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的確,自打當年因外傷導致子宮出血,她的身體一直不太好。蔣母後來也特意為她安排醫生,每半年一次復診護理、調理身體。
但蔣成一向最受不了婦科既嚎哭又見血的氣氛,所以很少過問細節,大多數時候,都隻是送她到醫院門口,然後再停在外頭等她出來而已,更別提和劉醫生有什麼溝通交談——這會兒怎麼突然惦記起到那復診的事了?
但奇怪歸奇怪。既然現在還是夫妻,這種事也沒什麼好隱瞞的。
她還是點了點頭,“是到日子了,我前天下班剛去過。本來想跟你提一下,但正好方忍說你那天行程很滿,所以我就一個人去了。”
“……”
“反正隻是常規檢查。已經這麼多年,也沒什麼大問題。就還是老說法,讓多注意飲食,心平氣和什麼的,不影響日常生活。”
舒沅打字回復的手指仍舊沒停,說話的語氣也稀松平常:“你怎麼突然問起這個?”
“沒什麼,隻是一下想起來了。”
蔣成答得飛快。
正說著,卻又不由分神瞄了眼前視鏡——舒沅長睫低垂,看著手機屏幕,並沒同他對上視線。
卻偏偏是這種平靜教他心裡某種莫名情緒開始作祟。
蔣成停了好一會兒,到下一個紅綠燈路口時,忽而低聲補充了句:“不過,這種事你其實直接跟我說就行了,不用通過方忍。”
他說:“就算那天有會,也得分輕重緩急。回頭我會跟他們說,以後不要再在你這多嘴多舌。”
“……?”
舒沅聽得一愣。
雖沒應聲,滑動屏幕的手指卻瞬間慢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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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竟,就算是因為不習慣她現在狀態,所以施舍著偶爾賣賣乖,可這語氣也太不‘蔣成’了。
聯想起今天蔣母私下裡跟她商量時說的話,更是哪想哪不對:
難道蔣成知道自己想要用“旁門左道”溫水煮青蛙,騙他和平離婚了?
可是按他的脾氣,知道了怎麼可能會是這種反應?還是說蔣成進化了,知道簡單施點小恩小惠自己不領情,為了重新佔據主動權,開始以退為進了?
車廂內氣氛因她的沉默而趨於凝滯。
可還沒等舒沅捋清楚思路回應,一旁的蔣成卻先一步做了決定,等她反應過來,車已經靠向路邊停下。男人單手解開安全帶,幾乎下一秒,氣息便瞬間蓋過來,將她摟進懷中。
她嗅到他身上那股薄荷香氣。微長的發梢掠過她耳廊,絲絲的痒。
繼而這痒蔓延到唇上。細細密密,自上唇到唇角,親密廝磨,交纏,直至牽連出細細銀絲而分離,他溫熱呼吸盡數噴灑頸邊,頸窩如同被灼燙般一片燒紅。
她熱起來,隻得推他。
卻助長他抬頭,溫熱的唇蹭過她耳廊,前視鏡裡,伴著一個寒顫,她雪白面皮瞬間紅至幾近滴血。這過程快卻不激烈,繾綣不失細碎,然而多年來她在這方面都極被動,又是一吻碾磨,幾近失氧的腦袋許久才恢復思考,她低喝:“蔣成,你發……發什麼瘋?”
更狠毒的話就哽在喉口。
然而蔣母在離開前的千叮嚀萬囑咐忽而響徹耳邊——對待蔣成,硬來肯定不行,否則沒人壓得住他脾氣,還談什麼離開?於是這麼輕飄飄一句更像嬌嗔的話落地,她原本想要推開他的手也隻得落回原處,依舊任由他抱著。
他抱了很久,什麼話也沒說。
畢竟他從不是什麼情緒化的人,更不是坊間敏感多情的文藝青年,相反,和他略帶女相的好容貌毫不搭襯,他是個極度自傲果斷,且野心勃勃有目標的人。在這種時候,說什麼話都不像他。
他甚至也不知道怎麼表達——從小到大隻有別人順著他,他怎麼可能因為自己無來由對家庭的渴望,說不清道不明的愧疚,隱隱約約冒頭的那點微妙感情,就低頭說對不起?
何況,他欠她的也並不是“對不起”。
婚姻裡需要的不是“對不起”。
他好像什麼都明白,可是許多話無從說起,到最後,也隻是說了句:“我第一次親你,也是在車裡。”
明明眼神軟成一灘水,結果還是沒輕沒重咬破了他嘴唇,讓他足戴了一禮拜的口罩上學。
——被吃豆腐的明明是他吧?
果不其然,她眼神一動。
聲音忽而變輕了些:“哦,那是我初吻。”
“難道不是我初吻?”
“……”
她掩飾似的擺了擺手。
臉上不知是方才蒸騰的餘溫或被突如其來的回憶激紅,隻敷衍著:“算了,親就親了吧。不知道你怎麼了,最近老回憶什麼過去啊。”
她的感嘆其實更近似於一種無奈的逃避。
然而兩人擁抱最終分開時,借著路燈餘光,她忽而瞧見蔣成唇上從她這借去的一抹紅——還是今年最流行的豆沙色,放在他這張臉上,簡直宛如行走的口紅廣告立牌,女人都塗不出這樣唇紅齒白,妍麗出群。
“怎麼了?”
蔣成還不明所以,歪頭看她。
好笑的心情頓起。
或許因為她今天終於得到離開他的錦囊妙計,兩個月的鬱結都有了出口,竟然一下覺得豁然開朗,連帶著看他都偶爾順眼起來,還好心伸手,給他抹了抹嘴唇。
手指揩過。
像是惡趣味,又像是真心話。
她笑著說:“反正,我就不喜歡回憶過去——總感覺自己像是撿了便宜的青蛙公主似的。”
*
自從那天從蔣家回來,雖說解釋不清楚原因,但舒沅的情緒確實突然轉好了不少。
一切仿佛又回到了數月前,三明治是雞胸肉加全熟蛋、偶爾配一片芝士的三明治,白裙子也放回壓箱底的位置。他偶爾會來接她下班,更多時候,她會在下班後提前做好晚餐,等他回來一起吃。
偶有的波瀾仿佛就這樣掀過一頁,在蔣成這,舒沅還是那個最愛他也最包容他的舒沅。
唯一的改變隻是他也越來越多地學著怎樣回饋以關心,於是諸多珍貴補品、拍賣會上高價拍下的鑽石珠寶、當季高定,都愈發源源不斷地被塞進了家裡三層的儲物間。
她都接受,偶爾親親他臉頰,是平和廉價的回禮。
隻在他所無法注視到的地方,她工位桌抽屜裡,那本裝訂好的倫敦遊覽手冊,慢慢變得越來越厚;而家裡書房那幾本多年無人問津的英漢字典和英文原著書,也開始夾雜著越來越多的手寫筆記。
——“舒沅。”
時逢午餐時間,她早早在員工餐廳用餐回來,正窩在工位上聽雅思聽力。
太久沒撿起來英語,以前那些個啞巴英語的讀寫底子再厚,在對話面前也顯得薄弱。
舒沅有些苦惱,聽得一雙烏青眉緊皺,連一貫顯福氣的圓臉似乎都苦巴巴起來。
還沒等重聽,卻是剛才連叫了她兩聲都沒被注意到的人,先一步纡尊降貴地走到她桌前,打斷她思緒。
入目是一雙水白色鑲鑽高跟鞋。
舒沅認得這個款,大概是某個品牌之前做的限量版型,她也有一雙,不過是批量買的——各個大牌的限量都混在一起,蔣成讓方忍搬回家,她隻粗略掃了眼就扔進了儲物間,因為跟太高,她穿著腿肚子直發抖,隻能闲置。
但面前這個人穿得卻氣派十足。
小腿半點贅肉也無,筆直纖細,再往上看,腰也細長,連胸前起伏都與她氣質匹配得當,撲面而來的千金大小姐氣質,放進影視劇裡就直接能套用的模板。
她抬頭。
面前人看著她,她也看著對方。
這張記憶裡唯一能和顧雁爭校花位置的臉,當年校園貼吧裡無數男同學為之爭城南校花位置爭得雞飛狗跳。
和顧雁明豔打眼的美麗不同,葉文倩的美,永遠是清麗溫妍,潤物細無聲的華美。
多好看啊。
這麼多年,始終如一的好看。
舒沅的心忽而一寸寸冷下去。
摘下耳機,對方的聲音傳到耳邊,更是與當年毫無變化,依舊平和溫柔:“舒沅,好久不見。果然,聽顧雁說你在這裡工作——我們公司之間正好有合作,今天過來開會,想著得空了,開完會還能來看看你,敘敘舊,幸好。”
幸好什麼?
舒沅扯出一個皮笑肉不笑的笑容。
可她依舊起身,伸手。
兩人的手指交握,一冷一熱。
她溫聲說:“你好,葉小姐,很多年沒見了。”
作者有話要說: 葉文倩:看姐的鞋。
舒沅:哦。
葉文倩:不羨慕嗎?
舒沅:我家裡這些都是按斤買的。
葉姐,你在首富面前炫富是認真的嗎?
今天也是快樂碼字的一天,希望你們也是快樂看文的一天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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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世上真的有生下來就注定是公主的女孩嗎?
從前舒沅父母尚在時,她曾無數次窩在媽媽懷裡這樣問過。
媽媽也無數次在臨出門前不厭其煩地回答她。一邊說,一邊扒拉著她的長發,左理一下右順一下,直至像變魔術那樣,為她扎起個漂亮又端正的高馬尾,一張粉白團子臉毫無遮掩地展示人前。才又終於笑著下結論:“怎麼沒有——你還不是公主呀?你在家就是小公主呀。”
“……媽媽,你別騙人了。”
然而小舒沅撇著嘴,並不滿意這個回答。
怎麼可能滿意呢?她雖然小,可也明白:公主才不穿大碼的裙子,也不會買折價的涼鞋,更不會被人叫成“死胖子”、“胖妞”、“肉包子”、“太子奶”。
世界上從沒有不被人追捧的公主,媽媽也不過是在哄她而已。
偏偏那時電視上還常播臺灣偶像劇,舒沅難得拋下書本沉迷其中,至今記得清清楚楚。
裡頭嬌俏可人的玲瓏少女名叫“小麥”,一夜暴富家大業大,還有四個玉樹臨風的王子圍繞身旁——從此後很久,在她心裡,隻有那樣的才稱得上公主。漂亮又備受寵愛,得到過,才有視金錢如糞土的底氣。
對比起來,自己算什麼公主呢?
但好在她和自家老豆一樣,都是心很大的人,失落也失落不過那麼五分鍾。
要是老豆送她到學校門口時,能多塞來五塊錢,讓她心滿意足摸摸胸前卡包裡攢得鼓鼓囊囊的零錢,瞬間便也就把煩惱忘了。
——算啦算啦,有錢買甜筒吃,簡直沒有人比舒小沅更公主了!
她就是這麼容易滿足的小孩。
在諸多矛盾交織的想法中不知不覺度過大半少年時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