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有那麼一瞬間,她甚至懷疑宣展是想用這麼極端的方式宣泄某種類似憤怒的情緒,所以才死活不撒手。
然而實在沒有這樣的憤怒——宣展的手臂在發抖,整個人都在抖。
“我……舒沅……”
“一直以來,其實……”
埋在她頸邊的金發下傳來灼熱呼吸同湿潤觸感,他似乎很小聲很小聲地跟她說了些什麼。然而她還沒聽清,一旁的蔣成已上前、大力將宣展拽開,護崽似的把她攔在背後。
要不是她反應及時,那一拳下去,宣展今天再不用發言了。
三人對峙。
“好了,夠了!”
“……”
兩邊強弱對比明顯,舒沅不得不緊緊拽住身邊人青筋畢露的右手,無奈低聲道:
“他才多大,蔣成,你怎麼現在老跟小孩兒計較?”
再不似當年同學會上的溫聲勸慰,她這次的態度強硬許多,看一眼那頭仍在抹眼淚的宣展,手指繼續向下,握住他手腕,“拳頭松開……這是在新加坡,不是國內。你先松開。”
小孩兒?新加坡?
蔣成聽得氣極反笑:他跟小孩兒計較是今天而已嗎?何況這能算“小孩兒”嗎?這種不分輕重、胡作非為、拿年齡當借口、看起來什麼事都不懂其實什麼事都門兒清的小屁孩,憑什麼有事沒事哭哭啼啼就能得到自己想要的?欺負成年人不會哭?覺得在新加坡他就不敢對他怎麼樣了?
舒沅知道他那些情緒,隻得放軟語氣:“你先冷靜一下行不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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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讓我難做,行不行?”
時隔多年,他還是個吃軟不吃硬的脾氣。
聽得這句,終究還是別開臉去,緊繃的手臂逐漸松開。
為自己回籠的理性,也為舒沅的態度。
這已經是他最大的讓步。
而舒沅松了口氣,也松開他的手。
急於走向宣展那邊理爛攤子前,腳步一頓,又莫名沒忍心似的,扭頭扔下一句:“……我不是偏袒他。”
“不是?”
“蔣成,我不希望因為我們的私事影響你的判斷,也影響我的工作。”
“……”
“在這點上,你以前比我做得更好,不是嗎?”
話畢,她拉過宣展,匆匆離開。
*
事實上,宣展的腦子裡究竟在想什麼,對於太早就被推著長成一個成熟大人的舒沅而言,至今仍是無法同感的未解之謎。
她甚至無法讀懂他的眼淚,他的崩潰,他的委屈,隻能在面對他時,頗無奈地感慨著:有蔣成的典例在前,她也許一輩子也明白不了,為什麼宣展至今還意識不到,命運不是靠示弱和流淚就能改變的。
或許隻是——並不是每一個人都像蔣成吧,她想。
越是缺愛,越要證明給所有人看他什麼都不缺,明明真的很固執,但是拋卻他們之間的不愉快,她其實又很佩服蔣成,能做出今天的成績,而不是沉湎於用墮落的方式強調自己的存在。
同樣的,後來發生的事情,也的確如蔣成一開始所料。
雖然身上還留有不少狼狽剐蹭痕跡,宣展仍在所有知情者面前堅稱,自己隻是因為心情不好,所以在昨晚舒沅送他回到房間後,又深夜從緊急逃生通道離開,在海灣別墅宿醉一夜,最後發現睡過了時間,才匆匆趕來,與人無尤。
甚至連他挨了Richard一巴掌,最後在成年禮上幾度錯亂用語、將致謝詞背得顛三倒四,也被蔣成一一料中。
那麼宣揚呢?
主人翁離場、恢復平靜的午宴上,舒沅側頭看向身旁。
她不知道宣揚究竟聽到了多少,隱藏了多少,但他的確還是平時那副懶散淡定模樣,該鼓掌的時候鼓掌,該看笑話的時候看笑話,偶爾側頭撞見她眼神,似還饒有興致一挑眉,口型問她:“看我幹嘛?”
他已成功將自己摘得一幹二淨。
但人就是這樣,一旦有了戒心,有了計算,哪怕個中的利害與你並沒有切身的關聯,卻免不了兔死狐悲,物傷其類,也就再難做到之前那樣的推心置腹。
——遑論他們從一開始,也不過隻是關系比較好的上司下屬而已,她對他的家族秘密並不感興趣,更不會去點破什麼。
因此,心照不宣間,她也隻是看向宣揚,繼而平靜笑笑,搖頭道:“沒事。”
當日的晚宴過後,來自世界各地的賓客先後離開。
宣展及宣揚因召開家族會議而滯留新加坡。
至於舒沅,則特意找了個避開某人的好時機,在和白倩瑤共進了最後早餐後,買了最早的機票獨自回國。
好在,不管外頭怎樣風波詭譎,國內留給她的一切依舊都沒變。
破舊的小樓,夕陽已落的下午。
和飛機上數次幻想的無二,她拖著去時原原本本的行李到家,一進門,便向撒腿奔來的自家狗子伸出雙手,笑著彎下腰來,揉揉狗頭。
“來,給姐姐看看,就兩天沒看見你,又肥了吧啊?胖橙子。”
“汪汪、汪!”
“吃飯飯好不好?餓不餓?”
……
彼時的她還尚且不知。
這次成人禮帶來的諸多意外和不愉,之後將傳導出怎樣的驚濤駭浪,令她不得不卷入其中,再經狂風驟雨。
倒像是老天有眼,讓她生活逐漸都回到正軌。
沒了宣展的頻頻聯系,宣揚無時不在的魔鬼催稿,她甚至好不容易安生了幾天。
獨自一人清淨久了,時不時抽空去給父母和奶奶掃掃墓,每天在小區附近遛遛自家撒歡的土狗,也算闲適自在。除了靈感枯竭的壓力外,她幾乎提前過起了悠闲的退休生活。
——當然,打破平靜的事也還是時不時都有的。
譬如那像個□□似的潛伏在她手機裡、天天要被孫阿姨嘮起的準相親對象。
也譬如此時,她碼字間隙、手機忽而震響不停,摸來一看,赫然是收信箱裡新來信,對方母親禮貌邀約:“蘇小姐,你好,周末要不要抽個時間跟我兒子見見面?”
舒沅:“……”
一句“阿姨我姓舒”打到一半。
惦記起對方畢竟是和孫阿姨同齡的老人,糾不糾正得過來鄉音不說,反正她也不可能和對方家裡繼續發展,叫錯了也沒什麼,以後還好賴賬,便又索性刪了個精光。
隻規規矩矩打字回復:“陳阿姨好。對不起啊,最近我工作比較忙,可能沒時間出來和您兒子吃飯。而且我很慚愧,以您兒子的條件,完全可以找到更好的對象,實在不好在我身上浪費時間。”
有理有據,話說得暗示夠明顯了吧?
結果對面秒回:“這是什麼話呀,我聽芳芳說了,你的脾氣性格啊,還有工作,我都很滿意的。還有蘇小姐,你家是住在芳芳家對面對嗎?我跟芳芳商量了,可以一起到她家吃飯,也比較方便大家見個面,你覺得這樣可以嗎?”
……這還了得!
舒沅看得滿頭黑線。
也不知道孫阿姨到底給她說了多少好話,對面家裡明明條件優異,還真像是下了非她不娶的決心似的。
話都說到這份上,她還能怎麼回答?
算了。
舒沅眉頭緊鎖,比起家長見面,她幹脆還是找個時間跟人家出去吃頓飯,都是成年人了,看不對眼就分開也沒什麼,總不至於結仇吧?
隻要不傷害到孫阿姨的一片熱忱關心,大家互相也沒有什麼損失,吃個飯倒也沒什麼不可以。
是故,定了定神,她最後字斟句酌地回:
【啊,不了不了,陳阿姨,我想了想,到孫阿姨家裡吃飯也給大家添麻煩,我還是和您兒子私下一起吃個飯吧,到時候把時間地點發給我就可以了,謝謝您。】
*
後來想想,實在隻怪人都是不能預知未來的。
如果晚兩天,讓舒沅知道這短信發出去會帶來什麼後果,讓局面變成什麼樣的可怕修羅場——
她發誓,就是打死她,她也絕對不會回復一個字:)。
作者有話要說: 在寫二更了orz
相親啊相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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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方忍最近忙得焦頭爛額。
倒也不是說工作量比平時多了多少, 隻是最近公司年中股東大會召開在即,每年一到這個時候,他的神經就高度緊繃:又盼著自家老板能子承父業接掌大權, 自己也能跟著沾光, 又怕有什麼新人上位, 自己勞苦功高也比不過人背景, 思來想去,就經常焦慮得睡不著覺。
當然, 換了前幾年, 過了這段時間也就好了。
但在今年, 這甚至都不是最主要的原因。
真正讓他左支右绌,幾乎連家都不想回的, 更多還是根源於老媽最近呈幾何倍數增長的碎碎念頻率——
“跟人家蘇小姐見見面嘛!”
說來說去, 到底還是相親那回事。
嘮叨的次數多了, 哪怕對家裡人一向言聽計從如他,又一次在大白天被打亂工作進度,也忍不住加重了語氣:
“不是, 媽,你也不知道人家什麼底細,老同事說歸老同事說,結婚的事哪能這麼草率?我說了, 現在是自由戀愛時代了好不好?”
“自由戀愛你倒是戀呀!你又不戀,媽媽能不幫你籌劃籌劃嗎?”
“……”
“你們這些年輕人,就是理想很豐滿, 一個個眼比天高的,什麼時候才能腳踏實地為自己想想?”
對面句句正中紅心,方忍一時被懟得語塞。
想了想,左右打量一圈樓梯間,確認四下無人,又連忙舊話重提,搬出自家老板的婚姻失敗案例來勸。
“媽,你聽我說,我理解你,但這事真不能胡來。像我們這種年紀,結了婚又離婚怎麼辦?比如我上司,這事對他影響有多大你都不能想象。他離婚那事還是我經手的,當時……”
“當時什麼當時!我不聽這些。”
對面卻完全不給他機會。
大嗓門嚷嚷著搶過話茬,方母毫不留情地開始控訴:“說這些有什麼用?我看你就是跟在那個離了婚的老板身邊工作久了,人都變冷血了!”
“不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