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她不肯走。
我說你要是不走,就是害了兩個人。
最後我被幾個酒鬼拖進巷子裏。
他們看清我臉的時候,大概覺得被掃了興。
拳頭跟毆打全是沖著我的臉來的。
最後一個男的掄起椅子朝我頭上而來:「媽的,這麼醜還出來嚇人,死三八!」
女孩兒帶著人趕回來的時候,差點兒以為我死了。
我的臉,血肉模糊,皮開肉綻。
她抱著我嚎啕大哭。
我被她壓得咳了口血痰,總算活過來。
這件事結束後,我毀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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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酒鬼的辱罵也成了我心頭的一根刺。
「這麼醜還出來嚇人啊?」
「你是不是嫉妒別人長得漂亮,自己心理不平衡啊?你這種貨色,就算衣服扒光了躺著,老子也不想看一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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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爸媽從來就不待見我。
毀容後態度就更明顯了。
「要我說,你早點兒換個專業學校進廠打工算了。」
我媽在客廳嗑瓜子看電視:「星星,你小時候本來就不好看。現在又搞成這個樣子,讀再多的書又有什麼用?嫁人都不知道還能不能嫁出去。」
我爸不作聲,低頭逗著他籠子裏的鳥。
但我好不容易考上陸琛的大學,我捨不得放棄。
所以最後我選擇了整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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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容是會上癮的。
打工賺來的錢,通通砸在了手術上頭。
皮肉被切割的痛感,一次又一次躺在冰涼的手術臺上。
我意識到我的心理狀況出現了問題。
直到有一次林鳶來見了我。
她就是我救下來的女生。
她家境貧寒,但每年也在給我寄錢。
前幾次的整容手術結束後,我就拒絕了她的補償。
她不欠我什麼。
林鳶見到我的時候,又開始流眼淚,她抱著我的脖子:「能恢復得這麼好,還這麼漂亮,我真的太高興了。」
我剛拔了牙,聽人說這樣臉會變得更小。
臉還是腫的,笑了下扯得生疼:「多虧了整容。」
我手機在響,是醫院打來的。
「調到下午了?」
我有些為難,「可我今天來不了,明天吧。」
林鳶好奇道:「有事嗎?要緊嗎?」
我指了下鼻子:「想調整一下鼻樑高度,我覺得現在的鼻子不好看。」
林鳶吸奶茶的動作頓了下。
半晌後她放下杯子,拿出手機隨手給我拍了一張。
我不習慣,抬手想躲。
照片已經拍好了——
林鳶把手機遞過來,輕聲嘆息:「陳星,你知不知道你現在究竟有多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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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看?
我……真的變好看了?
我還記得我第一次整容修復好臉上的疤痕後,拆紗布的時候,醫生告訴我,手術很成功。
我媽姍姍來遲,甚至有些不耐煩:「出院就出院,還喊我跟你爸過來做什麼?」
我激動地指著臉:「媽,一點疤痕都沒留下來,皮膚也變好了。」
我媽抱臂看著我,突然笑了:「星星,隻是沒留疤而已,這麼高興做什麼?又不是什麼好看的大美女。鼻子這麼大也不知道隨誰。」
她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說道:「怎麼不讓醫生順便給你做做整形手術啊?」
於是我一次又一次……
走進了整形醫院。
直到最後一次,我媽終於正眼看我一眼,目光上下打量我的臉跟身材,像在審視一件商品:
「星星比以前好看了點,不過你光變漂亮也沒用,腦子不聰明,是硬傷。」
「你張姨的女兒,當年考去香港,現在已經談了一個富商準備訂婚了……」
而現在,林鳶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告訴我。
我很好看。
很漂亮。
像小仙女。
林鳶陪我去看心理醫生了。
我開始慢慢恢復正常,好像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發展。
大二開學那天,我終於有了勇氣站在陸琛面前。
即使這個代價,無比慘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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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漸漸習慣上課不戴口罩。
大一我基本上都不住學校,隻是上課才去,因為要做修復手術加整形動臉。
我在學校外面租了房,六人間,比學校宿舍還擠。
我沒日沒夜地一邊打工一邊學習,每天累得幾乎一倒床就睡著。
我沒有朋友,獨來獨往。
全是因為我刻在骨子裏的自卑。
沒做手術之前,我如果不戴口罩帽子,我連踏出房間的勇氣都沒有。
我還記得開學典禮結束後,我又匆匆趕回店裏兼職。
因為開學的原因,奶茶店的生意好到爆炸。
我剛換好電服,戴上鴨舌帽往店裏頭擠,就被迎面走出來的幾個男生其中一個撞得倒退幾步。
一屁股差點坐在地上。
帽子掉了,頭發也散了下來。
但我沒有摔個屁股蹲兒,有人從後面扶住我肩膀。
但同時他手裏的奶茶也被我撞到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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撞我那個就是秦鋼,他直愣愣地站著,半晌才伸出手準備來拉我,嗓門聲如洪鐘:「抱歉啊妹妹,真不是故意的。」
不等秦鋼碰到我,後面那人不知道是故意還是怎麼的,撤了點力。
這下我徑直摔進後面那人懷裏。
秦鋼也不拉我了,他跟他旁邊的男生們看向我的眼神帶了點兒戲謔。
莫名地,我感覺耳朵燙起來。
身後那人——
果然是陸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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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清楚是誰的時候,我像被火燙到了一樣迅速彈開,沖他道歉:「對不起,我馬上賠一杯新的給你!」
而陸琛單手抄袋,垂著眼看著我,說了一句有些奇怪的話:「還以為你辭職了。」
我心臟一滯,接著開始胡亂瘋狂跳動。
他……他記得我?
陸琛不是第一次來店裏買奶茶。
偶爾一個人過來買咖啡,有時候……是跟女朋友。
我幾乎沒跟他聊過。
因為我完全不敢,而且感覺他一直都有女朋友。
直到有一次,店裏快關門的時候,店裏又來了幾個醉鬼。
旁邊就是酒吧,有時候晚了會有人過來買喝的解酒。
醉鬼鬧嚷嚷著跟我搭話,說著還試圖上手來拉我的口罩:
「給哥看一眼唄!哥注意你好久了,小姑娘眼睛長得這麼漂亮,臉肯定也很不錯吧?」
酒氣幾乎噴灑到我臉上來,我同事去上廁所還沒回來。
我雖然還是很害怕,但已經經歷過那種事,也有經驗了。
我悄悄拿手機準備報警。
但那個人甚至繞過吧臺走向後面來。
「老闆。」門口有人說話。
我扭頭,是陸琛。
他大概也剛從隔壁酒吧出來,眸子很黑很亮,還帶了點不好惹的狠戾。
他沖我招招手:「蹲下。」
然後眼疾手快地拎起一把椅子,沖那個醉鬼扔了過去。
又狠又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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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得目瞪口呆。
不過好在是這場架沒能打得起來。
因為那幾個人一看到陸琛跟他的那幾個朋友就慫了。
我請他們喝奶茶。
秦鋼趴在吧臺上問我:「妹子,怎麼每次見你,你都戴著口罩啊?」
我摸了摸臉:「我不好看,怕嚇到人。」
而眼下,我的口罩也已經被撞掉了。
在這之前,我請了兩周的假做微笑唇。
隻因為我媽說我嘴巴又厚又難看,笑起來都是一臉的苦相,一點兒也不討人喜歡。
秦鋼彎著腰湊過來打量我:「好傢伙,你是網紅嗎?明明很好看啊,為什麼一直要戴著口罩啊?」
秦鋼的頭被拍了一下。
陸琛道:「少說兩句,沒人當你是啞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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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有妄想跟陸琛談戀愛。
但他就像一束強勢又熱烈的光,直直照進我的生活中,令我無處躲藏。
跟陸琛他們成為朋友後,我性格開始變得外向起來。
慢慢學會利用閑暇時間享受大學生活。
週末跟他們約著去爬山看日出。
晚上在營地看電影的時候,秦鋼好奇地問我:「上次看到你家裏人開車來找你。看起來你家條件不算特別差吧?你怎麼過得這麼節儉?」
山風有些冷。
我縮了縮脖子,抱著手臂,故作不在意:
「因為,這個世界上,好像就是有不那麼愛自己小孩的父母嘛。」
「我習慣了。」
24
從小到大,我就不知道零花錢是什麼。
學校有任何野餐活動,我媽都不願意出錢讓我參加。
學校要買資料,我媽說沒錢。
但晚上我就看到她在樓下麻將館跟其他人打麻將,紅光滿面。
中途將我扔給親戚十幾年,他們出去打工,回來後還是老樣子。
交學費的時候帶著我去親戚家哭窮借錢。
從來也沒有教過我生理方面的知識。
高中來了月經也不敢說,不知道那是什麼,隻敢用紙墊著。
最後染了褲子,被老師發現,老師去小賣部買了兩包衛生巾給我。
回家後我媽劈頭蓋臉就是一頓罵:「你這個死丫頭,來月經不知道說嗎?你老師那是什麼語氣啊?還以為我在虐待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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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胸開始發育了。
也不知道該怎麼辦,一直含胸不敢坐直。
最後鼓起勇氣讓媽媽帶我去買小背心。
進店之後,她仍是抱著手臂,眼神不耐煩,還帶著厭煩,大聲呵斥我:「自己去看啊!一天天的事兒多,這也要錢買那也要錢買,你當我是開銀行的嗎?」
窘迫,尷尬。
店員們也用難以言喻的眼神看向我。
我連看衣服的勇氣都沒有,奪門而出。
從那以後,我連學費都沒有找他們要過。
我從親戚那裏借錢,保證用壓歲錢還他們。
但年過完後,我的存儲罐被打開了,裏面空空如也。
我媽振振有詞:「你讀書吃飯水電氣不花錢的嗎?」
「我們還要給別人壓歲錢呢,這些錢從天上掉下來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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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括秦鋼說的我爸開車來學校找我那次,也是我媽讓我打錢回家裏,我說我沒錢,我爸也隻是笑了下:「你媽說你是個白眼狼,感覺還真是。」
然後他就走了。
那天我一個人在宿舍衛生間哭了好久。
我感覺我像個異類,要不然為什麼自己的親生父母都不喜歡自己?
而陸琛,就是我的救贖。
不管是從什麼原因來說,跟他在一起後,我好像越來越能感受到生活的本質。
追求快樂跟自由。
不需要再陷入泥沼中無法自拔。
所以從海底撈跑出來後,當陸琛這樣看著我,還說出「和好」這樣的話時,我好心動。
我貪圖這份感情跟光熱。
27
陸琛打開後車座。
我彎腰坐進去。
再次看到寧馨怡的眼神。
這一次,我選擇瞪了回去,還沖她做鬼臉豎中指。
她甩開友人的手,走過來叫住陸琛:「陸哥,你們都離婚了,還跟她糾纏什麼?她這種滿口謊言的女人,根本配不上你好嗎?當時離婚的時候你都說過了,再也不想見到她……」
沒等她說完,陸琛就打斷她:「跟你無關。」
我有點爽了。
寧馨怡像是被刺激到了,指著我的肚子像尖叫雞一樣叫起來:「她說懷孕就懷孕了?她撒謊都已經成習慣了,肯定又是騙你的啊!」
「陸琛!說不定還是別的男人的孩子……」
28
秦鋼已經手腳並用撲過來,捂著寧馨怡的嘴,拽著她離開。
我又思考了一下,去推車門想下車。
我已經騙過他很多次了,這一次是真的不想騙他。
「陸琛,我真的沒有懷你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