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我不知道其他男人是怎樣的,」我慢悠悠地說,「但我確實沒那個閑心,我是個商人,隻關心值得關心的人。」
「謝昭南,」她沉默半晌,抬頭看我,就像是領悟了什麼東西,「瑞林那個項目很值錢吧?」
我:「當然。」
「那你今晚不能隻送我,」她好像打起了精神,立馬揚了揚下巴,高傲而驕矜,「不然我多虧啊。」
「容小姐想多提什麼條件?」我有些想笑,隻能掩飾般避開眼,「洗耳恭聽。」
「外套給我,」她立馬對我伸出手,就像是蓄謀已久,「我要下去看燈。」
我:「……」
「你說的,」她撩了撩耳邊的卷發,語氣理所當然,「感冒就不好了,你想收回這句話嗎?」
「不收回,」我把外套脫給她,「走吧。」
她還是不錯眼地看著我,眼睛一眨不眨:「你難道打算要我一個人下去嗎?」
我:「不然呢?」
「下麵很黑,」她非常不客氣,「而且不安全,你得陪我一起下去。」
我:「可是下麵也冷,我怕感冒。」
「你……」她看了我身上的單件襯衫,想說的話又咽下去了,「行吧。」
但等她關上門,就發現我也下了車,很淡定地站在她旁邊鎖門。
「你怎麼又下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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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怕冷,」我揚了揚眉,「但人比較負責,所以打算擔著感冒的風險看管一下容小姐。」
她大概是沒遇到過這樣不要臉的說辭,硬生生卡了一下,才對我說:「那你上去。」
我答得平靜:「我不。」
「你!」容珍炸毛了,瞪著我,「那你想怎麼樣?衣服還給你?」
「不用,」我輕輕笑了笑,「有瑞林之約在先,把衣服給容小姐穿、護送容小姐看燈都是我的榮幸,如果我不幸感冒了,那也是我倒楣。」
她大概是覺得我這樣說怪怪的,又挑不出毛病,隻能扯了扯身上的外套:「謝昭南,你要是真感冒了,我就把你送到我們家醫院的 VIP 套房去養病,免費不要錢,可以吧?」
「容小姐願意負責?真是善良,」我面不改色,「我們走吧。」
她顯然心事重重,居然沒有繼續追究,隻是披著我的衣服下了臺階,一聲不吭地領著我到了清淞江邊的觀景臺。
大晚上的,燈光昏暗,江面上一片漆黑,觀景臺邊雜草叢生,實在沒什麼好看的。
「以前有人告訴我,」她忽然開口,「這裏有貝殼可以撿。」
我頓了頓,沒說話。
「我就撿到了一次,」容珍託著下巴說,「後來再也沒見過了。」
「這樣,」我安慰她,「這地方就算有貝殼也隻是河蚌,沒什麼好看的。」
「挺好看的,」她皺眉反駁我,片刻後卻沉默了,「就是那一次,我以為駱承瀚喜歡我。」
我淡淡地問她:「是嗎?」
「你應該知道,」容珍垂著眼,「我們從小訂婚,我覺得他就是我未來的丈夫。」
我沒說話,也沒提醒她不該和我說這些。
「十八歲生日那一年,我和他說想去海邊玩,」容珍呼了口氣,「他說沒空。我說我想撿貝殼,他說清淞江邊就有,讓我自己來。」
我知道。
七年前的故事裏,男主角不耐煩地低頭說話,女主角氣沖沖地轉頭就走,而我作為無名無姓的背景板,站在他們身後沉默許久,轉身離開。
「後來我真的撿到了很多很好看的貝殼,不像是江邊的東西,我覺得是他特意放過來的,」容珍側著頭,聲音輕到像是被風吹散,「我珍藏了很多年,即便之後的每一年,他送我的禮物都是吩咐助手買的,我也覺得,一個貝殼就當是一年的禮物。」
「你喝了酒?」我垂下眼,終於開口了。
「你也覺得我在說胡話?」她皺眉看著我,揚著下巴,不太高興的樣子,「我沒有喝醉。」
「不是胡不胡話的問題,」我嘆口氣,「容小姐,你和駱承瀚的戀愛故事,我實在不是一個好的傾聽者。」
「我不管這些,」容珍不太講道理地說,「我心裏難受,你在我旁邊,你就得聽。」
我:「……你果然喝了酒。」
居然沒有聞出來,真是失策。
「我一進去就看見他帶著別的女伴,」晚風徐徐吹拂,她伸手去捋,指尖交織在烏黑柔軟的發裏,卻怎麼都理不清,最後隻能徒勞地松開了手,眼睛霧濛濛的,「就從旁邊直接拿了杯酒去敬他。」
這種宴會提供的酒品種很多,我不知道容珍拿的是哪杯,但這種事現在也不重要了。
兩抹淺淺的緋色染上了容珍的臉頰,她不滿地看著我:「你這是什麼眼神?」說完又朝我走近了幾步,抬起頭,鼻息直逼我的下頜:「謝昭南,你是不是覺得我這件事幹得很蠢?看不起我?你憑什麼嫌棄我?我現在是你的客戶,你不準這麼看我!」
我有些頭疼地後退兩步,拉開了過近的距離:「我沒嫌棄你。」
「你們怎麼都這樣,」她吸了吸鼻子,眼睛裏逐漸盈滿淚光,「你們憑什麼都這樣!」
我更頭疼了:「我怎麼樣了?我那個眼神的意思是欽佩,我佩服你的壯舉。」
「哦……」遲來的酒勁令她整個人看上去都很遲鈍,在原地呆站了一會,忽然再度靠近我,聲音很輕,「我問你,你為什麼不喜歡我?」
我一愣,片刻後反應過來,抬手抵住她伸過來的手,很冷靜地喊她的名字:「容珍。」
她「嗯」了聲,很執著地要掙出手來拉我。
「你要是敢把我認成駱承瀚,」我加大了力氣,威脅她,「我就把你……身上的外套拿回去。」
「你不是駱承瀚?」她的動作停止了,抬起眼很認真地凝視著我,喃喃了幾句我聽不清的醉話後,才恍然大悟般說道,「謝昭南。」
「我在,」我繃著下頜,「容小姐,回去了。」
容珍答得很爽快:「不。」說完很驕橫地拍掉我扶著她的手:「你去給我抓貝殼。」
我:「……」
醉酒了別的不說,性格倒是一如既往。
我:「你找你未婚夫給你撿貝殼。」
「他不會幫我撿,」容珍站不穩,隻能強行撐著欄桿,揚著下巴,「我僱你,你幫我撿。」
我覺得好笑:「你當我保姆呢?還僱我。」
「那你要怎麼樣才幫我?」容珍和我還價,「開個條件。」
我敷衍她:「我隻給我未婚妻幫這個忙,你就不要再想了。」
「那我——」某句話脫口而出之前,容珍忽然愣住了,片刻後才很生氣地說,「你故意的!」
我覺得很冤枉:「我怎麼故意了?」
「我不能當你的未婚妻,」容珍抱著胸,「這個條件不行,你換一個。」
「憑什麼不能?」我注意到她肩膀上的外套都快滑下去了,也沒怎麼認真說話,「我不換。」
「駱承瀚討厭你,」她伸出手指揮了揮,「我喜歡他,所以我也討厭你。」
我被她氣笑了:「容珍,你再說一遍?」
我想著她要再說這種不知好歹的話,哪怕她是醉鬼,我都絕對要實施一些強制措施把她拖回家。
還在籌備要怎麼敲暈她的時候,她卻沉默了,好久才慢慢和我說:「我不討厭你。」
我:「謝謝,那真是我的榮幸。」
「不用謝,」容珍偏著頭看我,忽然重復了一遍之前的問題,「你為什麼不喜歡我?」
又來?
一而再再而三把我認成駱承瀚那玩意,泥人都得有三分火氣,我收斂了臉上的表情,剛想裝兇嚇嚇她,就聽著她又問我:「你喜歡我嗎?」
她的長相其實並不算攻擊性太強的那種,盡管妝容明艷逼人,眼睛卻很圓,是那種很乖很純凈的鹿眼。容大小姐和乖這個字就扯不上任何關系,但抬眼看人的時候,眼尾上揚,瞳孔清澈,就難免給人一種她很無辜的錯覺。
畢竟喝多了,說錯話就算了。
我一時之間有些騎虎難下,雖然對她把我認成駱承瀚十分不滿,但她這麼看著我,我也不好發作,隻能思考著自己的說辭——
「謝昭南。」
直到她喊了我的名字。
我愣住,聽見她鍥而不舍地問:「你喜歡我嗎?」
那些散落在她臉頰上的黑發,仿佛網羅了她的一切情緒,讓她看上去脆弱而易碎。
我垂眼看她:「容小姐,你為什麼要問我這個問題?」
她沒回答:「你為什麼不喜歡我?」
我平靜地說:「容小姐,人要講公平。我不喜歡一個人的理由隻有一個,那就是她不喜歡我。」
「行,公平,」她對這個理由卻出人意料地接受得很快,偏過頭不再追問,隻是幾秒後又轉過頭,有些固執的樣子,「那我喜歡駱承瀚,為什麼他不喜歡我?」
「這你就要去問駱承瀚了,畢竟我講公平,他可能不講,」
我隔著外套拉住她的手腕,「該走了。」
她沒有拒絕我,隻是呆呆地任由我拉著往前走,走到一半又甩開我,語氣飄忽,姿態卻很高傲:「我自己走。」
說完這句話的下一秒,她就崴了一下,差點摔倒在地。
我眼疾手快地扶住她,看見她腳下那雙又細又高的高跟鞋,頓時頭疼起來:「你還能走嗎?」
「可以。」容珍的臉很蒼白,明明暈乎乎的樣子,卻自己慢慢站直了,原先想避開我的手,結果走出一步又崴了一下,於是她默默伸出手臂示意我扶著她,然後靠在我身上,邁著有些歪歪扭扭的步伐,來到了我的車子邊。
鬧了一晚上總算把這祖宗折騰回家了,我把她送到門口,和容家的管家簡單解釋了她為什麼出現在我車上。管家和我連連道謝,表示今天一天都聯系不到小姐,幸虧我把她送回來了,否則他們就要報警了。
我一愣,還想問他們找不到容珍難道沒有聯系駱承瀚嗎,想想覺得沒意思,幹不來這樣仿佛私下上眼藥的事,於是隻是禮貌地笑笑,轉身離去。
回車的時候我才發現,程天翔給我打了七八個電話。
我回撥後他秒接了電話,開口就很吵鬧:「你去哪了啊謝哥,再不接電話我都怕你被容珍暗『鯊』了,剛剛還在那糾結要不要報警……」
「做好人好事去了,」我嫌他吵,把音量調小了一點,「你想太多了。」
他還要說什麼,我的手機卻又撥來了一個陌生來電。
說是陌生來電也不算貼切,因為我記得這是誰的號碼,隻是沒有存進通訊錄。
我和程天翔交代一句就掛斷了電話,接通這個號碼,果不其然聽見了駱承瀚的聲音。
他的聲音很冰冷,聽得出來極其不愉快:「容珍在你旁邊?」
我倚著車門,還沒來得及說話,駱承瀚就又說了一句:「你讓她接電話,回來拿她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