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態度這麼冷,還說不在意?
怕是心裏氣得想吃了我!
我自是不允許有這種誤會的,立刻攔住他:
「謝玹,你可以走,但你不許生著氣走。
「我沒玩弄你。我天天都在算日子,等著你路過。
「你都不知道我等了你多久。」
謝玹一時無言。
他此刻看我的眼神,就像在看一個燙手山芋。
半晌,他臉上的寒冰終於漸漸化開。
他有些無奈,卻難得不再諷刺我,而是放軟了幾分語氣,更像是開解:
「沈姑娘,我真的訂親了。隻是那姑娘失蹤多年,我遍尋她不到,但我答應過,隻娶她一人,姑娘別再枉費心思了。」
我未說話,臉上淺笑盈盈,心頭卻酸得想哭。
——傻瓜謝玹,我就站在你面前呢。
但我知道時間差不多了,現在說太多,他也不會信我。
我便可著要緊的事做——
我掏出一本冊子,塞到他手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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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給你,我親手寫的。」
謝玹看了一眼那書冊的封皮,愣住。
他似乎是努力分辨了半天,才終於念出來:
「《論怎麼在這蛋疼的世界裏活下去之第十八稿》?」
他念的,正是我親動墨寶,給這本書起的名字。
我點頭如小雞啄米,神色相當嚴肅地告誡他:
「關乎你性命,你必須好好看、仔細看、一字不漏地看!」
他沉默了須臾,最終緩緩吐出一句話:
「沈姑娘的書法……是跟狗學的嗎?」
我特別委屈,小聲逼逼:
「其實吧,我是跟你學的。」
謝玹:「……」
8
沒過多久。
我失足跌下樓閣,幸而被謝小郎君所救的消息,就傳到了太子耳朵裏。
李詩疹跟我統一了口徑。
對外隻說,我是想喝她烹的流蘇花茶了。
為了摘花,我笨手笨腳的,才出了意外。
太子沒多想。
畢竟我每天吃飽睡,睡飽吃。
無論怎麼看,也不像會尋死的人。
但我到底是整個東宮,長得最像蘇清瑤的替身。
他多多少少還是會關心一下。
「想喝什麼茶,跟孤說一聲便好,何必自己去犯險?」
他演,我就陪他對戲:
「殿下最近很忙,所以沒敢麻煩殿下。」
傅淵嘴角勾了勾:
「是怪孤陪你少了?」
我懶得應和他,便擺出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樣。
——也就他口中說的,那所謂最像蘇清瑤的樣子。
果然,一見我如此,他原本陰鬱的臉色都漸漸明朗了許多,以狀似寵溺的口吻道:
「東宮的流蘇花不多,你若想喝,孤派人去宮外採買。」
於是,為了安撫我,傅淵命人把滿宮的流蘇花都摘落一空。
次日,他又讓人從宮外拉進來整整四大箱子……
李詩疹每天都興沖沖地給其他替身姐妹們烹茶喝——
李眉眉感慨:
「這是能讓人致死的量吧?」
王小藕更是懷疑人生:
「以前,老娘以為頓頓吃藕已經是最想吐的事,沒想到現在還加了個頓頓吃茶。」
但,抱怨歸抱怨。
下一次李詩疹來送茶時,她們還是照樣笑盈盈地品上一品。
畢竟,有茶喝,有槽吐。
總比讓她們每天像個死人一樣,望著東宮的高墻數磚好。
更何況,以前姑娘們還能賞花。
現在,滿宮的花都被擼沒了。
現在我們隻能賞樹——光禿禿的樹。
9
太子又開始每夜來找我睡覺了。
他有時也會動情,想要俯身吻我。
每到那時,我便對他笑上一笑。
帶點嘲弄。
那是我在故意提醒他。
他看到我的笑,便會如夢初醒般,陰沉地盯著我,目光冰冷:
「沈容容,不許笑。
「你笑起來就不像清瑤了,不知道嗎?
「沈容容,不要得寸進尺,去肖想不屬於你的位置。」
得寸進尺的是我嗎?
明明是他呀。
但我當然不會拆穿他。
我做出一副甘願永為替身,深藏功與名的態度:
「殿下又冤枉我了,清瑤郡主姿容絕世,能像她七分,已是我莫大的福氣,我又怎敢再肖想別的?」
如此,傅淵就滿意了。
而我則看著傅淵眼下那顆與謝玹有三分相似的淚痣,心想:
能生出這樣一顆痣,也算是他的福氣了吧。
東宮的墻太高了。
最開始的幾世重生,我總心心念念地想趕緊逃出去。
——去找我的心上人。
可那樣做,我最害怕的那個死亡結局,總會提前到來。
所以,後來的我,學會了一個字:茍。
終於。
三個月後,一個消息突然在京城炸開:
清瑤郡主沒死。
她回來了。
10
數月前,蘇清瑤進山上香,卻被劫匪綁走。
就連太子出手,都查無蹤跡。
人人皆以為她命喪賊窩,屍骨無存。
可現在,她卻帶著一眾劫匪頭頭,回京城招安了。
令朝廷頭疼數年的匪患,竟被她一個十六歲的姑娘解決了。
上達朝堂下到市井,無不議論:
「為什麼那些兇神惡煞的劫匪頭頭會聽她的話?」
「為什麼清瑤郡主看似弱不禁風,卻如此有膽有謀?」
世人眼中的千古之謎。
被反復重生的我給解開了:
因為,蘇清瑤手裏,有一樣很逆天的寶物。
——叫做「團寵系統」。
隻要她願意,她可以讓這個世界上的所有人寵溺她、憐愛她。
她並非皇室血脈。
蘇將軍當年英勇戰死沙場,蘇夫人也隨之而去。
蘇氏一門,隻留一位孤女。
皇上寵她,所以破格加封她為郡主,將她養在宮裏,當親生女兒看待。
太子寵她,寵到心心念念地想把這位沒有血緣的妹妹,娶為太子妃。
後宮的娘娘們寵她,錦衣玉食,賞賜不斷地供她肆意揮霍。
其他皇子們也寵她,在他們眼中,她就是宮裏最可愛的妹妹。
就連市井路人提及她,也是一臉的尊敬愛護。
就因為,她是蘇將軍的女兒。
她便是雲間雪,是天上月。
可隻有我知道,她不配。
她是假的。
我才是真的蘇清瑤。
可笑的是,
當年她憑空出現,佔用了我的身體,頂替了我的身份。
而今,我竟然又成了她的替身……
11
我十三歲那年,爹爹戰死,娘親也病重不起。
她臨終前看我的表情,溫柔又抱歉:
「瑤瑤乖,娘要去找你爹爹了。
「往後,若有人欺負你,你就去找謝玹。
「他是你未來夫君……會保護你的。」
後來,我在娘親的靈堂前哭鬧。
我不許他們將娘親的棺木下葬,甚至想要撬開棺木。
娘親生前愛美,我不想讓她埋進土裏。
土下又黑又悶,還有蟲蟻啃食,娘親怎麼受得了?
一開始,人們勸我節哀,嘆我可憐。
可後來我鬧得太兇了,便聽到有人說:
「再折騰下去,恐怕要誤了入葬的時辰。」
「唉,怎麼將軍之女如此不懂事呢?」
我哭聲乍停,呆愣原地。
正當我委屈至極時,有個高高的少年擋在了我身前。
少年長得極好看,眉間帶著一抹肆意散漫,有一種與生俱來的倨傲。
他揚起清美的眸,看向那幾人,聲音清冽,語氣裏帶著一抹譏誚:
「將軍與夫人之靈在上,你們前來祭奠,卻暗中妄議將軍遺孤,小爺我倒想問問幾位大人,你們這種行徑,難道就懂事了嗎?」
滿堂寂靜。
那時的謝玹也不過十四歲。
他換下了平日偏愛的紅衣,披上了一身縞素。
他牽著我,站在一品大員面前,一口一聲小爺,肆意張揚,把那些大人噎得啞口無言。
最後,大人們不得不躬身對我行禮,慚愧道歉。
謝玹則低下身子,捧住我的臉,緩緩嘆氣:
「……哭包啊你。」
一向桀驁不羈的少年,竟抬手為我拭淚:
「你娘親與你爹爹合葬在一起,是她的心願。
「他們以後可能會變成花枝,長成草木,化作微風。
「若哪天有風過你窗,攜來花香,那便是他們回來看你了。」
他的手指有點涼,像初冬的雪。
他的聲音也暖不到哪兒去。
可我卻能感覺到謝玹說這話時,眉眼裏閃過了一抹生澀的溫柔。
終於,我點了點頭,再也不鬧了。
人們這才得以將我娘親入葬。
我眼看著泥土一點一點,沒過了她的棺木。
從那時起,我便知道。
我隻有謝玹了。
在那之後,我累極了。
可喪葬儀式很漫長,大人們顧不得我,我也不想找他們。
除了謝玹,我誰也不想找。
謝玹一路背著我回府。
「謝玹,我娘親生前對我說過,男女授受不親。」
「你不能親別人,但……可以親我。」
他說到後半段時,聲音漸輕,頓了一下,隨即又態度一轉,近乎威脅似的強調:
「你以後也隻能親我。」
我心臟顫了一下:
「謝玹,你還沒做我夫君呢,就這麼霸道嗎?」
他的語氣一下緊張起來:
「嗯?怎麼,難道你不想嫁給小爺了?」
「……」
想啊。
我當時就想回應他的。
可我卻趴在他的背上,不知不覺睡著了。
……
等我醒來——
一切都變了。
我不再是我。
我的靈魂在另一具身體裏蘇醒。
我變成了沈容容。
12
真正的沈容容已經死了。
她死在青樓裏,死在即將侍客的前一天。
其實她再多等一等,就能保住清白,被人買走當琴姬。
再忍幾年,還會被進獻給太子。
可惜,最後進東宮的人變成了我……
13
我與現在這位冒充我的清瑤郡主,已經撕扯了好幾世。
她似乎能夠在「團寵系統」的寶物加持下,得知我的存在。
並且,她把我視為她的最大威脅。
前兩世,我沒摸清她的套路,總是死得很快。
從第三世開始,我就變得越來越能茍。
反復重生,反復茍命的好處就是:
我越來越瞭解那位「清瑤郡主」了。
我發現,她喜歡謝玹。
她想頂著我的身份,嫁給我的心上人。
不得不感嘆,世上竟有如此厚顏無恥之人。
我當然不會讓她如願。
我開始默算:
每次重生,我的時間都會倒回到在東宮當替身的那段日子。
而謝玹與太子的往來並不深。
唯一的機會,就是他曾為了南疆的戰事,到東宮來找過太子一次。
所以,我每一世,都會在最恰當的時機,從東宮的樓閣上跌落。
——落在謝玹的懷裏。
我親他,抱他,努力地勾引他。
畢竟他說過:
我與別的男人授受不親。
但唯獨他,我是可以親的,不是麼?
14
我茍了好幾世,死都死麻木了。
有時候也想,這循環什麼時候是個頭?
要不乾脆死透一點,別再讓我重生了吧。
可每一世,無論我的死因有多千奇百怪,在臨死前,我都會看到謝玹的身影。
他總是紅著眼眶,朝我奔來,薄唇開合,似乎在努力地對我說些什麼……
但我卻聽不清。
他到底在說什麼?
難道是認出我了嗎?
我實在是太想聽清他的話了……
所以,我便又臨時改變了念頭——
「再試一次吧,下一世,哪怕再多活半刻,我也要聽清他的聲音。」
但這個世界仿佛在逗我。
我下一世還會經歷同樣的情況。
謝玹的身影隻在我瀕臨死亡時才會出現。
我還是聽不清他的話!
一次又一次。
……就問氣不氣?!
為此,我特意學會了《唇語大全》。
可當我學會唇語,再瀕臨死亡時,謝玹卻不說話了。
他開始與我進行眼神交流。
少年的眼睛紅通通的,蓄滿了悲傷,仿佛有千言萬語,欲說還休……
我:「……」
行,我知道了。
不就是想吊著我胃口讓我繼續重生嗎?
我回來就是!
於是,我沈睡睡又殺回來了。
隻不過,這一世,我不會再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