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比之上一回鬧出腥風血雨的地王競拍會,短短幾個月功夫,燕市的地價早已經翻漲了將近一倍,業內評估的價格也越來越不保守。七塊地中有一塊尤其大的,面積足足達到四十八萬平方的位於城南市郊的2號荒地,由於地塊太大,甚至還被猜測最後的競拍金額恐能超過八千萬。
林驚蟄凝視這塊地良久,城南五寶山,林驚蟄對這裡和這個名字印象深刻。
這裡現如今還是一塊與城南市區繁華的地塊截然不同的荒郊野嶺,但幾年之後,那裡卻已經建立起燕市最最著名的火葬場。隻因為旁邊的五寶山山坡平緩,風水溫和,正是最最上等的一處墳地。
上輩子林潤生死後,就被葬在這裡。
墳地和火場風水溫和不假,但建立之初,周邊幾處已經將要開發完全的樓盤很是驚天動地地鬧了一把。還沒交房的業主鬧騰著要求退款,和開發商扯皮互撕,又是拉橫幅又是鬧事兒的,搞出的動靜在幾年後仍有餘波。總之林潤生去世那一年,五寶山周邊的房價整體都比燕市其他版塊的樓盤低了至少百分之二十,且一二手房的交易量少到可憐。
業主們倒是想賣吶,可有誰會願意買這瘆得慌的地方?
“準備競拍材料和資格證明。”靜默良久後,在鄧麥茫然不解的注視下,林驚蟄放下介紹書,點了點2號地的內容,沉聲開口,“意向書裡就寫二號地,準備好之後盡量快點交上去。”
鄧麥聞言一愣,隨後回過神來,隻當林驚蟄突然發現了2號地裡的商機,趕忙道:“我知道了,我這就去準備。對了,林哥,現在祁凱那邊這個狀況……咱們的意向書是不是走個路子,保密一點?”
“不用那麼麻煩。稍微保密些可以,適當的時候也能泄露些消息出去。”林驚蟄微微一笑,轉頭看他,滿臉都是他搞不清內容的耐人尋味,“我還怕他不知道呢。”
對祁凱這種一直嗡嗡亂飛的惱人蒼蠅,既然忍無可忍,也該來次狠的了。
第四十七章
齊清這一邊, 祁凱叼著根雪茄吊兒郎當地窩在自己待客區的沙發裡, 並不為前來拜訪自己的兩個客人而顯得嚴肅一些。但事實上江恰恰和齊清也不敢有異議, 他們幾乎每天都專程來這一趟,卻並不是每天都有幸能被祁凱接見的。
齊清將自家公司近段時間內容劇烈變更的人事名單放在茶幾上,同妻子江恰恰對視了一眼, 都看出了對方眉宇之間的憂愁。
他們群南那邊的公司雖然沒有注銷名字,也差不多形同倒閉了。兩人初到燕市,準備東山再起, 確實早就打算吸納一些優秀的員工。說實話祁凱剛開始想到用這一招對付林驚蟄的時候, 他們心裡還很樂意呢,畢竟現在人員稀缺, 有能耐的人各個都奔著早有基礎的大公司和看起來有未來發展前途的新貴公司跑,以他們倆現如今在燕市的人脈和名聲, 很難在短時間內招募到願意來此的人,祁凱的這個吩咐, 辦好了反而是在為他們自己分憂解難呢!
一開始也確實皆大歡喜,憑借祁凱的手段,他們拿到了原本根本不可能拿到的招標會參與資格, 租到了原本根本不可能租到的燕市供不應求的寫字樓, 也在短短幾天之內便招募到了符合他們發展階段預期的優秀員工,不少原本奔著始於地產那場地王交易名聲去的人才,也都被他們開出的高薪挽留了下來,有了員工和正規的場地之後,原本好像搭了個野臺子在唱戲的齊清地產形象迅速正規了起來。
更因為諸多求職者的宣傳, 他們在燕市的地產界從籍籍無名猛然有了不少存在感,近些天沒有祁凱運作,也開始漸漸有人主動上門來求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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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清當時很愉快,還同江恰恰聊天時說起自己剛開始決定跟隨祁凱而因此得罪林驚蟄的忐忑,現在看來,他們的選擇果然是正確的。
可惜愉快的氣氛沒能保持太久,沒過幾天,還在沾沾自喜的夫婦倆就發現到了一些超出他們預計的情況。
齊清看著對面仰躺在沙發裡放松闲適的祁凱,斟酌了一會兒措辭,小心匯報:“祁總,最近來面試的人越來越多,我們聽您的吩咐,把所有準備登門始於地產的人全都聘用了,到今天上午為止,一共已經三十七個人。”
祁凱劈著腿搖晃膝蓋,上半身仰躺在沙發的靠背裡,後腦勺越過靠背頂端,面朝著天花板。他閉著眼睛抽了口雪茄,並不是很願意搭理對面的兩個人,聞言隻是懶洋洋地嗯了一聲,連眼皮子都沒動一動。
他雖然讓齊清和江恰恰為自己辦事兒,打心眼裡卻未必看得上他們,或者說他本來就看不上從別的城市千裡迢迢到燕市討生活的人,更勿論齊清和江恰恰還毫無背景,在身份上同他有著宛若鴻溝的差距。
齊清明顯可以感覺到他的愛答不理,心中有些酸楚:曾幾何時,他也曾扮演過祁凱的這個角色!在群南,他要身份有身份要地位有地位,父母有能耐自己還經營一份前景不錯的產業,周圍的人原本都跟捧祁凱似的捧他,可到了燕市,猛然就成了孫子。
他有他的自尊,祁凱不想見他,他也未必真心想來,可生活是現實而殘酷的,就如同當下。
齊清沉默了片刻,還是壓抑住了內心的情緒,溫順地接著道:“……這三十七個人,有四個原本不肯留下來,我就像您說的那樣提高條件吸納他們做了公司的管理層,薪資是一個月一千兩百元。剩下的三十三個,您看一下,名單在這裡,每個人每個月的待遇大概都在七百到八百之間。”
祁凱接過看了一眼,眼睛立刻睜得略微大了一些:“怎麼這麼多?”
每個月的人員工資開銷接近三萬了,他公司裡的員工比三十七這個數字多了好幾倍,每月的薪資開銷也不過隻比這個數目多出一點。
齊清苦笑:“是您說的隻要留下人來不計一切代價,有些人態度很強硬,咱們隻能開出高價,最近幾天可能是消息傳出去了,有很多人直接奔著這個數目來,張口就提七百八百。這個數目已經是控制之後的結果了,現在人事已經攢下了很多遞來的簡歷,還有正在其他公司工作想要跳槽來的,我們都拖延到了月底才面試,否則何止是三萬,每個月五萬恐怕都不夠開銷。”
祁凱聞言沉默了片刻,認真說來,這是他的鍋。
但他從不是願意認錯的人,心中尷尬,表情反倒越發的強硬。他皺起眉頭,將文件拍回沙發上,側目斜睨齊清:“所以你今天過來是想說什麼?”
齊清當然是想來要錢了。當初祁凱提出這事兒的時候,他隻想到自己也能得好處,又覺得大腿不易抱,應該增進合作雙方的感情,因此拼了命朝自己身上大包大攬。祁凱不知道是真忘了還是假忘了,一直沒提錢的問題,齊清便也不好意思開口,招募到的這批員工,掏的全是他和江恰恰的老本。
他手上其實還有點積蓄,是原本齊清地產在群南開發的樓盤項目款,經營不良後他索性就拖著沒給這筆錢,帶到燕市當做了公司起步的資金。但再多的錢,也經不起這樣的禍禍啊,江恰恰為這個近幾天同他吵了很多次,中心思想就是覺得祁凱這人太不地道。原本以為天上掉餡餅,結果咬了一口,餡兒居然是苦的!
祁凱給他們從林驚蟄手上搶來的寫字樓剛開始看著還好,面積採光樓層什麼的都很合適,但籤完合同之後,江恰恰就意識到這塊地方對他們而言非常不實用。這裡太貴也太大了,齊清地產已經不同於當初在群南的時候,他們根本沒有那麼多的員工要安置,也沒有足夠的項目收益支撐他們租賃這樣昂貴的辦公場所。祁凱不是聖人,當然不可能出這筆錢,江恰恰和齊清又不敢在打包票之後隨便反悔,因此整整兩年的租金完全是咬著牙掏出來的。
可房子是他們自己要用,自己掏錢也就罷了,員工工資開支算是怎麼回事?!
齊清地產現在沒項目,起步階段招募十來個人足足就夠用了,剩下的全是祁凱的意思,正常情況也絕不需要開出現在這樣比市場價高出至少一倍的工資。
這些額外的開銷是為什麼來的?大家心知肚明,祁凱怎麼能心安理得地一點也不給?
齊清踟蹰著,來前他和妻子商量過一定不能吃下這個啞巴虧,但又擔心點破了裝傻的祁凱會讓雙方關系直接破裂。這不是他樂意見到的後果。
但還沒能等他開口,祁凱丟在沙發裡的大哥大就鈴聲大噪起來,祁凱爬起來懶洋洋地摸起來接通,沒聽幾句話,原本懶散如水獺的狀態當即一變,整個人都像是被注入了一劑強心針,精神奕奕起來。
他刷的一下坐直了身體,雪茄也不抽了,直接取下來丟到一邊,朝著電話那頭問:“你確定嗎?消息來源絕對沒有紕漏?!”
也許是得到了肯定的回答,他的眼睛立刻更加亮了,像是投入白水銀裡的兩顆黑寶石,整個人都洋溢著躍躍欲試的激動。
“行!行!我知道了!”他對著電話說,“你下午來公司跟我詳談,始於地產那邊的動向盯緊一點!千萬別被他們給發現咯!”
然後他丟開那塊磚頭似的大哥大,亢奮地站起身在屋裡踱步繞起圈來,一邊繞圈一邊又像是在思考,不住若有所思地點頭,口中道:“好啊……”
齊清被他這模樣嚇了一跳,登時也緊張起來,剛才想說的話也立刻吞回了肚子裡:“祁總,您這是怎麼了?”
祁凱被打斷思考,瞥了他們一眼,也許是太需要人來分享他現在內心的喜悅了,立刻回到沙發區坐下,前傾身子一指點動桌面:“姓林的這丫太他媽賊了,知道下月底的那場招標會麼?”
“知道啊。”怎麼可能不知道,齊清就為了這場招標會才抱的祁凱的大腿,拼了老命表現才弄到一張資格證,隻為了能在招標會上弄到一小塊地,分食一口燕市高速發展的地產蛋糕。
有關於這一回的招標會,祁凱還同他們特地開了一次會,將即將參與拍賣的地塊和即將與他們競爭的公司一家家列出分析過。齊清有些疑惑:“您當時不是說始於地產不參加這回招標嗎?”
祁凱恨恨道:“是啊,所有人都被他給涮了!要不是我一直讓人盯著,也得被蒙!你知道剛才那電話說的什麼?!”
齊清心中隱約生出了一點點猜測:“難不成……他們突然交競標材料了?”
“對!”祁凱一拍大腿,“估計是怕消息泄露,鄧麥那丫還託了個熟人,神秘兮兮到今天上午才遞上去,艹!差點就他媽被騙了!”
始於地產從公司創辦以來,總共就買了三塊地,這三塊地的其中兩塊地合並出售讓他們賺了將近一個億,剩下那一塊地現在也成了城北CBD商圈規劃中的核心地點。那場城北地王交易可以說是讓他們一戰成名,燕市地產業內部甚至偷偷給林驚蟄起了一個“點金石”的外號,對他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行,尤其涉及到地塊交易方面的,總是頗多關注。
因此這場招標會開始宣傳以來,就不斷有人試圖捕捉始於地產的動向,開價越來越高,隻想借由始於的選擇來分析參標地塊未來的發展。但遺憾的是,在這樣的萬眾矚目之下,始於地產卻始終平靜如一潭死水,從林驚蟄到鄧麥,這兩個管理者好像有志一同地遺忘了這場盛會。
眾人從三個月前就開始鬧騰,到現在距離招標會結束資料遞交隻剩下一個多星期的時間,仍沒發現任何蛛絲馬跡,便漸漸確定始於恐怕是真的不會參加了。
匯聚在此的目光一哄而散,祁凱當然也不例外。要不是最近一段時間雙方矛盾加深,導致他又額外增加了人手重新盯緊林驚蟄的動靜,恐怕就連他也被林驚蟄這虛晃一槍給瞞了過去。
齊清聽完後同樣十分驚訝,他湊近祁凱:“真的假的?不會是假消息吧?”
祁凱沒回答,緩慢地搖頭,似乎已經沉入了思考,片刻後猛然起身,去辦公桌處的抽屜裡翻出一冊資料和大大的地圖。
“二號地……”他將地圖翻開,目光銳利地在上頭搜索,片刻之後,指尖停留在一處,“找到了!”
齊清不明狀況,但也迅速湊近來看,江恰恰放下一直端在手裡的茶杯也轉了過來,看到那塊地的瞬間便有些遲疑:“四十多萬平方……?”
這面積於她而言未免太大了一點。
齊清翻開那本冊子找到二號地,看完介紹之後也有些咋舌,他以往在群南發展,那邊的地價遠不如燕市高,哪裡見過那麼貴的地,忍不住便仔細分析起來:“這塊地我之前看過啊,城南五寶山,那一片兒城區地價本來就貴,這麼大一塊少說得好幾千萬了吧?”
祁凱卻見多識廣,以往在群南幹走私生意時有時一次利潤就能到達這個數目。雖然因為陰溝翻船,那些鈔票差不多已經被清剿幹淨,但他底氣終究在這裡,聞言不禁嗤笑一聲,在心中嘲諷對方眼界低窄:“地哪有便宜的?始於地產上一塊地王還拍了一億六千多萬,當時他們那兩塊地的成本加在一起,也差不多要五千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