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站好一會兒房裡的人都沒能發現房門口站了個人,沈從殊伸手,敲了敲門。
“叩”“叩”兩聲,打破房裡僵局。
病房裡兩個人同時朝沈從殊看過看,莊巖看見是沈從殊來了,肉眼可見大松一口氣。至於宋樾,隻抬起眼眸,看向沈從殊,整個人仍是冷冷冰冰,看著沒有什麼情緒。
莊巖見沈從殊如見救世觀音,眼裡迸發希望的光,對著沈從殊說道:“沈小姐,你來了?”
沈從殊朝著他點一下頭,而後抬步進病房。
進去後,看一眼莊巖手上端著的餐食,隨意問:“在吃晚飯?”
一碗海鮮粥,聞著香味撲鼻,用瓷盅裝著,盅上雕刻花紋,花紋繁復,看著無比精致。比她下車後隨意買的用一次性餐盒裝的蔬菜粥不知好上多少。
她倒是忘了,現在宋樾不缺人照顧,也不缺人為他做飯。
莊巖就等她問這一句,苦臉回答:“藺總已經一天沒有吃飯,到現在也沒有胃口。”
哪裡是沒有胃口,壓根就是厭食!莊巖跟著宋樾這麼長時間,一年半了,就沒看他好好吃過一頓飯,食量少到令人發指!哦,其實也是有的,大約和藺老爺子一起吃飯的時候會被督促著多吃一點兒,但老爺子哪兒有時間天天看著他,管他這個?
莊巖看沈從殊進來,放下粥:“沈小姐你和藺總聊,我先出去了。”
走得很快,離開的時候,還不忘記順手帶上了房門。
很快病房裡就隻剩下沈從殊和宋樾。
沈從殊先將手上提的東西往櫃上一放,而後端起方才莊巖放下的海鮮粥,將它遞至宋樾面前。
“一天沒吃飯了,不餓?”
沈從殊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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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宋樾坐在病床上的模樣,一身家居打扮,碎發凌亂垂下,配上他仍有些蒼白虛弱的臉,頗有一種病弱的美感,與記憶中的那個矜傲冷淡的青年重疊。前兩次都看他一身西裝,實在是讓人感覺到陌生。
“那是什麼?”
誰知道宋樾根本看都不看一眼沈從殊端來的粥,而是看向另一處。
沈從殊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落在她剛才放櫃上的米粥上。
“我剛才在樓下買的蔬菜粥。”沈從殊回答他。
宋樾沒有再問什麼,隻開口,指揮沈從殊:“拿來。”
手也輕抬而起,放置於半空之中,一副等著沈從殊將東西遞送至手上理所應當的模樣。
沈從殊:“……”
不隻少爺脾氣漸漲,連命令人也如此理所應當。
不和生病的人一般計較。
沈從殊放下手裡的瓷盅,而後將桌上她買的那一碗粥提起,先拆開外面包裝的廉價塑料袋,再將紙質一次性碗遞至宋樾的手中。
接著,不用沈從殊再提醒,宋樾垂首,開始用勺舀粥,送進口中。
沈從殊沒有再說話,就這樣看著他一勺一勺吃粥。
隔一會兒,宋樾停下抬眸,看一眼不遠處的方凳,開口問她:“有凳子,不坐?”
沈從殊拉凳子過來,坐下。
就這麼坐在宋樾床前,看他將她樓下兩塊錢買的粥一點點喝完。
喝完後,沈從殊從他手中接過空紙碗,起身,扔進床尾垃圾桶中。
沒再坐下。
“你休息吧,我先走了。”
沈從殊對宋樾說道。
她下午打電話和喬玉華說過了,今天會晚一點過去。
宋樾聞言,喝粥以後才緩和的神色頓時變了,眉頭微皺,冷下聲調問:“你才來,這麼快就走?”
沈從殊靜靜看著他。三年時間過去了,說實話,宋樾甚至比三年前更加好看了,時間賦予他更成熟豐富的內心和人生閱歷,也讓他在旁人的眼裡顯得更為超然出眾。
半晌,沈從殊也沒有說話,宋樾:“你……”難道就不能多留一會兒?
在這時,沈從殊卻截斷宋樾即將說出的話,輕聲開了口:“我這次來,其實隻是想來告訴你,就讓從前那些該過去的都過去吧。三年了,應該放下了。”
“你應該知道,我已經有新的男朋友。”沈從殊頓一頓,終於還是說:“宋樾,你以後,還是別再來岱城了。”
第87章
宋樾沒想到, 沈從殊來,是為了和他說這個。
到嘴的話被咽回去,隻覺得血氣上湧, 喉間一股鐵鏽般的腥甜。
臉色瞬間變得煞白。
沈從殊大約不知道,他來這裡, 是反復鼓起多大的勇氣,跨越道德的桎梏。沒錯, 他是知道她有男朋友,甚至知道她和他男友互相見過親友感情穩定, 可那又如何呢?他沒日沒夜睡不著覺,沒有別的辦法。他也等不了,唯恐不知哪日等來的就是她與男友婚訊。
可盡管他背負枷鎖違背道德而來, 沈從殊都不願意給他半絲機會。
“沈從殊,你怎麼做到的這麼狠心絕情?”
手緊握成拳,無力感和挫折感席卷了他。這一兩年稍稍平靜,久未感受到的心像撕裂一樣的感覺, 又去而復返,宋樾用右手捂住心髒的部位,感覺那裡已經千瘡百孔,不知道還有多少心可以給沈從殊來傷。
最起碼, 他以為她多少還會對他有一點點的憐惜。
可她竟然選擇現在來和他說,他正病著的時候。是真的, 對他沒有了任何的感情。
這個認知, 比知道她有新的男友時, 還讓他難受。
“沈從殊。”
宋樾抬起眼眸, 眼裡幽深似海透著濃烈的絕然,似自毀般的瘋狂:“你告訴我, 你是真的一點兒也不喜歡我了嗎?你對我沒有感覺,昨夜又何必管我去不去醫院,何必管我死活?沈從殊,我隻要聽你說一句,隻一句,我就死心,再也不來岱城,再也不來找你。”
“沈從殊,你說啊。”
從宋樾身上忽而噴薄而出的強烈情感,讓沈從殊怔愣。
其實已經過了三年,感情至少會隨著時間逐漸變淡。沈從殊以為,他至少不再像從前。可沒想到,宋樾的情感卻像是經年的烈酒,越釀越醇,越發濃烈。
在宋樾的逼視下,良久,沈從殊才找回自己的聲音:“我……”
可幾度張口,都啞然不能發聲。
宋樾盯視沈從殊,不錯過她臉上任何一個神情和細節,見她如此,喉嚨發幹,隨之逼問道:“沈從殊,你也不能欺騙你自己,是不是?”
如果這個世間有地獄,他恐怕也無法阻攔自己,他會拉著沈從殊一起,下地獄。他已經嘗過所有的苦,他要他嘗過的苦,讓沈從殊全都再嘗一遍,讓她知道,她都對他做過些什麼。她那麼殘忍,卻沒心沒肺活在這個世間,交了新的男朋友,有了新的生活,將他拋之腦後,再也想不起他。但是他呢,這三年,仿佛活在暗無天日,無邊的地獄裡,在那個沒有沈從殊的世界裡,看不見光,失去未來,逃不掉,掙不脫。
沈從殊的確無法欺騙自己。
但人隻要狠一狠心,沒有什麼話,是說不出口的。
在宋樾的逼視下,沈從殊搖一搖頭。
“你錯了,宋樾。”
沈從殊緩緩開口,說道:“不論是昨夜你生病去管你,還是今天過來看你,都隻是基於對曾經的前男友應有的關心和責任感,我總不能讓你在我的家鄉出什麼事。但是,這並不是什麼所謂的喜歡,更不是愛。”
“我已經交往有新的男朋友,沒有感情我不會選擇他。你說,我現在喜歡著,心裡愛著的,究竟是誰呢?”
沈從殊靜靜看著宋樾,一句一句話說完,看著宋樾才剛回歸短暫平靜的神色土崩瓦解。
她扭頭,不再去看。索性轉身。
“我走了,宋樾。”
背對著宋樾,沈從殊說道:“回去榕城吧,那裡才是你的家。”
這幾日,止不住的蠢蠢欲動,內心的煎熬,隻有她自己一個人才知道。
她原來也沒有放下,但她必須學會放下。
不適合就是不適合。
不給自己留一絲一毫的後路,說完,沈從殊抬步便走。
就在這時,沈從殊聽見身後傳來極大的動靜,終究是不放心,轉身去看,什麼都還沒有見到,便被一個滾燙的身體,擁入懷中。
“姐姐。”
在三年後,重遇至今,宋樾第一次清醒著喊她一聲姐姐。
“你能不能不走?”
宋樾緊緊抱著她,用盡畢生的力氣,因著情緒波動過大,眼眶裡有盈潤的湿意,眼尾泛著潮紅,隻眨一下眼睛,淚便如玉珠,順著他臉頰滑下:“我求你,沈從殊,不要隻愛你的男朋友,你也愛一愛我。”
沈從殊從來沒有那麼直觀的看到過宋樾哭。
耳邊傳來無法止住的低聲嗚咽,沈從殊被宋樾擁在懷裡,他的身體,無法抑制的顫抖。
平日裡冷淡矜傲,對誰也不屑一顧的人,竟卑微至此。
“我忘不掉。”宋樾斷斷續續,在沈從殊耳邊說道,“三年了,我也忘不掉你。我要怎麼辦才好……沈從殊,你告訴我。”
……
“對不起,宋樾。”
沈從殊終於還是推開他,頭也不回,轉身就走。
以宋樾現在孱弱的身體,就算用盡全力,也阻止不了。隻在沈從殊拉開病房的門時,宋樾直直立在原處,如被拋棄一樣孤獨。
“沈從殊,你還是要走?”
他開口問。
沈從殊握住門的把手,倏然停步,卻沒有回頭。
宋樾的心髒如正被人一片一片用手撕裂:“如你所願,隻要你走出這個房門,我以後絕不再來岱城。”
沈從殊聞言,回轉頭,看見他的眼神,冷如平靜死海,眼睛緋紅。
說不清楚心裡的感受,沈從殊微微一頓,旋即點頭:“那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