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空間是封閉的,異常悶熱,梁時滿頭滿身的大汗,感覺自己隨時要缺氧死去。
路過一處疑似檢查站的地方,她感到頭上方的物品被各種翻動,但沒人注意到車廂下方這處隱藏的空間。她的嘴被膠條封住,發不出任何聲音。
不一會兒,翻動的聲音停止了,車子又開起來。梁時知道,他們這是順利通過了。
自從被邵輝挾持,她昏睡的時間就越來越長。手機不在身邊,她不知道時間,也不知道自己在哪。隻有日升日落,頻繁地更換交通工具和無盡的趕路。她能判斷出邵輝在一路向南走,可是他要把自己帶去哪兒,要去做什麼,梁時不敢問。
就這樣在路上走了很久,直到有一天,邵輝帶著她上了一艘船。船晃晃悠悠地漂了一陣子,很快,他們到達了一個海島。
上島後,邵輝沒再繼續趕路,而是把她安置在一處民宅裡。這裡應該離海很近,梁時躺在床上,能聞到海水的鹹腥味,耳邊是海浪拍岸的哗啦聲。
這裡應該就是他的目的地了吧,梁時想。
他們在這個地方一住就是好幾天。
邵輝白天會出門,把她單獨關在房間裡。但好在,自從他們來到這地方,邵輝就沒再綁著她。
梁時覺得自己窺得了一線生機。
清醒的時候,她會盡量下床,在房子裡四處走動。
這座房子不大,除了她睡的這間,還有另外一間臥室,邵輝就住在那裡。房子布置得很生活化,各種家具都有,打開抽屜,裡面的生活用品還挺齊全——看起來就像普通人長期生活的房子。
房門緊鎖著,老式的鐵窗上鏽跡斑斑,透過窗戶,可以看到鄰居家的小院,牆上還掛著一塊破爛的民宿招牌。
這裡應該是一處居民區。
就在梁時策劃著如何逃跑的時候,邵輝提著一扎啤酒和幾個打包盒回來了。
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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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梁時站在客廳,邵輝並不驚訝。他把東西往茶幾上一扔,人在沙發裡坐下,視線由下而上瞥了瞥她:“醒了?”
不同於路上的緊繃,邵輝現在的狀態非常松弛,對梁時的態度也溫和了些許。
梁時見狀,虛弱地走過來,試探著在沙發的另一端坐下,“邵叔叔,這是哪裡?”
邵輝咧嘴笑了,似乎對梁時的好態度頗為受用,“告訴你也無妨,這裡是馬來西亞的一個島。”
梁時默默地驚嘆,竟然已經走了這麼遠。
這幾個月,邵輝帶著她一路躲躲藏藏,居然順著緬甸潛入泰國,一路來到了馬來西亞境內。
梁時沉聲道:“原來你是馬來西亞人。”
邵輝沒什麼特別的反應。他抿了一口啤酒,才不置可否地問:“怎麼看出來的?”
梁時感覺得出,這一路上的邵輝非常低調,也極度謹慎。他會給她喂藥讓她睡著,還把她的手腳捆住,可即使是這樣,也絕不曾放任她單獨呆著。
他們走的路線很偏僻,沒有寬敞的公路,全是不好走的山路小道,一看就是為了掩人耳目。
可是,自從上島以來,邵輝整個人就明顯放松了下來,還敢放她一個人待在這間屋子裡。
這說明,他對此地十分熟悉,身份合法,行動自如。他不怕梁時逃跑,真跑了,也有的是辦法把人找回來。
她沒有回答他的問題,隻是接著問道:“其實你沒去過澳洲吧?明明這裡才是你的家。”
邵輝沒搭理她,大口咬著手裡的烤串,按開遙控器,電視裡傳出球賽的背景音。
“你對中國很熟悉,應該是在那邊待了很久,卻忽然把我擄來了這裡。”梁時的心頭浮上一股冰冷的絕望,“你是不是……不打算放我回去了?”
邵輝這才停下大口的咀嚼,把籤子一扔,拿起紙巾擦了擦手。他在沙發上挪了挪屁股,靠近了梁時:“你知道,這個島上有什麼嗎?”
梁時茫然地搖了搖頭。
“這裡有著世界聞名的賭場和娛樂中心,合法的,不合法的,都有。”
他的語氣堪稱溫柔,仿佛隻是在真誠地介紹島上的資源,手卻撫上梁時的發頂,如同在安撫一個小朋友:“老實在這裡呆幾天,會有人領你走,帶你去見大世面。”
梁時的眼睫因為恐懼而微微顫動,幾乎是哽咽著問道:“你要把我送去哪兒?”
邵輝目光輕佻地盯著她,看著她素白的臉,微微發紅的眼角,透著一股楚楚可人的清純。他的手緩緩從梁時的頭頂滑到臉上,手下的觸感很好,像豆腐一樣,水嫩嫩的。
一根手指緩緩摩挲著梁時的臉頰,“你年輕,漂亮,會講中英文,一定是老板們的愛寵。”
似乎是抗拒他的撫摸,梁時忽然輕輕地歪了歪腦袋,他的手指便戳上了她瑩潤的唇瓣。
那一刻,邵輝所有的感官都集中在了指尖的方寸,他似乎再也無法忍耐,猛地把梁時按倒在沙發上,俯下身就要親上去。
梁時嚇得雙眼圓睜,蓄力想要反抗,而邵輝的動作卻忽然頓住,就這麼在上方緊緊地凝視著梁時的臉。幾秒之後,忽然毫不客氣地一把掐住了她的脖子。
“你長得,太像你媽媽了!”
他的聲音因為憤怒而難掩顫慄,掐住她脖子的手指越收越緊:“這張臉,還是那麼能蠱惑我!”
梁時死死地掙扎著,眼淚因為窒息而不由自主地流下來。她竭力發出嘶啞的吼聲:“你這樣……對得起她嗎?”
“我對不起她?這個世界上最對得起她的人是我!是我!可是她對得起我嗎!”
邵輝的臉上現出瘋狂的神色:“是我發現了她的秘密!你以為梁秋聲他老婆怎麼知道的?多虧了我!是我發現的,是我把消息賣給了她!”
梁時一邊捶打他的胳膊一邊狠狠蹬腿。
邵輝的五官已經扭曲成一團:“姓吳的女人有心機,明明是李麗瑩換的孩子,硬是給洗成醫院事故,把你像棵草一樣趕出了梁家。”
他松開梁時的脖子,梁時得以大口呼吸,支撐不住地倒在沙發上。
“自以為騙過了全世界,害得姓梁的親女兒流落在外,這才被我搞到手。”
邵輝猩紅著眼,手重重拍打著梁時的臉:“我要他們的女兒,去當這個世界上最低賤的狗!”
他從沙發上起身,一把拖起梁時往臥室走,將她猛地摔到床上。梁時的裙子早就在掙扎中扯得變了形,脖子上有新鮮的掐痕,身上也被撞得青紫不堪。
邵輝看著她的模樣,露出一絲陰翳的笑,那笑容意味深長,像鉤子一樣扼住了梁時的呼吸。他拿起旁邊的繩子開始捆梁時的手腳,“老實等待屬於你的命運吧,沒有人能救得了你。”
確認梁時已經被綁好,邵輝這才關上臥室的門離開。他坐回沙發上,仰頭灌下一口啤酒,接著看起球賽來。
想到談好的價格,心情格外放松,慢慢就睡了過去。
半夜,邵輝忽然感到呼吸不暢,他睜開眼,視線裡模糊不清,全身大汗淋漓,胸腔裡似有股大力在絞殺著五髒六腑,整個身體都在狠狠得疼。
他想坐起來,卻沒有絲毫力氣,整個人從沙發上滾到地上,震倒了一地的空酒瓶。
黑暗中,梁時打開門,手裡拿著剛剛被自己割斷的繩子,無聲地看著地上猛烈掙扎的邵輝。
白天的時候,她把整個房子翻找了一遍,找到一把帶小刀的開瓶器,偷偷藏在了枕頭底下。
她還在櫃子裡發現了一些家庭常備藥,裡面竟然有抗生素。
梁時將一把抗生素緊緊攥在手心裡,趁著和邵輝對話的功夫,悄悄地放進了打開的酒瓶。
此刻,邵輝似是難受得狠了,趴在地上開始哼唧。透過窗外的燈光,梁時看到他正爬向客廳的矮桌,試圖去夠他的手機。
她跌跌撞撞地走過去,拿起jsg他的手機想要離開。邵輝伏在地上,一把拽住梁時的腳踝:“給我!”
梁時被他一拽,整個人絆倒在地,手機“啪”地摔出去老遠。
邵輝的聲音嘶啞:“救救我……”
梁時驚恐地蹬著腿,想擺脫邵輝的鉗制。可是她本就虛弱,腿軟無力,幾乎被邵輝拽著腳踝拉到身前。
就在她以為自己難逃厄運的時候,忽然,邵輝趴在地上一陣猛烈的抽搐,然後再也不動了。
黑暗中,一切又歸於安靜。隻有牆上的掛鍾在規律地擺動著——
滴答。滴答。
*
梁時醒來的時候,先聞到了濃濃的消毒水味;睜開眼,是醫院病房素白的頂燈。
旁邊的馬來西亞女警官看到她醒了,松了一口氣,用英語問道:“你感覺怎麼樣?”
梁時迷茫地眨了眨眼,思緒一片混亂——這是哪裡,我怎麼會在這兒?
醫生走進來,檢查了一下梁時的基本體徵,然後用英語解釋說,懷疑她因為長時間攝入大量中樞麻痺類藥物,出現了一系列副作用,包括之前的自主呼吸喪失、心髒驟停等。情況比較緊急,幸虧送醫及時,已經脫離了生命危險。
梁時依舊沒有任何反應,她呆呆地盯著天花板片刻,又昏睡了過去。
斷斷續續五天後,梁時的狀態才略微好轉。這期間有警察來做筆錄,也帶來了精神科專家想要給她做鑑定。
梁時每晚都會做噩夢,夢到邵輝的臉。
她清醒的時候,努力去回憶這段期間發生的一切。她告訴警方,隻記得自己被邵輝在中國境內綁架,一路偷渡帶來這裡,其餘的,都記不太清了。
同時也得知,邵輝死了,死因是頭部創傷。
警方非常同情梁時的遭遇,他們去邵輝的家做了嚴密的搜查。然而,除了少量麻痺類藥物之外,他的家裡什麼作案工具都沒有。
記錄顯示,邵輝在二十年前離開馬來西亞,一直沒有回來。幾年前卻又忽然出現,整個人變化很大。據他的鄰居說,邵輝說自己一直在中國做生意,具體做什麼並不清楚。
他的賬戶最近收到一筆巨額轉賬,由美國一家銀行跨境匯入。
除此之外,沒有任何可疑之處。
對於梁時提到的她被綁架的事,警方也詢問了鄰居,鄰居卻說,邵輝前陣子回來,說自己出於好心,收留了一名偷渡來打工、卻弄丟了護照的中國人,打算過陣子給人送到大使館去。
而更加奇怪的是,邵輝的家裡沒有任何李麗瑩相關的物品,甚至連他本人的戶籍狀態都一直是未婚。
這些調查結果,讓梁時陷入了非常被動的境地。
半個月後,梁時出院,她沒有在當地看守所待很久,就被帶去了庭審。
這期間,梁時被切斷了和外界的一切聯系。她曾向警方提出聯絡中國大使館,但微弱的神經實在支撐不住太多的思慮,白天能夠維持清醒的時間非常短。
法庭上,法官問她,是否曾擊打邵輝的頭部,導致其死亡。
梁時隻是崩潰地哭泣,一遍遍地重復著自己被綁架的經歷,但那天晚上究竟發生了什麼,她一點也想不起來了。
現場沒有目擊證人,也沒有太多對梁時有利的物證。
法官覺得腦仁疼。
按照警方的說法,眼前的女孩曾經服用過大量的麻痺性藥物,精神狀況很不穩定,腦子可能的確出現了問題。加上身上的傷,也不排除被脅迫的可能。
既然如此……法官的小錘“啪”地一聲敲下,當庭宣布梁時屬於防衛過當,判處六年□□,草草結了案。
梁時被從法庭帶去了當地的外國人監獄。因為沒有護照,她再次向獄警提出想要聯系使館或者國內的家人,但是獄警摸遍了她的口袋,什麼值錢的東西都沒有,罵了句髒就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