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李慕言靜靜地負手看著我鬧騰完,斂秀十分有眼色地帶著侍衛們站遠了些,給我和他留了些空間。
我並不想理他,重新翻身上馬就要離開。李慕言見狀,也不管他的汗血寶馬了,擋住我的去路非要與我同乘一匹,還伸手要我拉他。
我不肯,他就要給我牽馬走回去。天色漸晚,我不想再同他糾纏,妥協了。他得逞後,直接伸手繞過我的腰牽過我手中的韁繩,將我圈進懷中。
「真傻。」李慕言在我耳邊說。
我用手肘狠狠撞他,聽他一聲悶哼。
「你可知,徐子騫並不喜歡趙明若。」
「他喜歡的。小時候他偷偷摸摸藏了一支白玉簪子,被我發現了,他紅著臉說要送給趙明若。」
「那他為何故意趁你在之時說我的壞話?那種話,你以為他敢到處說嗎?」
我呆住了,怪不得他見我總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那我豈不是既打了他的人又傷了他的心?他也太慘了些。」
李慕言笑道:「無礙,反正他一直覺得你喜歡我。」
我氣惱:「我才不喜歡你。」
「是,」李慕言輕嘆一聲,「可我喜歡你。」
他的薄唇離我的耳朵極近,呼吸間輕吐幾個字卻重重地撞在我的心上,頓時心跳如擂鼓。我繃緊了身體,不知該作何反應,隻覺得臉、耳根一直到脖頸都在發燙。
「那……那我也喜歡你……」
李慕言沒想到我會這麼回答,握著韁繩的手頓了一下,然後悶笑出聲,將我抱緊了些,偏過頭在我泛紅的臉上親了一下。
「再叫聲夫君聽聽。」
Advertisement
我別過頭去:「你怎麼不喝酒也耍流氓。」
已經遠遠看見營地的篝火了,夜色籠罩下竟有幾分詭異的安靜。
李慕言沒再鬧我,他正色道:「明日就不要到處亂跑了,這段時日恐有一場硬仗要打。」
「趙明若同你說的便是這事吧。」我嘆道,「趙宰輔也是年紀大糊塗了,我見趙貴妃也無甚意願,怕隻有西境以西壞為首的幾國假意支持他吧,他卻看不清形勢。」
李慕言輕笑:「你倒是清楚得很。」
我道:「那是,本郡主出身將門,自當巾幗不讓須眉。」
李慕言又在我的臉上烙下一吻,輕聲道:「保護好自己,清和。」
13.
事情發生得比想像中要快,趙黔應當是知曉了趙明若得了趙貴妃的授意去找李慕言的事,他怕夜長夢多,第二日晚便起兵圍了龍帳。
他自以為擒賊先擒王,拿住了聖上其他便都好說,而他的外孫——二皇子李慕恆隻需在宮中等一道禪位聖旨。
然而當他走進龍帳,卻發現裏頭坐的根本不是聖上,而是一直待在自己封地的聖上同父異母的親弟安賢王,真正的聖上早在春獵一開始露完面後就回了宮。
見形勢不妙,趙黔的追隨者替他殺出一條突圍血路,叛兵與西壞人裏應外合,掩護其撤退。我爹和李慕言帶兵圍剿,他們一路逃往西壞駐地。
當年西境之亂後,我爹和外祖父發現了蹊蹺之處,不過是以西壞為首幾個小國,何來的實力與我朝大軍周旋三年之久。進而他們察覺到,朝中似乎有其勢力滲透,腹背受敵才至此。
我坐在帳中沉思,怕不止一個趙宰輔吧,西壞野心勃勃,不會隻押寶一人,該如何斷其根基,也是一件難事。
外面的聲音逐漸平穩,天色也泛起了魚肚白。潯安是這時走進來的,我問他:「斂秀呢?」
突然身後多支冷箭穿過營帳,我反身躲避不及,一支箭劃過我的手臂,潯安上前護我。我直覺箭上有藥,一陣頭暈,又感覺被人下重手劈了後脖頸,之後便不省人事了。
再醒來時我還在營帳中,不過瞧這佈置,像是西壞的異族風格。看樣子我應該昏迷了很久。
挺想不通的,你要是想綁人,你去綁太子啊。
營帳中走進幾個人,為首的打扮得挺華麗,見我醒了,嘴角噙著一抹冰冷的笑:「中原人的太子妃,長得確實美。」
我回道:「您中原話說得不錯,三王子。」
索圖羅聞言哈哈大笑起來:「早聽聞定遠侯府的郡主不似一般女子,果真如此。」
「哪裡哪裡,畢竟你們手長得都伸進侯府了,我再當廢物也不太合適。」我提了聲音,「是吧,沈潯安?」
潯安從外面走進來,一言不發。
索圖羅道:「你連他是誰都知道了?」
我想擺擺手,奈何被綁著不能動,隻能揚了揚下巴:「西境帶回去的遺孤,當然要查清身份才能留在身邊,你當別人都是傻子嗎?」
索圖羅眼中閃過殺意,手按上了身側的腰刀:「既然你們早就知道,為何還要留他?」
「知己知彼,百戰不殆嘛。」
「那看來,他是留不得了。」
「哎,等等。」我打斷他,「你們抓我來,是何用意?」
「你是定遠侯獨女,又是太子妃,抓了你,在這場戰爭中自然是有益無害。」
我望著帳頂有些無語:「趙黔許了你們什麼好處?」
「原本若是趙黔成了,十數座城池歸我西壞,其餘好處更是不在話下;趙黔敗了,可做我西壞軍師,助我一臂之力。」索圖羅扯過綁我的繩子,「還有你,你本不該放下戒心——要知道以你的身份,哪怕不打這場仗,用你換幾座城池想必也是可以的。」
「從西壞王到你,同趙黔的交易少說也有二十年了吧?他一路高升官拜宰輔,許諾的可是一樣都未曾實現。」我掙開他,「你竟然還信他?可笑。」
「也無甚損失不是嗎?」索圖羅直起身子,「正如你所說,知己知彼,百戰不殆。此等大計,自然需要徐徐圖之。」
「好了,我不想廢話了。」我找了個舒服的姿勢坐好,「你既然留我有用處,煩請現在給我弄些吃的來,還有,把沈潯安留著照顧我,其他人我不習慣。當然如果三殿下不放心,再找個人監視就是了,我看你身後那個美人兒就不錯,長得好看,我喜歡。」
戰事吃緊,索圖羅自然也不想再多與我廢話。他身後的男人應是他的心腹,見我如此要求,也不再說什麼,安排下去後就離開了。
我讓潯安將我身上的繩子松了,隻綁了手,然後對那美人道:「我見過你,在明月樓。你眼角的痣很美。」
美人笑起來差點晃了我的眼:「男扮女裝讓您撞見,見笑了。」
「你聽命於李慕言?」
「羌吾當然也能聽命於您。」他看向潯安,「畢竟,連五殿下都對您言聽計從。」
潯安微微皺眉,看上去對這個稱呼很是不喜。
我道:「他隻是想帶走他的母親和妹妹,不再受西壞王庭要挾。」
羌吾道:「這倒是不難。為了讓他將您綁來,三殿下已經把巽夫人和公主帶來了駐地,這是交換條件。」
是的,潯安不是什麼遺孤,他是西壞王的兒子。但他的母親身份低微,是一個中原女奴,因為長得美被西壞王看上,生下一兒一女,卻並不受待見。
索圖羅的母族卻很強大,他有野心有實力也有手段。他見潯安生得一副中原人的模樣,便以潯安母親和剛出生的妹妹的性命脅迫,將年紀還非常小的潯安扔到我外祖父身邊做探子。
可惜,索圖羅太過自負,不屑於去窺探人心,很多事早就脫離了他的掌控,他卻仍以為志在必得。
我問羌吾:「這裏有多少你的人?」
羌吾失笑道:「您真是太看得起我了,幾十人而已。」
「夠了,」我被綁著手,有些困難地從懷中取出一塊紅玉墜,「加上我父親的人,完成一些小事並不難吧。」
羌吾接過,笑而不語。
我道:「禮尚往來而已。這一招,又不是隻有他西壞會用。」
14.
西壞王上了年紀漸失實權,索圖羅又過於激進,西壞看著實力日益雄厚,實則外強中幹,早就為其隻知東徵西討、擴張疆土所拖累。
不過半月,西壞主軍便節節敗退,又因駐地糧草被燒、趙黔被殺,很快便祭出了我這張底牌。
我被索圖羅親手壓上了瞭望臺,看著底下黑壓壓的肅殺軍隊,倒並不感覺很害怕。
為首的是我爹和李慕言。
還別說,李慕言穿著鎧甲煞是好看,叫我忍不住多瞄幾眼想看仔細些,直到一把閃著寒光的劍架在了我的脖子上。
索圖羅道:「我倒真是小看了你!說!對你爹和你夫君說,帶著大軍撤退,讓出五座城池!否則我現在就讓你人頭落地!」
我很想用看傻子一樣的眼神看一看他,奈何他站在我的背後,我動彈不得。於是我做了一個誇張的表情對著瞭望臺下大喊:「爹!殿下!看到我臉上的字了嗎!」
一片寂靜,我爹和李慕言無聲地看著我所在的方向,連索圖羅都不知道我在幹什麼。
我指了指自己:「忠肝義膽!為國捐軀!」
趁著索圖羅剎那間的愣神,我閃身劈手奪過他的劍,朝他的脖子抹去,但他畢竟久經沙場,反應迅疾,我一擊未中,堪堪在他的脖子上留下一道血痕。
瞭望臺上的兩撥人開始廝殺,索圖羅怒不可遏,也不再管其他,拿起手邊的弓箭直接對準了我。瞭望臺地方並不寬敞,我無處可躲,將手中的劍朝他擲去後,轉身一躍而下。
正想著用什麼姿勢才能護好腦袋,就見我爹和李慕言朝我沖了過來。李慕言方才就猜到了我的意圖,比我爹快上一步,愣是用馬背接住了我。
戰馬受驚,揚起前蹄將我和他一齊甩了出去,李慕言緊緊抱住我護著我的頭,連滾了十幾圈才停下,我隻感覺渾身如散了架一般疼痛難忍,不過倒是沒殘,胳膊和腿都能動。
我推了推身上的李慕言,小聲道:「我沒事。」
李慕言艱難道:「我有事。」
「……」
我爹趕緊派人將我和李慕言送回營地,李慕言被戰馬甩出去那一下將我護住,整個背部直接與地面相撞,傷得不輕,回營之後竟昏了過去。
後來聽聞我軍原本就情緒高昂的將士們因太子妃的豪言壯舉更是士氣大漲,將西壞主軍殺得片甲不留,拿了索圖羅的人頭直逼西壞王庭。
西壞王不得已之下,盡數交出埋在我朝的爪牙名單,以換此戰停歇。除了趙黔,其他那些雖難成大器,但終歸是個隱患。聖上授意,窮寇莫追,我朝撤軍,凱旋而歸。
李慕言醒來之後,除了怒極對我說了一句:「胡鬧!」就再也沒理過我。
我隻能低聲細語地哄他。
「你知道我有經驗,不會摔死的。」
「不對,是我相信你,你一定會接住我的,所以我才敢那麼做的。」
「雖然我被綁有一半原因是為了潯安,但西壞軍中有我爹的人,也有你的人,我被俘也可以同你們裏應外合,速戰速決。」
「你看我把西壞駐地鬧得不得安生,厲不厲害?你別生氣了好不好,我以後都不鬧你了。」
「你的傷還疼不疼?這藥苦不苦?要不要我找蜜餞給你吃?」
……
李慕言真的生氣了,直到他傷好得差不多了,都沒同我說過一句話。
我很苦惱,於是我回了娘家。
我爹跟我說,李慕言看到我在瞭望臺上被劍架住脖子的時候,臉上毫無血色可言,一雙拳頭捏得哢哢作響,整個人都控制不住地微微顫抖。
他嘆了口氣,說勉強認可了這個女婿。
我娘跟我說,夫妻之間,床頭吵架床尾和,然後一腳將我踹出了家門,不準我在家過夜。
回到東宮的時候,李慕言冷著臉坐在我的寢殿等我,忍了又忍,終於開口對我道:「這才哄我幾天,就沒有耐心了?」
斂秀見狀,將殿裏的宮人都叫了出去,對我使了個眼色,還貼心地替我關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