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舒沅靜靜看著她。
卻足等葉文倩控制住情緒,雙手遮臉,好一會兒又松開,眼淚逼回眼眶裡,這才開口。
“我隻是作為顧雁的朋友來說這些話,你聽得進去就聽,聽不進去,我也沒能力逼你。如果我想逼你,也不會等你請我進來,會直接拿著蔣成的卡進門,他們有誰敢攔蔣成嗎。”
“……”
“至於蔣太不蔣太的名頭,”舒沅象徵性地抿了口茶水,起身,“你想要,隻要蔣成點頭,以後隨時都為你準備著——”
“可是葉文倩,如果你是我,我問你,和我本來的人生比,你覺得我會想要你們葉家現在給我剩的這個嗎?”
整個辦公室再度沉默下來。
舒沅知道自己此行的目的已經達到,生活畢竟不像偶像劇,並沒有那麼多歇斯底裡的女二,葉文倩也並不是毫無修養的女瘋子,很多事情,隻需要點到即止。
——她都已經如願把自己引來了,羞/辱過了,還再為難顧雁有什麼意義呢?
然而。
在“蔣太”手指觸到門把的前一刻。
卻突然地,又聽見身後傳來一句極平靜,卻也哽咽的低語。
那女聲說:“我其實一直很羨慕顧雁,你一直把她當作最好的朋友。”
她背對著她,看不到身後人的表情。
然而那聲音還在繼續:“我一共問過你三百多遍吧?舒沅,我一直問你,我和顧雁誰比較好看,三百多次,你都回答我,她更好看。為什麼不能說一次呢,哪怕一次,把我也當作好朋友誇一誇。”
“我從小就沒有朋友。他們不是怕我,就是覺得我虛偽,不好接近。或者因為家世不夠好,或者因為她們爸爸沒有我爸爸有錢,所以總是帶著一點討好。就連文華,我們從小玩到大,可是舅舅還是讓她什麼都聽我的,她跟我不像是朋友,更像是上下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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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那時候,我看見你和顧雁一起玩的時候,覺得很驚訝。她明明也是又好看又驕傲的人,而你一點也不起眼,可你還會給她抄作業,講題目。你們一起回家,一起吃飯,好的就像連體嬰,我那時候就在想,我也要有一個好朋友,不怕我,不討好,不隨便被我嚇到,果然,你就是那樣的人。和你做室友那段時間,是我高中最快樂的一段日子。”
“但後來我發現,其實你根本也沒有把我當成過朋友。我畢業了,你再也沒有聯系過我,明明我對你很好,可還不如已經走了好幾年的顧雁。文華說,你接近我隻是為了蔣成,那一刻我真的很生氣,覺得自己看錯了你。但我沒有放棄,我還是打算給你最後一道考驗,我相信你是真誠的,你有把我當過好朋友。”
“所以,我跟文華說——”
一段長長的哽咽。
“我以為你會來找我幫忙,我真的以為,以為你會來找我。隻要來跟我說,一切不就都會解決了嗎?文華什麼都聽我的。我不知道她會那麼討厭你,也不知道事情會發展成這樣,我……”
【我,永遠忘不了。】
葉文倩,她永遠忘不了。
那天看見妹妹發來的照片,女孩臥在汙濁的灰塵與血汙中,蜷縮著,蜷成一團脆弱的陰影。
忘不了那天趕到醫院,看見蔣成抱著舒沅,兩個人都髒兮兮,渾身是血。
她明明一直討厭蔣成,就是討厭這個人永遠高高在上,沒教養,自以為是,自我中心。
但那卻是她第一次看見,蔣成慌得像熱鍋上的螞蟻,逢人就問急診科,連打電話通知家裡時,手指都抖得幾乎摸不到按鍵。
他血紅血紅的眼睛,像極了當著兩家父母的面踹桌子那天。
文華死了,所有人都在為她的死流淚,感慨她的生命過早逝去。
隻有蔣成,一腳踹翻金玉其外,踹飛名貴茶盞,氣得渾身哆嗦。
【你們是不是有病?本來就是自作自受的事,現在還要別人給她償命?她配嗎?】
【十七歲了,又不是弱智,不是沒有辨別是非的能力,有誰拿把刀別在她脖子上逼她打人了?】
滿地狼籍,滿座愕然。
蔣成不合時宜的正義感是那麼突兀,眼見著一場爭吵的暴風雨又將來臨,而她顫抖著拽住衣擺,心底猶疑著問自己,到底是誰做錯,舒沅,文華,還是……我?
我做錯了嗎?
這是十九歲的葉文倩,在自己漫長人生回望中,第一次叩問自己。
然而,緊接著蔣成的所作所為,卻猶如當著所有人的面甩了她響亮的一耳光,也打散了她心底所有的自問自厭自悔。
他居然要娶舒沅。
他居然……真的敢,哪怕再不滿意,再相看兩厭,至少這個話題不應該由他提起。
時隔多年,葉文倩緊閉雙眼,仍不住死死握住面前茶杯。
“舒沅,你知道嗎,這麼多年,我都在想,哪怕是當時大家都能冷靜,都能坐下來好好談一談呢?我從來沒有想過要逼你到那種地步,如果是我,如果事情不是那麼發展,我會給你時間,讓你——”
“因為我們是朋友嗎?”
舒沅突然問。
“……”
“我真榮幸,曾經成為你以為的好朋友,葉文倩。”
舒沅忽而轉身,走到她面前。
如舊面無波瀾,步伐平穩,天生天養好脾氣。
隻下一秒。
茶杯在手,半冷的茶水劈頭蓋臉,潑得葉文倩瞬間呆若木雞。
水,一滴一滴沿著發梢滴入地。
舒沅字字句句,如刀刃剖心。
“知不知道你錯在哪?錯在你永遠不該在一個已經傷痕累累的人面前,為了證明你是救世主,所以再狠狠捅她一刀。”
“人心都是肉長的,你捅她一刀,她會流血,會流眼淚,哪怕以後你幫她治好了,可她痛啊,那一秒那一分鍾永遠是痛的,痛得想死。葉文倩,你把自己擺得好高啊,可你有沒有一秒鍾為你的朋友設身處地想過?”
“你說你想做我的好朋友,你問問自己,歸根結底,是因為你想要得到朋友,你不被愛,還是僅僅因為你嫉妒別人有你沒有的東西,你偏要搶過來?”
舒沅將辦公桌上那提抽紙扔進垃圾桶。
“現在我有紙你沒有,你是不是也討厭我,要把我的紙搶過來?”
說完,舒沅頭也不回地,轉身離開。
*
憋著一口氣,舒沅一路殺到樓下,全程一語不發。
直到走出大廈,準備打車時翻開手機,才發現有好幾通未接電話。
蔣成的暫且不論——她現在心情復雜,不太適合哄他這大少爺。
另一個備注“劉律師”的電話卻不能不理,舒沅簡單收拾了下情緒,找了個室外咖啡廳空位坐下。
隨便點了個三明治飽腹,隨即回電對方。
“喂?劉律師,是我,舒沅。”
……
“對,然後呢?除了協議書,我還需要準備什麼?”
“是這樣,我們參考了很多香港那邊申請分居的案例,如果可以的話,最好還能夠有些信件、視頻或者相關的材料,能夠證明你們夫妻感情破裂,另外,蔣……舒小姐,在分居地持有新房租賃或購買憑據也是必要的。”
“好,那我——”她話音一頓,“對不起,劉律師,有電話打進來,我們先聊到這吧。”
舒沅瞥了眼來電人備注,飛快按掉同律師的通話。
幾乎電話又一次接通瞬間,語氣便轉到懶洋洋。
——“你到新加坡了?”
作者有話要說: 因為今天這一章信息量的緣故,來來回回修了很多版,到現在才算滿意。下一章會準備更多的——哈哈哈極有可能是修羅場,在線看蔣成發瘋(?)。
沒有啦我又不是後媽。
順帶一提最近馬上上千字收益,所以不好經常改文案,可能會被pb搞得很麻煩,因此今晚更新沒能及時在文案上提醒,還請大家見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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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實際上, 比起時常滿世界飛,精通六國外語、對各地風土人情都能簡要聊上兩句的蔣成,這些年來, 更多時候, 舒沅都習慣於僅僅扮演一個善解人意的傾聽者。
她有很長一段時間不敢面對外界的變化, 對世界的見聞, 大多來源於蔣成的轉述。
時間一久,哪怕是最簡單不過的日常闲聊, 似乎也能從他細微的語氣變化中聽出奧妙所在。譬如此時, 電話那頭話音懶倦之外, 似有若無的一點掛念。
“飛機沒晚點?”
“嗯,剛到酒店。等下去和高力的人開會。”
舒沅攪動著侍者剛端上桌的黑咖啡, 一時有些不知怎麼接話。
她明白蔣成這是對自己透露行蹤報備, 但是他一貫對工作的事相當上心, 且格外嚴謹,而她相反,其實壓根不太了解公司方面的細節, 他也很少談起,隨便問幾句,問得尷尬怎麼辦?
想來想去,又不能太早掛斷, 否則前功盡棄。最後,她隻能很謹慎地追問一句:“這次參加招標的公司很多?”
“二十八個。之前忠國路的地段被我們拿下,現在又都擠到西海岸谷這邊。大概是都想著之後住宅溢價超過百分之二十不是問題, 所以價越炒越高,錢跟紙一樣,不要命往外撒。這幾天財政部的人報表一張一張催——其實還得看那條公路政府到底批不批得下來。如果建不成商業閉環,我也在考慮,或者徹底放棄這次的西海岸住宅區計劃,會比現在的情況好點。”
“……”
“算了,現在說這些也沒意義,多一個人煩而已。”
蔣成話音一頓,大概難得意識到她的無話可接,又倏而轉開話題:“不過阿沅。你之前不是說想在香港炒樓嗎?也行。忙過這陣子,我帶你去香港看看。現在綠色住宅區的概念在這邊很流行,之前我們已經在倫敦試行過一輪,打算等港珠澳大橋建成,再在港深這邊繼續往前推。到時候你可以仔細看看,感興趣的話,參股玩玩也沒事。”
這是玩一玩的事嗎?
蔣成說得雲淡風輕,然而槽點太多,舒沅一時之間竟然分不清從哪開始無語。
是要感慨他今天不知道抽哪門子瘋突然跟自己大談事業,還是默默腹誹,其實自己原本說炒樓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隻是他還沒發現而已。
電話裡。
蔣成不知何故,這天竟還在耐心講著最近公司幾個關於地產方面熱門的項目,他極少有這樣大談宏圖的時候,像是彌補著這三年她缺席這塊藍圖的色彩,告知她這些年來,他是如何的意氣風發。
然而舒沅手中攪著攪著,心卻不知不覺飛遠。
*
新加坡。
其實這座城市,於她而言並不算陌生,雖然和他口中的事業大多無關,但她上一次去新加坡,也不過幾個月前。
彼時她還賦闲家中,賺著不算豐厚但還穩定的專欄費。
蔣母卻是個闲不住的人,一有空便拉著她四處轉悠。那次也不例外,她經不住磨,哪怕目的地遠些,終歸還是騰出時間,和人一同赴星洲,出席佳士得當季的秋拍會。
蔣母早早聽得相熟的藝術買手傳言賣品內容,那天興致正高。
末了,更是揮揮手便灑下八百萬港幣,將心儀多時的油畫“Sea Palace”收入囊中,湊齊了她畫室裡的陳文希“十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