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等反應過來,狂掐他手肘也再來不及,簡直僵在原地。
然而,比起這個,更讓人驚訝的是……蔣母竟對此殊不介意。
頓了頓,反倒也擦擦眼淚,滿臉聽八卦似的好奇神情,開口問自家兒子:“為什麼這麼說?你從哪聽到人亂說闲話了吧?”
蔣成聽她也像是不知內情,遂又把在自家儲物間,發現那副出自宣揚和宣展共同之手、略顯潦草畫作的經過簡單說了一遍。
個中邏輯,包括他查到宣展的生母名叫“聶秀”,英文名叫“Sue”,連著和自家倆人都對應上,且聶秀眉眼間頗似鍾秀,眉心一點灰痣卻和舒沅異曲同工的“巧合”……諸如此類種種,事無巨細,倒是把舒沅聽得一愣一愣的。
雖然她早猜到自己可能是被宣揚當成了替身,加上宣展那些奇怪的態度,隱隱約約,確實有些指向聶秀。
但是真的直面自己又被當媽又被當嫂子的事實,還是忍不住滿頭黑線。
蔣母聽完,就更覺匪夷所思了。
“畫?你說那副Steven家小孩畫的畫?”
一向寬和如她,想起那畫上不了臺面的拙劣,也忍不住面露嫌棄,“可是跟我一點也不像啊!她……她沒我好看吧?”
——結果關注點竟然是這個。
蔣成嘴角抽抽。
“乍一看是不像,但是你不知道在外國人眼裡,大部分中國人長得都差不多嗎?他們就光認特徵,鵝蛋臉,圓眼睛,塌鼻梁——”
“我鼻子可不塌!”
蔣母一向愛美。
別的不說,光為自己的美貌,那也是絕對要據理力爭的:“而且當時他們的婚禮我都去參加了,我也沒覺得像啊?那個小姑娘……可能也就臉型跟我……一成?兩成像?
Advertisement
她越說越疑惑,秀氣的眉心微蹙。
“更何況,我跟Richard也確實從來沒談過戀愛啊。也就當時我念大學的時候,被你外公塞去HBS(哈佛商學院),但是我又不喜歡那種什麼市場營銷學啦、人力資源管理什麼的嘛,就一直吊車尾。所以我倒數第一,Richard倒數第二,做小組作業永遠被教授點名,才漸漸熟起來的,一直都隻是損友而已。”
“……”
倒數第一和倒數第二的樸實友情。
這“損”得也太真實了。
蔣母說著,有一下沒一下地輕點下巴。
一雙同蔣成如出一轍的桃花眼,長睫微卷,不時輕顫,當真像在艱難回憶思索。
“並且我們上學的時候,一度還挺不對付的。因為他這個人說是學習差,但每門都剛剛好及格,我就慘了,每次都要補考,他故意翻倍價賣我復習資料,真的是奸商!
結果後面我們畢業的時候,他還發揮超常了……雖然八成是蹭了WR的實踐學分吧,不過,我們那一屆,他竟然被選成優秀畢業生講話。你說他說就說吧,竟然還專門在致辭裡陰陽怪氣花了半面稿子,感謝我的資、助,真的夠無恥的。”
鍾秀女士,大概當年真被氣得不輕,這會兒想起來都咬牙切齒。
“不僅這樣,那時候我結婚,他還專門過來咒我!說讓我別到時候把蔣家敗光了,影響他們東南亞的經濟,話裡話外都跟看不起我們家霆威似的。就這種表現,你說他暗戀我?”
一貫優雅如她,此刻也忍不住翻了個白眼。
“阿成,那差不多是火星撞地球的概率吧?”
*
當天晚上,蔣母對著兩個小輩,就當年老同學的惡劣之處倒了大半個小時的苦水,言談之間,也當真半點男女情分的苗苗也沒冒出過頭。
甚至最多最多,也就算是“不是冤家不聚頭”。
“總之,Richard雖然年紀大了,人脾氣也真的有慢慢變好,但是他年輕時候真的對我很差!我們倆要是能有點事,你爸都要心疼死我了。”
“……?”
如果不是蔣成對自己的推論有八成信心,聽到她這番慷慨陳詞,估計也真得懷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多想。
末了,還要細問,偏偏蔣父一通電話又剛好打來。
他們循著蔣母視線向窗外一看。
直到這時這才發現,雖說蔣父一早說了公司瑣事繁忙、可能要先走,但其實,卻依然遲遲等在樓下,任由車裡泛出隱隱燈光熹微,仍遷就著,審閱電腦上看不完的報表文件。
“……”
舒沅看在眼裡,莫名地,又側頭看了眼蔣成。
雖然蔣家父子不合,早已是大家都心知肚明的事。
但其實,誰也不得不承認,他們兩父子,在許多方面,確實有著如出一轍的“默契”。
——“那沅沅,還有阿成,媽媽先走啦?”
另一頭,蔣母亦滿面笑容,不掩幸福嬌羞。
隻揮手和他們打了聲招呼,便也很快拎包下樓。
哪怕走得遠了。
仿佛還隱隱能聽見,她似在說著:“都說了讓你不要等啦,我又不會迷路。”
“我想跟家裡小孩多說說話嘛,就隨便聊聊。哪像你,每次都裝冷酷,在樓下都不敢上來——你啊,要多跟孩子溝通才行。”
“你不跟他聊,他怎麼知道你在想什麼?哎呀,反正在我心裡,他們永遠都是小孩。”
……
於是,關於Richard到底有沒有對鍾秀女士有那麼一段意難平往事的問題,由於這小小插曲,真相暫且隻能按下不表。
兩天後,早早將行李拾綴妥當的兩人,已然隨即踏上前往新加坡的航程。
——“阿沅,往這,來,箱子給我推吧。”
而等到落地樟宜國際機場,已經是整五個小時過後。
他們這次行程可謂一切從簡。
低調之餘,既沒有保鏢亦步亦趨,打扮也尋常簡單,看著不像專程過來“避難”,倒更像是一對來度蜜月的小夫妻。
就此一路穿過機場大廳。
舒沅看他仍時不時右手輕捂左手手掌,想起某人敢於刀片劃手的壯舉,一時又有些失笑,輕輕開口問了句:“你手還痛不痛?”
蔣成:“……”
他目不斜視地看向前方,兩手瞬間避嫌似的隔開老遠。
“就劃了個口子,早沒事了。”
“你就逞強吧,看你以後還幹不幹這種蠢事。”
“什麼叫蠢事,我那是臨機應變。”
“我看你是做賊心虛。”
“……”
她說完,側頭一看蔣成那一臉吃癟表情、且想回嘴又不好說重話的嘴唇微抖,瞬間笑出聲來。
“行了行了。”
可笑歸笑,還是默默拉開他手,自己推起行李車。
“知道了,不是你手痛,是我特別愛推車。”
“我……”
“別說了,趕緊跟上吧,”她走了幾步,又回過頭來,衝他彎彎唇角,“……大少爺?”
蔣成:?
還別說,被她陡然這麼一打趣,他真就站在原地直發愣了好久。
隻等回過味來,才突然莫名有種被“寵愛”的感覺,不由自主,也跟著笑起,幾步跟到她身旁去。
咳。
簡直享受死這種沒有拘束的“甜蜜生活”了——某人想。
隻可惜這小小甜蜜並沒能持續太久。
很快,他們便經由蔣氏分部派來接送的司機,直接移步到蔣家在新加坡聖淘沙灣的私人豪宅。行李運送這類小事,自然也有在這邊、蔣母早已提前為他們僱好的四五個僕從接手。
不過舒沅一向不喜歡家裡有外人常住,是以,考慮到安保已有物業方面負責,隻簡單著人對別墅裡外做了清掃過後,便為幾人直接結清了預定的當周工資。
偌大別墅中,隨即又重歸當初在上海,僅有他們兩人居住時的類似情況,安逸且——
“……等等。”
“嗯?”
舒沅彼時剛忙上忙下累完,倚著蔣成的腿躺在沙發上。
玩了半會兒手機,也回復完微信裡編輯部發來的修改意見,這才猛地想起最重要的一茬,瞬間直起身來。
“我們跟那個李律師約的時間,”她問,“是不是就是今天,說要一起吃晚餐?”
蔣成點頭,“是啊。”
“那你怎麼不提醒我,我還得——”
“不用著急。”
她剛要起身,準備去化個妝換身正式衣服,結果還沒站起,又被他拽著手臂、拉過坐下,拿他沒辦法,隻得順著他手指指向位置,復而看向右側,一窗之隔的別墅露天花園。
“花園?然後呢?”
“再往右。”
他又戳了戳手指。
再往那頭看,赫然是另一棟歐式裝潢的三層豪宅,比起他們現居這座,有過之而無不及。
蔣成對她坦白:“他就住在咱們隔壁,過去也就五六分鍾的事,你累了先睡一會兒,到點了,我叫你就行。”
舒沅聽懵了。
“……哈?”
所以,蔣成這廝說什麼過來咨詢律師,說得頭頭是道,搞半天就是和鄰居喝喝茶,純粹就是找了個借口,帶她來新加坡避風頭度假?
“是真的。當時他不是救了我,所以我爸為了感謝他,直接送了他那棟別墅,”蔣成聳聳肩膀,滿臉無辜,“真算起來,他才是這裡的老住戶,我們一家到這邊來住的次數都少,但我媽很喜歡這片花園,我們不來,就經常把鑰匙交給他,偶爾會託Uncle安排人到這邊來除除草澆澆水,所以,你就當跟鄰居聊天,沒必要特別費事。”
這還特別費事?
這都已經“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吧。
舒沅聽得無奈,一手戳向他額頭。
可最後,還真就沒扛住他的“花言巧語”,也因為昨天又沒睡好,於是到底還是上樓,到主臥補了個回籠覺。
蔣成也沒來吵她。
等到一覺好夢睡醒,已經臨近傍晚。
別墅裡寂靜無聲,舒沅在黑暗中適應良久,才從陌生的環境裡勉強恢復精神,摸過床頭手機一看。
首先映入眼簾的,卻是十來條未讀微信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