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她說完便準備掛電話。
對面靜默一瞬,卻似已早一步預料到她意圖,低聲喊了句:“等等,你聽我說。”
“我們之間還有什麼可說的嗎?”
“我的意思是,舒沅,你可以把這頓飯當做某種意義上的庭前調解,我們之間有很多誤會,包括這次的官司,隻要很多話當面說清了,我們可以考慮撤訴——”
什麼叫“考慮撤訴”?
這場官司難道成為了威脅自己的手段籌碼嗎?她覺得她會因為怕輸所以答應去吃飯,去調解,早幹嘛去了?
舒沅隻覺好笑。
笑話一多,甚至一時反倒不知從哪笑起,隻從胸腔莫名悶出一股無名鬼火,四下亂竄,燒得五髒六腑隱隱作痛。
到最後,卻也隻極平靜的,回以對面一句:
“如果隻是一頓飯就能把誤會解釋清楚,那葉文倩,你不至於十年了,每逢見面,就得拼命把我釘在恥辱柱上,跟我說你的妹妹十七歲死了有多可憐,多慘,說我這個好朋友有多不地道——當年我們講不清,現在老話重提,鬧上法庭,更不可能講得清,就不要再私下浪費彼此的時間了。”
“我也不想跟你鬧上法庭。”
“哦,葉小姐,你的意思是我拿了把刀逼在你脖子上,要你把這些事對號入座,聯合一大批我的同學,逼著他們“被迫”配合你?”
“不!我有我的苦衷,我——”
我什麼?
對面如同一管啞炮,在最關鍵時刻忽而啞火,緘默不語。
至於舒沅,或許也隻有一再深呼吸,最後和她強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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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再說一遍,我不怕跟你打官司,葉文倩。我也很清楚,這場官司對你們而言,隻是用來攻擊我的武器,是發動網絡輿論的動員書——現在Richard走了,你們是不是失去了最大的動力?所以你現在會說了:對,你是被人利用,是WR的某些人配合所謂的幕後黑手做了手腳,你們也隻是將計就計,打算把我綁出來做靶子,坐收漁翁之利——你們真的好無辜,好茫然嗎?”
事實上,在綁架案結束之後,她和蔣成就多次對這一段時間來的風起雲湧做了多維度的復盤。
他們不是傻子,如果說把這場突如其來的官司作為“開始”和“結束”,那麼其背後,必然也會有幕後黑手所認定的“價值”。
事實上,雖然當局者迷,可等一切過去回頭看,甚至不難推斷,按照Richard原本的計劃,或許正是在等宣揚下位,給宣展“穩固江山”之後,再借用這場官司的敗訴,給蔣成繼續套下一個校園暴力黑手的角色,以打擊天方的外界形象,進一步掃蕩股市,以蔣氏為墊腳石,進軍大陸市場。
如此一來,無論是突然被黑掉格式化的郵箱,頻頻出事的法務部,說是“宣總”指揮,卻一直把宣揚蒙在鼓裡的說辭,抑或是在新加坡“失而復得”的Usb,仿佛一切都有了解釋。
Richard唯一沒有算到的,或許隻有宣揚,這枚放在明面上的棋子,並沒有那麼聰明,反而意氣用事,在最後的時刻,為自己拿回了最關鍵且無法復盤的證據。
宣揚是個真小人。
Richard卻是個不折不扣的偽君子。
而葉文倩,以及那些趨炎附勢,不知道自己是被利用、被賣了還幫人數錢的同學們——
“無論是你,還是陳威他們,不是一直都覺得你們沒有做錯嗎?所以,是誰利用了你們,這還有什麼好說的……你們或許還應該覺得自己佔了便宜,畢竟,WR出事,自顧不暇,給你們個別人的好處,應該也沒時間追回了吧?”
舒沅笑問。
臉上的表情卻還冰寒刺骨。
“這個時候,說什麼都遲了,從你們又一次跳出來,在帖子裡,網絡上的各個角落叫囂,要向我討個所謂的說法,跟我說什麼一個巴掌拍不響開始,就已經明明白白告訴了我,你們是不會收斂的,隻要我一天不死,你們就覺得我這個活著的人有罪。”
“不是這樣的……”
葉文倩在電話那頭長長嘆了口氣。
驀地,卻又話音一轉,忽而向她提起:“我要結婚了,舒沅。”
“所以呢?要我恭喜你嗎。”
“我隻是覺得這不是對簿公堂的好時候,或許我們應該暫時和解——”
“得了吧,什麼叫不是好時候?是你們原本算好我的所有證據都會在開庭前找不回來,覺得我空口無憑才是好時候,現在局勢不如你們想象,就是壞時候了?”
“你……!”
葉文倩被她說中心事。
訥訥片刻,一時也有些不知從哪反駁,電話那頭終於不再粉飾太平般的寧靜,陳威等人的聲音喧然而起,似隱隱聽得在喊——
“把電話給我!我來跟她說。”
“開什麼玩笑,本來她寫書不就是從我們身上取材嗎,現在鬧成這樣,記者天天來我公司找人!”
“就是啊!我們也不知道事情會發展成這樣……太得理不饒人了吧!這還讀過書的人!”
“大不了就告!怕她呀?瑩瑩,別哭了,我就不信我們這麼多人的證據還比不過她一個人,文華死了總是事實吧!”
舒沅靜靜聽著。
也聽到葉文倩在那頭的訓斥、怒其不爭般的低語,依舊雜亂無章的討論。
看。
他們這些人,從來都不是“一個人”。
而是覺得自己永遠站在道德高峰之上的一群人。
是覺得“一個巴掌拍不響”、“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我看她也不無辜”的理中客,也是“你如果一點錯也沒有為什麼害死一條人命”的無責任七嘴八舌。
十年了。
這世界最好笑的事,原來是“無辜”的孩子長大了,依然覺得自己“無辜”。
舒沅於是也笑。
她不知道對面那麼吵,那麼多人的聲音傾蓋而下,有幾個人能聽到自己的聲音。
可她依舊說著。
說給故人,也說給自己。
——“我隻知道,對我來說,這更像是一場遲到了十年的審判,不僅是葉文華,更加是我,我需要這場審判的結果。如果法律證明我無罪,我想請你們所有人,為當年的事,向我說一句對不……”
對不起。
她沒能說完,取而代之,是“滴”的一聲,電話在她耳邊忽的掛斷。
隻剩下不斷重復的嘟聲。
以及蔣成不知何時來到她身後,輕而又輕,的一個擁抱。
他說:“我們會贏的。”
不是“你會贏”。
是,我們會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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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官司開庭那天, 舒沅其實起得很早。
明明前一天也熬到半夜兩點多,結果她還是五點就醒來摸下床。剛一出門,便發現橙子不知何時窩在門口。一見她走出房間, 便跑到她腳邊一個勁地撒歡。
“好了好了。”
舒沅忙蹲下身, 衝它做了個“噓”的手勢。
一邊給自家狗子順毛, 復又把它摟到懷裡玩牽手遊戲, 低聲笑哄著:“小聲點,不要吵到哥——吵到爸爸了, 裡面還睡著呢, 知不知道?”
橙子:“汪、汪汪!”
舒沅:“……”
橙汁:“汪汪汪汪汪!——”
夠了夠了。
不愧是“橙子”, 真是一脈相承的直男。
舒沅瞬間捂住它嘴,無奈的回頭看了眼。
見蔣成尚在熟睡中, 依舊雷打不動的側身姿勢, 這才長嘆口氣, 滿臉黑線的把自家小土狗抱走。
等到某人終於舍得起床,她已經領著橙子在別墅區周圍晨跑了一圈回家。
沒事人似的,一邊隨手擦拭著滿額汗意, 一邊在玄關換下運動鞋,又如往常般,照舊問他句:“今早上吃什麼?”
“都可以。”
“那三明治吧?正好昨天買的吐司還沒吃完。”
“行。”
老夫老妻的對話。
言談間,蔣成伸手接過她手中水瓶。
舒沅騰出手, 復又彎腰抱起橙子,親昵地蹭了蹭它一身軟乎乎短毛,好半晌, 才舍得把它放回獨屬於它那片花園小天地裡,奔來奔去,不知又追著哪隻小蟲小蟻跑開。
一來二去,或許是最近憂思過多,眼看著就要熬到“撥開雲霧”的時候,她連看狗的眼神都莫名摻了三分唏噓兼慈愛。
蔣成見狀,一邊幫忙泡著牛奶麥片,不由也跟著回頭看了眼——
嗯,隻用一眼,就確認:還是和平常一樣的傻土狗,沒區別。
除了名字裡間雜著阿沅對自己舍不下的愛意以外,橙子這孩子,大概也就隻剩下嚎起來格外響、咬充電線和撕沙發格外行……這些個拿不出手的“小優點”了。
蔣成心底一陣默然。
至於舒沅,當然還不知道他想法,隻兀自忙活一陣,從廚房端出兩塊三明治。剛放上桌,側頭一看,便見他這般眉心微蹙,不知聯想到哪去的憂愁模樣,莫名好笑。
也因此,才把三明治對半切開、遞到人面前,她又忍不住笑著伸手敲了敲他腦門。
“想什麼呢?”
蔣成:“……阿沅,我們要不給橙子改個名字吧?”
“幹嘛突然要改它名字?”
舒沅正打算點開手機上的證詞稿文件,最後默念背誦。聽他這不明不白一句,登時滿臉疑惑,徑直抬頭看來。
但話雖如此。
看看狗,看看人,想起自己當時取名的初衷,她忽又有些心虛,聲音悄然低了八度:“而且叫橙子不是很可愛嗎?你看你名字裡也有一個成字。”
“也是。”
蔣成點點頭。
還沒等舒沅松口氣,他卻又話音一轉:
“但是吧……”
“但是什麼?”
蔣成作深沉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