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他不再猶豫,飛快發過去一句:
“洗完了嗎?”
就這神來之筆,果然威力極大。
對面狀態秒變正在輸入中。
然後沉寂了三秒,選擇裝死。
蔣成:……?
難道是還沒洗完嗎?他明明記得阿沅洗澡挺快的啊——除了他們倆一起洗的時候。
人的改變真是徹底,阿沅連生活習慣都變了。
略顯惆悵的蔣總,還不知道自己已經不知不覺陷入了何等的人生究極迷惑:聊天時候跟你說去洗澡了的女人,她們究竟能洗澡洗多久?
事實上是,一天一夜。
第二天晚上,同樣的時間,同樣的地點,依舊沒有回復的微信。
看著電腦上紅紅綠綠的股市資料,越看越氣,越看越氣,他大腦突然一下消極罷工,霍然起身,在書房裡前前後後轉了一圈。
不對啊。
蔣成終於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
自己拿著手機想換個身份跟阿沅聊天,還不就是想要真的嘗試換個角度了解她,知道她心裡究竟在想什麼,怎麼莫名其妙成了舔狗了,他什麼時候竟然這麼、這麼低聲下氣了?!
明明那晚在新加坡也好,甚至那天在養雲意外迎面撞上,他每次失眠一夜,想的都是:既然問題的關鍵在於“你不理解我”,那去理解就好,才不是什麼奴顏婢膝換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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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一種不平等到另一種不平等,不過是把最大的矛盾翻來覆去藏得更深。
也因此,哪怕他依舊討厭女生彎彎繞繞說不清楚的小心思,藏在心裡又不說出來,說出來又害怕得不到想要的答案。
但氣也氣了,恨也恨了,有一件事至少是清楚明確的:來來回回折騰了三年,還不夠嗎?
生活不易,蔣總嘆氣。
有時候他真的恨不得跑回十年前去。
先揪著年輕的自己罵一頓:“以後你老婆也是胖子,你能不能別那麼外貌協會?還有你裝好人的時候順帶別寫日記行不行,回去給爺撕咯!毀屍滅跡知不知道?”
然後,再跑去看看十年前的舒沅。
該說的話他想過很多很多,尤其是最開始滿世界找她那兩個月。
然而說來說去到最後,到今天,他其實也隻是想告訴她:你要對自己多點信心,不要害怕。
還有。
——雖然我隻是長得帥又有錢,才高八鬥且能力出眾。但其實脾氣很壞,自己大過天,有時候考慮不周全。
隻是,也請你對我多點耐心,給我多一點時間,好不好?
當然,三年前,她或許也給過他時間,選擇,機會,隻是他以為總有退路,從不去面對。
蔣成默然片刻。
回過頭去,又看向書桌上那熒熒亮著的手機屏幕。
說來也是戲劇化。
明明他長了這麼一張人見人愛的臉,每年前僕後繼想上他床進他房間的人,出去能排一個連,他怎麼就偏偏這輩子栽她身上了?
當然,如果要他給回答,也絕對不是僅僅因為她出現在合適的時候,佔盡天時地利這樣需要“恰好”來成全的理由。
而是,是她成就了他,從各方面。
所以他也絕不會放棄她,僅此而已。
*
蔣成走回桌前,拿起手機。
這次他深思更久。
末了,卻隻是在對話框裡發出波瀾不驚的一句:“舒小姐,聽說你除了香港,還在愛丁堡念過研究生?”
這次對面不洗澡了。
雖然也停頓了許久,但好歹認認真真回了一句:“是啊。怎麼了?”
“沒什麼,就是突然想起來了。”
他說:“我之前也在愛丁堡,呆過很長一段時間。”
作者有話要說: 下一章請欣賞。
“那些年我們所不知道的成崽”。我甜嗎我甜嗎(真誠臉)——但是下一章真的很甜!
二更本來以為能寫完的orz,但是有個關鍵的情節點還是想再琢磨琢磨,四點了太困了,最近通宵太多總感覺心髒時不時不太舒服,今天不通宵了orz我們還是晚點見吧,今晚再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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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我之前也在愛丁堡, 呆過很長一段時間。”
雖然最後確實得到了回復。
但其實“任先生”這條信息發到舒沅手上,時機卻著實不算太好。
畢竟,就在五分鍾前, 她還正為思緒卡頓的新小說卷首語焦頭爛額, 兀自咬著指節, 翻來覆去改著那麼一兩個字眼。
心情莫名焦躁到爆, 哪裡有心情去翻什麼手機?
她愁眉苦臉地撐頰看向屏幕。
【我們的人生因何而壯麗?我曾以為答案一定關於愛情。
然而愛情的結尾並不一定盡如人意。
而慢慢的,我卻終將學會原諒不那麼盡如人意的自己。】
到底哪裡感覺不對?
她念叨了近兩個小時, 始終想不明白個中原因。
事實上, 也正是這種江郎才盡般筆拙的焦慮感, 從回國後就一路伴隨著她。
當生活走向安穩和富庶之後,脫離了最初那種急於傳達自我的緊迫感, 她再也無法再像最初奔赴愛大時那樣激情澎湃, 用充滿感情的文字表達自己關於生活的痛悟。
她失去了一個作家對於生活的觸感。
——或者說是痛感。
所以, 她同樣再也無法停留在創作《Fight myself》的時期,從“校園暴力”的主題,去深入人類烏合之眾的本質, 去窺探這個社會如何刺激她的自我保護心態,審視自己對於蔣成一度無法擺脫的依賴與愛從何而來,去反思,去掙脫, 去省悟。這對於一個寫作者而言,幾乎是致命的。
舒沅放下電腦。
她窩在沙發一角,而橙子乖巧地窩在她腳邊。
脫離了白日裡的喧囂, 四面寂靜,此刻她卻隻是無聲抱住自己,在一個無法突破的問題裡打轉。
【舒,永遠不要為一時的肯定停下腳步。】
腦海中,卻忽然又浮現那年初次入圍詹姆斯·泰特·布萊克紀念獎傳記部門時,目睹自己的欣喜非常,導師維特教授給予的忠告:
“你我都明白,寫作是個苦工,何況你是一個純粹的體驗派。雖然學了這麼久‘怎麼寫’,歸根結底,你最關鍵的問題,還是‘寫什麼’——這些技巧和工具永遠都隻是為你寫出想寫的故事而服務,你的靈感永遠來源於生活,所以,當你的生活不能給你快樂或痛苦的反饋,也就是說,當你走向安逸的時候,你的寫作生涯,實際已經終結。”
“那我應該怎麼做呢?”
當時她怔然許久,末了,隻是下意識問:“我一直都在試圖走出高中留給我的傷痛。但《Fight myself》出版後,我想我至少已經做到了一半,遲早有一天,我會徹底走出去,那時候的我應該怎麼做?”
維特看出她的迷茫。
笑了笑,大手拍拍她肩膀。
“希望生活並不總留給你新的傷口。”
最後他說:“但或許,舒,當你寫完了使傷口結痂的故事,哪怕為了自己,你應該試著去發現:如何在傷疤上刺出玫瑰。”
在傷疤上……刺出玫瑰?
字面意思她懂,然而怎麼去寫,又該寫什麼,舒沅百思不得其解。
或許也正因為她參不透,想不通走出死局的辦法,所以才一直在原地打轉,從開局極好、捧回沉甸甸獎杯的青年名筆,到現在,雖然不想承認,但淪為三流愛情小說家,她隻用了一年半時間。
猶如她所有的生命力,都在寫出那個充滿疤痕的故事後枯竭,她的使命已經結束——讓更多人從故事中得到啟發,停止傷害,但那之後她還應該做什麼?她不知道,失去了前進的方向。
甚至如果不是WR的上級負責人湊巧在這個點打來電話,跟她商量過兩天能不能去趟香港,跟霍禮傑方面的團隊見個面、討論劇本,她的深夜苦悶還要再持續很長一段時間。
也拜其所賜,她剛想放下手機,就注意到任方發來的消息,莫名其妙,突然提醒了她許多關於愛丁堡的往事。
正心煩著,遂想也沒想,便回復了句:“是啊,怎麼了?”
談話就此開啟。
舒沅越聊越訝異。
她是真的沒有想過,對面那個聊天時情商極低、極度不會找話題的話題終結者,竟然在聊到許多風聞趣事時,與她有不少難得共鳴。
他們一會兒一起吐槽愛丁堡永遠避不開的啤酒炸魚排薯條套餐和喝了上癮的威士忌。
一會兒,又分享在那買來的格子裙和羊絨圍巾,充滿J.K羅琳故鄉自豪感的哈利波特元素,和永遠大排長龍的大象咖啡館,各種各樣千奇古怪的節日;
他們還一樣喜歡卡爾頓山的日落,享受英裡大道的蘇格蘭古典風情,甚至都曾為王子大街上吹著蘇格蘭風笛的街頭藝人放下五英鎊紙幣;
也一起欣賞過藝穗節的莎士比亞戲劇匯演,同一年參加新年狂歡的火把遊/行,甚至她研究生畢業代表畢業生致辭,對方也說:“那年我剛好在愛丁堡工作,機緣巧合吧,去看了文學院的畢業典禮。”
這巧合度……簡直高得嚇人了吧?
舒沅回想著自己在致辭中的中二發言,登時滿頭黑線。
覺得尷尬,隻能沉默許久,才想起給自己挽尊:“我當時好像激動了點。”
是激動了……點,吧。
畢竟她這輩子錯過的致辭機會實在太多。
高中的時候沒能去參加畢業典禮,所以原本屬於她的致辭機會,落給了突飛猛進成了第二名的陸堯;
在港大念書,以學分績第一的成績畢業,但因為入讀資格名不正言不順,在準備好致辭稿交給副院長審批後,還是在畢業典禮的前一天通知她不能上臺——之後她主動把機會讓給了蔣成,兩人連夜挑燈修改致辭稿,他頂著倆大黑眼圈上臺,她在臺下熱淚盈眶。
在愛大終於圓滿了她心底從不與人說的小小願望,所以畢業那天,她其實有些失態。
最後甚至幾乎是哭著,才斷斷續續說完了最後那一段:
“我成長於中國上海的弄堂之間,我樸實且平凡的父母,一生最大的心願之一,是能夠看一看世界。如今,他們沒能夠做到的事,我正在努力的路上。所以親愛的爸爸媽媽,還有奶奶,不要為我擔心,祝福你們在天上過得很好,我永遠愛你們。”
“也感謝,感謝愛大教給我的一切,讓我學會用文字表達人世間最美好的溫情。我將永不背叛文字,如我將永不背叛生活,謝謝。”
那天,是她去到愛丁堡以來,唯一一次落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