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但那又怎樣呢?她不可能在這裡止步,她拒絕繼續這樣的人生。
於是日歷一頁頁掀過,粗糙的紙頁右下角,逐漸寫滿她雋秀字跡。
就如從前讀書時,是從早到晚,早讀、課業、背書一清二楚標記,後來成家,內容變成圍繞蔣成的一家三餐衣食住行。
一直到最近,則密密麻麻,寫滿她為了離開他,而做的各種準備事宜。
最近的一頁,寫的是:
【周末,籤證體檢。】
*
體檢安排的醫院在城西,那地段舒沅不是很熟。
想著正好周末,她原本約了顧雁一起,檢查完還可以一起去喝個下午茶——最近這段時間,她們常黏在一起,仿佛又回到了少年時期。除了好幾次在天方樓下看到葉文倩,看她倆的眼神仿佛能滴出血之外,確實,有個知心朋友的感覺相當開心。
結果這天天方臨時要求加班,等舒沅到約好的公園門口集合時,沒見顧雁穿著一如既往的黑裙站在路邊,倒是頂替出場“隨行”的陳懷言,正衝自己遙遙揮手。
少年白衣黑褲,身形纖長。最近這大半個月,他跟吃了激素似的猛竄個頭,舒沅站在他身邊,已堪堪隻夠得到他肩膀。
“怎麼是你?”
“顧雁加班,正好我今天上午放假。她怕你身體不舒服才去醫院,就讓我過來,陪你去檢查。”
“得了吧。你確定是你陪我,不是讓我照顧你?”
這些天蔣成不在家,舒沅得空就去找顧雁玩。
蹭飯的次數多了,又時常一起下館子,連帶著對這個身世可憐的小少爺也熟悉起來,說話不再那麼戒備,帶了些鬧小孩兒的樂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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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懷言聞言,眼梢一橫,又是那副傲氣十足的樣。
隻徑直拉過她手肘過馬路,指揮著:“少說兩句吧,早去早回。”
舒沅黑線。
真不知道陳懷言這小爆竹個性,和顧雁這個大炮仗撞在一起,兩個人到底是怎麼共存下去的?
當然,吐槽歸吐槽。
舒沅也不得不承認,顧雁這個安排還是相當體貼的,畢竟少年人都精力十足,做事效率飛快,連帶著把她這個在外頭有些拘澀的人也帶得多話起來,連等車和排隊的過程也沒那麼無聊。
兩人很快趕到醫院。
陳懷言聽她路上說是要準備籤證體檢,像是默認她是準備出國旅遊,也沒多問,隻說這個他還算熟悉基本流程,側頭看了眼她遮遮掩掩對折的體檢表上各類項目,隨即便帶她去排隊,取尿檢同血檢要用的試管。
舒沅在前,他在後,兩人各自玩著手機,她並沒注意到他過分活絡的手指。
“話說,”陳懷言打了一行字發送,又突然開口,“你不和你老公一起體檢嗎?”
“他比較忙,我們倆搭不上時間。”
從陳懷言嘴裡聽到“老公”兩個字,舒沅莫名其妙起一手雞皮疙瘩。
“你怎麼突然問這個?”
“沒什麼,我早就想親眼看看蔣成什麼樣了。”
“……對他那麼好奇幹嘛。”
“沒什麼。就我哥哥常說,蔣成這個人很厲害,做生意的人很少有像他一樣‘明事理’的,什麼事都算得一清二楚,讓我多學學。”
這算誇還是貶?
舒沅聞聲回頭,可陳懷言的表情就是正常小孩臭屁又有些小小期待的樣子。
她沒看出什麼惡意,頓了頓,遂隻拍拍他肩膀。
“別什麼事都好的不學壞的學,”她搖搖頭,“沒必要,你還小,就珍惜好時光,天真無邪長大就好了。”
剛說完,也沒等他回答,她便被叫到名字,應聲離開。
說實在的,諸如這些身高體重基礎檢測還好,很快就解決,但之後比較私人的胸透和血檢,這小屁孩往往隻能等在外頭。
舒沅抽完血,按著棉籤出來,隻見長廊中人來人往,陳懷言戴著耳機不知在聽些什麼,孤零零坐在角落。
好在今天來做籤證體檢的人並不算多,她拿完血檢報告,隻需再去領最後的尿檢結果籤字蓋章,一上午的努力就算有了結果。
“那你在這再等我一下吧。”
也不知是不是突如其來的母愛爆發,看他那副與世隔絕的樣子,舒沅想了想,又從包裡找出幾顆為低血糖準備的奶糖,一股腦塞進他手裡,“很快,我就去籤個字拿個報告就回來,今天辛苦你了,我待會兒請你吃飯。”
“這麼大方。”
陳懷言拋著糖玩,語氣懶洋洋。
“……能別說得跟我特小氣似的嗎?”
舒沅失笑,“真請客。你記得打電話問問雁雁她加班結束了沒,要結了,讓她一起來吃飯。”
說完,便衝人擺擺手,扭頭進了尿常規的科室。
“醫生。”
規規矩矩落座,她遞出手中的體檢表。
頭發花白的老醫師點點頭,捻起眼鏡細看一眼,又抬頭看她。
來來回回好多次,末了,才問一句:“舒沅,25歲,是吧?”
“是我。”
“呃,是……出國上學?英語過得去吧?”
“過得去。”
“家裡有沒有什麼遺傳病史?”
怎麼突然問到遺傳病史了?
這對話像極了某種癌症通知家屬的語境。舒沅被他問得有點緊張,不由也坐直身體,“應該沒有,我……我這幾年身體也都挺健康的。那個,醫生,是不是檢查結果有什麼問題?”
“哦,大問題是沒有,基本都正常。”
“那就好。”
“再問下哈,你確定是出國留學是吧?讀幾年?”
“……兩年。”
醫生撇撇嘴。
盯著她體檢表看了半天,想了想,最終還是給她籤字打勾。但也另外附上一張新的表格,一並籤字遞給她。
“其實我也了解你們現在的小年輕,想法跟我們不一樣,有事業心哈,但是你說你有事業心,也要估計一下身體狀況是不是?”
舒沅一臉懵,低頭看那表格。
隻一眼,她腦子裡忽而嗡嗡作響,閉上眼深呼吸數秒,再低頭,再睜眼。
醫生還在絮絮叨叨,說著什麼如果是想落地弄戶籍,英國不比美國,有各種麻煩事等她頭痛,勸她不要抱有僥幸心理。
然而她已經聽不清楚了。
隻視線死死盯著那表格上頭的中英文,一次又一次掃過,卻仿佛一個個字母都飄散開,她腦子裡的譯文甚至一度對不上號。
——“pregnant”
Pregnant?什麼意思。
不是……
她怎麼可以在這個時候看到這個單詞,憑什麼?
憑什麼原來命運到頭來不過跟她開了個天大的玩笑?
原來它依舊從來不曾眷顧她,它從來不願意放過她?
反應過來的一瞬間,淚水忽而不受控制地大顆大顆往下掉。
不知從何處爆發的痛意逼得她幾乎滑落座位,幹嘔著半彎下腰去,偏偏包裡的手機似偏要跟她作對,震動聲頑固地響起一遍又一遍。
醫生見狀不對,急忙繞桌過來扶她。
“你這是開心還是傷心?年輕人,你這是……”
“幾周了?能測幾周嗎?”
舒沅卻一把搶過話茬。
摁掉蔣成不合時宜的來電,她抬頭,紅著眼圈,隻問一句:“能打掉吧,可以嗎?”
作者有話要說: 蔣成:wait a minute!
本文沒有帶球跑情節,over.
紅紅火火恍恍惚惚,我努力今晚二更一哈,讓蔣成出來下哈。感謝在2020-05-14 01:11:23~2020-05-14 21:06:24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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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喂, 舒沅,舒沅?”
“……拿著,你去找個地方吃飯吧。”
“不是, 你怎麼了, 怎麼臉色突然這樣了?”
“你拿著。”
舒沅對陳懷言的問題避而不答, 隻強硬地將幾張百元大鈔塞進他手中, 隨即老人般慢吞吞地將一疊表格對折,胡亂塞回包裡。
走兩步又停。
她的背往常總筆挺, 如同她藏在溫柔沉默背後銳利的刀鋒, 不服輸且永遠固執。然而就在離開診室的這一秒, 她忽然好像被某種沉甸甸的包袱壓垮,即便用盡最後的力氣靠在牆邊, 仍然控制不住, 整個人脫力似的往下掉。
“喂!”
陳懷言眼疾手快, 一把扶住她。
下意識看一眼身後那寫著尿常規而非腫瘤科的標牌,這少年眉頭緊蹙,心知這事或許不好再往下問, 隻說:“行了,別犟,那我送你回家。”
“……你不要跟著我,”
“你這樣回去, 出事了算誰的?”
“讓你別跟著我,去吃飯,聽不懂嗎。”
舒沅說話時很平靜, 甚至都不帶兇人的語氣,臉色也一如往常。
陳懷言喉間一哽。他不說了解她的脾氣,但看眼前這個狀況,確實也不好久留。
想了想,最後也隻得扔下一句“那我等下讓顧雁趕緊來找你”,便咬咬牙扭頭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