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直說得那位同僚羞愧難當。
裴雲慎以一己之力帶起朝堂男德之風。
自此官員家眷都對我十分欽佩,稱我栽培裴雲慎一棵樹,所有官眷皆庇蔭。
宴會時,官眷們都圍著我表示感謝,並向我請教禦夫之術。
這我哪兒知道,我總不能說裴雲慎是自我攻略的自育型吧?
外頭人人都說裴雲慎是妻管嚴,他還引以為傲,牽著我的手親了一口。
「他們說的也沒錯,我就是離了娘子呀,就活不得啦。」
13
我提前湊齊銀兩交到公主府,長公主不但沒有攬功,還在朝堂上對我多加贊賞,皇帝一個感動竟然給我封了個誥命,我得以進宮謝恩。
來家裏道賀的是一波又一波,唯獨裴雲慎面色不虞,偷偷牽了牽我的袖子,低聲酸溜溜。
「我還以為娘子的誥命會是我替你請來的。」
我隨黃門進了宮,拜謝聖恩。
皇帝對著我猛誇裴雲慎,對裴雲慎的喜愛溢於言表,說裴雲慎就連娘子都教得如此識大體。
裴雲慎卻道,「這些都是我娘子的主意,我們家我娘子管家,我說了不算。」
「我一分銅錠也沒賺過,科考時身無分文,是我娘子賣了嫁妝賺錢供我科考,我能有今日,全倚仗我娘子的本事,我這一生都要仰仗她,護著她。」
他毫不害羞,自豪地道:「我是靠娘子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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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笑說:「舉國上下皆知朕的裴大學士是個愛妻如命的,今日一見,倒不奇怪了。」
帶著厚重的賞賜,我先出了宮門等裴雲慎,車窗外有一抹紅衫閃過,想來是裴雲慎下值了。
我掀起簾子卻對上一張溫雅的陌生面龐,我倆俱是一愣。
眼見面前郎君喉結微動,耳廓爬上艷艷的紅,他連忙垂下眼眸,聲音微顫:「在下失禮。」
我莞爾,讓丫鬟拿了一包點心遞給他:「我夫裴雲慎,如今就職都水司,還望郎君多多扶攜。」
他眸光微微黯淡,沒有推辭,上前接下丫鬟手裏的糕點,微微後退兩步,「多謝。」
而後他又拱手,「夫人為災民慷慨解囊,夫人大義,在下欽佩。」
他話音未落,便卻被斜刺裏伸出的一隻白皙大手推開。
裴雲慎眉梢微挑,面露不善,抬手打下車簾,遮住了我的視線。
「楚大人,下值以後還是快些回家去吧。」
而後鉆進車廂,一臉幽怨地瞪我,瞪得我渾身發毛。
求生欲讓我敏銳地反應過來,我時常在商賈中遊走,對男女大防不甚警惕,習慣性跟誰都打好關系,看來又是拔了這祖宗的逆鱗了。
我清了清嗓子,趕緊劃清界線,「這位就是楚大人啊,我還是第一次見。」
馬車啟動,車廂微晃,裴雲慎沒有如以往那般來摟住我,怕我被顛到。
他張嘴就是刺:「你這哪是在等我?你怕是來看俊俏郎君的!
「翰林院多少年輕才子,你偏偏看中那個楚泉清,看他是探花長得好看?」
我:「我不是。」
裴雲慎:「你竟然在我面前,縱容別的男人勾引你!」
我:「我沒有。」
我試圖辯解:「我那是想幫你賄賂一下同僚,平日裏多忍讓你幫扶你。」
裴雲慎指著打開的點心盒子:「你竟拿給我的點心給了別的男人!」
裴雲慎:「我哪需他來忍讓幫扶!」
他像隻炸了毛的貓:「你看那廝的眼神,恨不得以身相許來給你做妾!」
我扶額:「你想多了,人家也是禦前侍奉的官員,哪能是你想的那樣啊。」
他一臉不可置信地拔高了聲調:「那難不成是讓我洗手退位給你做妾?」
14
長公主曾經說過,裴雲慎跟楚泉清素來不對付。
這倆人的脾性是南轅北轍兩模兩樣。
楚泉清這人風姿綽約,性情沉穩祥和,我看過他的文章,文風簡暢有法,深受皇帝贊譽。
而我那拈酸吃醋的小夫君的文章如其人,辯說屬辭,一針見血。
從翰林院到工部都是出了名的難相與,做事嚴謹細致,無可挑剔。
在我面前裴雲慎就是一個甜膩的小嬌夫,所以我從不知道他在朝堂官場是那麼強勢,也不知道他因此才會頗受皇帝賞識,讓皇帝又愛又恨。
既然如此,我往後見了楚泉清躲得遠遠的就是了。
沒想到啊,回到家裴雲慎大發雷霆,拔掉了我窗外那棵月季所有的葉子。
作孽啊!
我捧著蔫頭耷腦的月季,心痛:「你有什麼事兒沖我來,別拿我的花撒氣!」
他撇開頭,冷哼一聲,學著楚泉清的語調陰陽怪氣,「在下失禮,回屋了!」
然後重重地關上書房門。
我:「……」
我認命地繞到屋後頭,推開窗,從窗臺跳進去。
本以為掉到地上多少會崴一腳,卻踩到了一個木質小幾。
這是什麼時候放在這兒的?
踩著窗邊小幾剛落地,我就看到裴雲慎坐在小榻上,眼尾泛著淺淺的紅,眸色潤澤含水。
他酸溜溜地念叨著什麼,「娘子輕薄兒,新人美如玉。
「但見新人笑,哪聞舊人哭。」
我:「……咳咳。」
他看向我時,眼睫一顫,鼻尖通紅,眼眶裏的淚水顆顆滾落,「你還來管我幹什麼?哭死我才好呢,你好換個俊俏郎君!」
他掀開眼皮偷看我臉色,見我面無表情一臉無語,又嚶嚶嚶起來:「終究是裴郎錯付了!」
我:「……」
他胡亂抹去眼角洶湧的淚珠,聲音微顫:「就算娘子厭棄了我,我也是不會走的。」
我上前一把抽出他坐在屁股底下的話本:「你天天看的都是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
裴雲慎伸手奪過:「那是我的秘笈!」
我恍然大悟:「矯情語錄。」
他捧著書委屈地耷拉下頭,「任我博覽群書,也還是籠不住娘子的心。」
我把他懷裏的書抽出來,嘆氣坐在他身側。
自己的夫君還能怎麼辦?
閉眼寵唄。
我捧著他的臉,小心翼翼吻去他眼角濕意,露出他眼眸中潮湧著的愛意,近乎將我溺斃。
他抽抽噎噎哭著牽住我的衣角,骨節分明的手扶在我腰間,聲音含著微微的啞,溫柔繾綣。
「娘子。」
「在下失禮。」
……這個記仇的小賤人。
15
裴雲慎的同僚上門拜訪時,正值休沐,他正陪我在看賬本,翻著一本古籍在剝松子。
我一向不喜那些筆墨官司,看了頭疼。
他也看不慣我的賬本,直說歪歪扭扭像蟲在爬。
聽到門下來報,他捧著一把剝好的松子仁遞到我嘴邊,我正忙著看賬本,便示意他放在幾上,我等會兒吃。
我:「……」
瞧瞧,又開始無理取鬧了。
裴雲慎是個對加班深惡痛絕的人,他不情不願地去前廳見同僚。
那位李大人急切:「洵縣剛建成的堤壩如今坍塌了一段。
「當初桓王主建堤壩,沒有採用我們工部的圖紙。
「擅自按照自己的想法出了圖紙,在做圖紙時還請教過翰林院楚大人一些問題。
「如今東窗事發,桓王把一切過錯都推到楚大人頭上。」
聽了幾句裴雲慎就皺眉,「可有傷亡?」
「隻有三人受傷,現已就醫,隻是眼下就要到汛期,若不抓緊搶修,怕是要出大事!」
裴雲慎透過屏風看向我,安撫著李大人:「此事你不必管了,我進宮面聖。」
李大人欲言又止,「可這樣就得罪了桓王。」
裴雲慎搖頭:「縱使桓王有通天的本事也瞞不過陛下,堤壩是一定要搶修的。
「若任由他拖下去隻會有更不可測的損失。」
裴雲慎剛出門,外頭就傳了消息,楚泉清已經入獄。
裴雲慎出了宮連家都沒回,帶著都水司直接去了洵縣。
其間我隻收到……無數封家書。
「等你封信,難為你費心了,哪裡就等死我了呢?
「我大抵是熬不過這幾天了,單單是等你的信就心煩得要命。
「你不會偷偷去探監楚泉清了吧?我可是在牢裏有熟人的!」
我:「……」
順手拿來點火,燒了炭爐煮茶。
16
半個多月後的一個夜裏。
月色如水,將夜幕勻和成柔軟的絲絨。
裴雲慎摟著官帽站在門外臺階下,仰頭看我,碎星灑落在他眼眸,皎月在他臉上鍍了半尺清輝。
我擦了擦睡出來的口水,他從未離開過我這麼久,說不想念是假的,我捧著他的臉蹭了蹭,「事情了了?」
他像小媳婦一樣幽怨地瞪著我:「我不在家,你竟然睡得著覺?」
……我抬手給了他親切的一巴掌。
裴雲慎神色古怪,抬手扯住我的手往街上走。
我:「幹嗎去?」
他語調上揚:「帶你去看傻子。」
跟著他圍著路轉了幾個彎,就遇到了清減了許多的楚泉清。
我奇怪道:「你怎麼對楚泉清家這麼熟,沒少來吧?」
裴雲慎氣急敗壞,眉眼都要飛起來,「汙蔑!你這是汙蔑!」
楚泉清也看到了我們,猶豫半晌,還是向我們走來。
裴雲慎斜斜勾著嘴角,賤兮兮地瞥著我:「喲,是在下失禮啊。」
我努力遏制大耳刮子抽他的想法。
楚泉清眸光在我身上微頓,而後沖裴雲慎微微躬身。
「多謝裴大人仗義執言,為我洗脫冤屈,否則楚某怕是會冤死牢中。」
我詫異地看向裴雲慎,這醋精還會做這種好事兒?
裴雲慎攬著我的肩,抬手掃掉落在我肩頭的花瓣,把花瓣扔在地上踩了一腳。
「謝我?你不打我夫人主意,我就多謝了!」
楚泉清微微一怔,面帶窘迫,「我隻是很羨慕裴大人,與裴夫人相識於微末,扶持至今,有妻如此夫復何求。」
說完,他適時地轉身,避開了我的視線。
「我已自請下派江南,多謝你們二人傾力相救,日後若有用得到我的地方,定結草銜環以報。」
楚泉清轉身上了車。
裴雲慎立刻抬手捂住我的眼,掰著我的頭強行與我對視,桃花眼瞪得溜圓。
「你還敢看!不許看別的男人,隻許看我!」
我沖馬車喊:「楚泉清,我現在就有事兒求你,你把裴雲慎也帶走吧。」
裴雲慎把我摁在懷裏,笑得格外得意:「休想,你這輩子也別想擺脫我。」
我攬住他的胳膊,嘆了口氣:「造孽啊!」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