坤和小姨離婚了。
我和榮騫得知消息後,特意飛回了省城,去看望小姨。
榮子坤將半山別墅留給了小姨,小姨放下了多年執著,看上去神情平靜。
「有一天,我醒來之後,發現這個家一個人都沒有。我才明白過來,自己堅持那麼多年,早就不值得了。」
我有些猶豫地告訴小姨,我與榮騫要結婚的事情。
小姨眉目淡淡,「榮騫比他父親執著,他很合適你。」
擇選一人共度餘生,並不是看愛不愛,而是看合不合適。
沒想到,小姨有一天會告訴我這個道理。
幸好,我是真的愛他。
榮騫到我以前的房間,翻找了很久,才找到那個水晶球。
他指著水晶球裡寫的一句馬來語,問,「真不知是什麼意思?」
我搖頭。
榮騫寵溺地敲了一下我的前額,「真遲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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榮子坤離婚後,並沒有再婚。
我們現在見他,需要和他的秘書預約。
那日,在榮氏的辦公室,我見到了久違的杜凜,還有其他的榮家人。他們見到我與榮騫,都稍稍愣了一下,爾後才反應過來。
杜凜眼角多了幾絲皺紋,氣質也越發沉穩練達,隻是看人的眼神,還是叫我覺得不舒服。
榮騫和杜凜握手時,似乎暗自較勁了番。
我在身側都忽覺氣氛驟降。
杜凜凝著我,笑說:「蔣嘉,快十年不見,人是越來越漂亮了。」
隨即又問,「你們還沒有結婚麼?」
榮騫回答:「蔣嘉和我的婚禮在年底,表哥拿了請束,可要準時到場。」
杜凜沉吟,「那是肯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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