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你們過來。”
保鏢聽話過來,沈從殊指著床上宋樾, 指揮他們說:“帶著他,我們現在去醫院。”
接著,沈從殊就現場見識了一番,何謂看似昏迷,但拒不配合。
說沒知覺,但其實還有點兒意識尚存。
沈從殊喊他,摸他額頭,他都沒有反應,可一旦有人的手伸到他脖子以下,想將他從床上扶起,他就開始劇烈掙扎,完全不讓人近身,他生病,又是老板地位最高,誰也不敢對他用強。
沒被送去醫院,還真不怪助理和幾個保鏢。
保鏢沒法,又退了回來。
沒人動他,他又躺了回去,隻不過掙扎之後,出一身的汗。
沈從殊走上前,拿莊巖遞上來的毛巾給他擦汗。
他合著眼,本就是一副絕佳的相貌,平時冷漠著,拒人於千裡,可因著現在生病,疏離盡褪,慘白著臉躺床上的模樣,倒是顯出幾分可憐來。可能實在是難受,長而黑的眼睫輕輕顫動,緊蹙的眉也松不開。
沈從殊給他擦完臉,手才剛剛移到他下巴,剛觸碰上脖子,他就像是條件反射一樣,手忽的伸過來,精準抓住了沈從殊的手腕。
他蹙著眉,十分抗拒的模樣,口中喃喃。
沈從殊湊近了聽。
“……不去醫院,不打針。”
頓時給氣笑了。
這麼大了還怕進醫院,怕打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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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就知道了他這麼抗拒的原因何在。
再回想從前,因為身體太好,在一起的長達半年時間裡,宋樾幾乎沒怎麼生病,就算是生病,也症狀很輕微,沒到要去醫院的地步。沈從殊還不知道他有這毛病。
也是,有家庭醫生的人,又何必上醫院去?
嬌貴。
沈從殊止不住的在心底裡對拒不配合的宋樾指點一番,但他到底是個病人,沈從殊語氣也盡量柔和。
“不去醫院,病又怎麼能好呢?”
宋樾抓人的力道其實也不是那麼的大,他正病者,全身上下都很孱弱。
沈從殊隻另一隻手覆在他的手上,輕輕用力,便將他的手從她另一隻手上摘了下來。
……也不是那麼的不配合。
後來,沈從殊就連擦拭的力道也變得更輕,便發現,這很有用。宋樾也就是輕微的抗拒,卻不會抗拒得很厲害,頂多感覺不舒服了,眉頭皺著更緊一些。
找準了辦法,沈從殊再度喊來保鏢,告知他們動作要盡量放到最輕。
隻不過,她剛要退離時,他卻忽然又伸手,抓住了她的手。
“……沈從殊……別走。”
如果不是他閉著眼睛,沈從殊幾乎都快以為他是醒著的。
沈從殊由著他握住,退兩步到床頭,讓出位置。保鏢聽從沈從殊的話,力道變輕之後,這一次果然順利將宋樾從床上扶起背在了背上。
終於順利送進醫院急診科。
發燒近四十度,還有點兒脫水現象,送去就直接被掛了水。
醫院條件有限,最近換季溫差大,晚上掛急診的人也非常多,床位很緊張,連過道也安滿了床。
鈔能力在任何時候都管用,即便是宋樾第一次來的這個醫院,沈從殊陪在宋樾身邊,莊巖去處理這些事,很快,宋樾便被換到了單人病房裡。雖然條件肯定比不上私立醫院,但至少不用像才進醫院急診時在走廊上掛水了。
一通折騰,已經是凌晨三四點鍾。
掛著水,宋樾起初還睡不安穩,眉頭緊蹙著,偶爾低低喃語。
沈從殊就坐在他的床邊,時常能聽見自己的名字從他嘴裡蹦出來,每每這時,他都是緊緊皺眉一副極為難受的模樣,或似不舍得,又似挽留一樣,喊著姐姐。
並不是普通意義上的姐姐,沈從殊清楚知道,那大約也是喊的她。
喊名字時緊緊皺眉,喊姐姐時卻留戀不舍,纏綿悱惻。
說不清是什麼感受,隻是看著這病床上躺著的連意識都模糊的人,心頭微酸,澀然的滋味,溢滿整個心間。
也不知道同樣一個人,怎麼會有這樣大的反差。醒著身體好著的時候,疏離冷漠,又拽又酷。可一旦生病,卻就隻像是小孩子一樣,毫無抵抗力,丟盔棄甲孱弱至極的模樣,讓人心疼。
他始終睡得不好,手上掛著水,卻四處遊移,去尋找什麼的模樣。直到碰觸到沈從殊垂放在床沿邊上的手,握進他滾熱的掌心,才終於放松了眉,逐漸安然睡去。
沈從殊不放心留到早上六七點,等他的燒徹底退下去,才走。
回家換一身衣服,再梳洗一番,便直接去了公司。
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早,到公司的時候,還不到八點半。小徐比她還早到,已經習慣沈從殊天天上班準時踩點,比鹹魚還鹹,看見今天沈從殊來得這樣早,大吃一驚。
不由得問:“殊姐,你今天怎麼回事,來這麼早?”
想起昨天君悅尚府的人要來視察公司,程浩也是難得提前到公司,折騰大家一早上。
事出反常必有妖。
小徐心有餘悸,在這公司裡,沈從殊的地位堪比老板——也不準確,金字活招牌搖錢樹一樣的存在,地位比老板還高!
小徐瞪著眼:“難道今天又是有什麼領導來視察?”
在得到沈從殊的否定之後,小徐才大松一口氣,還好!
工作又回歸正軌,沒有任何意外,老板程浩又是九點半以後才踏進公司,一進公司首當其衝就找沈從殊:“君悅尚府那個樣板間,應該這兩天就能有結果,你說今天我要不要主動打電話給劉經理探個口風……”
話說到一半,盯著沈從殊看了一會兒,見沈從殊手撐著頭恹恹沒有精神,好似沒怎麼注意聽他說話的樣子,轉而問道:“殊姐,昨天是去偷雞了嗎,怎麼好像沒睡飽?”
沒有偷雞,但照顧病人比偷雞還費神耗力。
沈從殊聞言抬眸看他一眼,實在懶得與他廢話。擺擺手道:“安心等著吧,還打什麼電話。成不成,他們都會通知,著急也沒用。”
程浩想想,點頭。
也對,上趕著不是買賣,就算著急,那也得等著。
-
中午的時候,趴著睡了一覺,下午稍稍有了一點兒精神。
到四點多快下班時,沈從殊的手機忽而響起,拿來一看,號碼顯示是莊巖。
早上沈從殊從醫院離開時,宋樾還睡著沒醒,現在也不知道怎麼樣了。
沈從殊沒多想,接了電話。
沈從殊對著電話先說一句:“莊助理,你好。”
等著莊巖說話,可時間一分一秒過去,那邊卻一點兒聲音也沒有。
沈從殊忽然就有一種感覺。
“……宋樾?”
這時,才聽電話那頭低低“嗯”一聲。
接著,就是無盡的沉默。
隔一會兒,沈從殊才問道:“身體有沒有好一點兒了?”
宋樾卻沒有回答這個問題,自顧自說道:“聽說昨晚你過來送我去醫院,還照顧我一晚。”
對於這些,宋樾全無印象。
“沈從殊,是真的嗎?”
他的聲音還極為虛弱,有一些低啞,透過手機從另一端傳來。沈從殊:“你的助理昨夜打電話給我,說你生病很重不去醫院,我……”
“沈從殊。”
宋樾忽然打斷她的話,電話裡,隻聽他咳好幾聲,才啞聲問:“說一句你關心我,很難嗎?”
“……”
這一句之後,兩人的電話,又陷入沉默之中。
“你沒什麼事的話……” 我就掛了。
沈從殊不想再與他說這些,有些事情,過去了就過去了,已經沒有再去爭論的必要。可沈從殊竭力不去碰觸那些往事,宋樾卻不允許。
聽出沈從殊的意思,電話那頭,宋樾威脅的口吻:“你敢掛一個試試!”
但他正生病著,聲音綿軟沙啞實在沒有什麼震懾力。反倒是情緒起伏太大過於激動,導致他在說完短短一句之後就一直咳個不停,沈從殊隔著電話聽著聲音心都跟著揪緊。
過好一會兒,看他實在停不下來,莊巖才從他手中拿過電話,接替他對沈從殊說話,告狀道:“沈小姐,中午藺總醒來以後,一意孤行非要回酒店,醫生說他並發肺炎最好住院兩天觀察觀察,我們好不容易才按住他。”
“沈小姐,你下班還是過來看看藺總吧,藺總他真的很不聽話!”
這如同不聽話的小學生生病住院既視感,沈從殊聽後:“……”
她原是打算昨天管一晚,今天以後都不管了。可到底沒有能忍下心,終於還是應一聲好,才掛斷了電話。
下班之後,攔了一輛車去醫院,路過粥鋪,料想宋樾可能沒有吃飯,打包一份粥順便帶上樓。
果然,上樓之後,站在病房門口,就見莊巖站在病床前,苦口婆心勸吃飯。
“藺總,你已經整整一天沒有吃了,到時候別說肺炎,胃病也要犯。老爺子千叮鈴萬囑咐,一定要讓我們照顧好你身體,我不想人還沒回榕城,就把工作也丟了啊……吃一點兒吧,就一點兒!”
莊巖苦著一張臉,他的心比他的臉色還苦。每次藺總病倒時,就是挑戰他們的時候到了。他畢業就進公司,一年半前被宋樾選中跟在他的身邊。那時候宋樾還在讀大四,大四課程不多,沒課時宋樾幾乎都待在公司裡,年紀不大卻和拼命三郎一樣,除了上課就是工作,除了工作還是工作。強度大到需要好幾個助理。
助理秘書好幾個,但是宋樾隻一個人,鐵打的身體也受不了他這樣去弄,經常會搞生病,發個燒感個冒都很尋常,且他還有胃病,一工作起來廢寢忘食覺不睡飯不吃,胃病犯了旁人看著都替他疼,他卻誰說也不聽,變本加厲,如此循環,跟自虐似的。
跟著久了才知道,宋樾大二時候交往過一個女朋友,分手以後走不出來,把自己喝到胃穿孔。原本很好的身體,在這幾年他可勁的造作下,每況愈下。藺老爺給他配了四個保鏢守著他都不好使。管得住腿管不住嘴,酒吧不去了酒也不喝了,但他不按時吃飯這真管不著,少爺一樣的脾性,又傲又冷,倔起來跟頭牛似的,哪裡管得動啊!
誰都不知道宋樾前女友是誰,但誰都好奇他前女友。莊巖也是去年開始,宋樾頻繁帶他回來岱城,才逐漸知曉宋樾前女友的真面目,也終於知道,當初宋樾為什麼從那麼多能力出眾的人裡,唯獨隻選擇了他。
醫院單人間不大,宋樾嫌人多,將保鏢全趕了出去。沈從殊來時,便見他們全坐在病房外頭的長凳上,見到沈從殊來,紛紛站起來招呼。沈從殊朝他們點一下頭,走到病房門口,就見到莊巖崩潰勸飯這一幕。
宋樾坐起,半靠在病床上,臉色已經沒有昨夜那樣蒼白,稍稍恢復一點兒血色,因著比從前更瘦,臉比從前還看著小一些,五官則顯得更為立體,薄唇微抿,看來的確是極不情願吃飯,嘴角成一個下拉的弧度,冷到掉冰渣的一張臉。衣服已經換過了,卻不是醫院統一的病人服,是他的睡衣,少爺潔癖發作,床單被套枕套全換個遍,沈從殊記得他從前可不是這樣講究,隔餐菜都吃得,微微挑起眉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