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沒必要的,最多看不起我。
跟她們沒話說,坐了半天吃飽了,臉也假笑僵了。
娘要是知道有一天我能這麼文靜乖巧,一定會念佛。
16
轉眼新年,皇宮大宴,我遠遠地瞧見了皇帝。
高高在上,那舉杯的手曾拂過我的額頭。
我驀然生出別樣的情緒,進了宮我就是皇帝的妃嬪,皇帝就是我的夫君。
爹是娘的夫君,他們相愛著。
皇帝是我的夫君,我們不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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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著凌晨的梆子聲,溫瑾說:「小主新年安康,又長了一歲呢。」
十五歲的我,確實不應該天真了。
那驟然升起又不著痕跡落下的別樣情愫,也該放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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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吧,到第二年了!」
我揉揉眼睛,伸了個懶腰,門口的炭火燒得旺,我宮裡的幾個人都聚在一塊烤火賞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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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夕夜,沒下雪。
前頭傳來幾個腳步聲,我茫然抬頭,就見皇帝帶著寥寥無幾的幾個太監踩著月光而來。
眉眼帶笑,凌厲的五官被暖黃的燈光描摹出幾分溫潤。
「小橘兒,新年快樂。」
他從皇後宮裡出來,與我一起迎接新年。
那一瞬間,我的心臟跳得厲害,幾乎要沖破胸膛了,寂靜的空氣裡就聽見咚咚咚的心跳聲。
或許十五歲還是太小了,不成大人。
那瑰麗的遐想仍舊縈繞在我的腦海,固執地認為皇帝是我的夫君。
宮人都各自散去,就留下我和皇帝烤火。
「暖和嗎?」他問。
「暖和,我屋裡頭也暖和。」我說,「好多炭,都用不完。」
他揉揉我的腦袋,像是在哄小孩:「用不完就用不完,別冷著就好。」
我沉思了一會兒,坐近皇帝,想問他為什麼不找我侍寢,又覺得這話沒什麼意思了,就轉問:「皇上今天不應該在皇後娘娘那兒嗎?」
「本來是在皇後那,偏生想你想得緊,就來了。」
這個男人......唉。
我靠著他,小聲嘟囔著:「我可不想你。」
「朕聽得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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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一起迎來了新年的日出,準確來說是他一夜沒睡,我大早上被搖醒,隻為聽皇帝金口一句:「新年平安長大。」
好重的祝福,需要清早擾人清夢。
說完他起身就要走,我強打精神想留住他,偏偏腦袋沾枕頭的工夫人就迷糊了。
隻囁嚅著問:「我得下個月才能再見你嗎?」
一時間我們距離很近,幾乎是平等的,沒隔著君臣的本分。
皇帝身體一僵,原本站起來又重新坐在床邊,大掌輕輕拂過我的額頭:「你且別心急,朕,我心裡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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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心裡有我。
這麼一句跟做夢一樣的話,我翻來覆去在心裡頭琢磨,用簪花小楷在紙頁上反復寫。
冬天太陽亮得晃眼,我像捂著寶貝一樣拿著紙,坐在石凳上品鑒。
到底皇帝有沒有說這句話?
21
我宮裡那群人,個個胸無大志,教壞年紀最小的我,一起閑散度日。
雖然不得寵,明面上我受封賞最少,私底下老有些個老太監宮女給我送東西,不是什麼頂尖的玩意,卻是缺不得的吃喝用度。
這樣看來,我們一宮過得真不錯,活脫脫米蟲一樣。
22
宮裡的風雲詭變紛雜無窮,新年伊始,起先得寵的麗嬪在升妃的半路咔嚓被打入冷宮了。
原因是她糟蹋了水果。
皇帝勤儉,真真了不起。
我趕緊把桌上啃了一半的蘋果拿起來,把另一半也啃幹凈。
溫瑾笑著看我瞎緊張,打量四下沒人,才悄悄說是麗嬪娘家不行了,出了個混不吝的公子哥,天天逍遙,把老子那點破事當光宗耀祖的事直嘚瑟。
自己嘚瑟死了,那麼大一家子,起得悄無聲息,落得轟轟烈烈。
宮內宮外人人自危,還好,我哥哥們沒混到坑爹的地步,我爹也窮酸得坦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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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人自掃門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
新年,宮裡串門現象銳減,皇帝進後宮的次數也一樣。
前朝,緊踩著新年的鐘聲,浩浩蕩蕩地開始肅清朝野。
24
當屋外桃樹冒新芽時,天氣逐漸晴朗明媚,出門伸個懶腰都暖和。
春光乍現,萬物復蘇。
皇後邀請眾宮妃嬪遊園賞畫,我也忝列其中,還被皇後安排坐她邊上。
第一次侍寢後,沒給她請安,除夕夜,皇帝還從她身邊折回我這兒,再見皇後,我心有不安,活像是欠她點什麼。
她端莊典雅,待人溫柔,舉手投足的架勢就是高門大戶的貴女出身,是皇帝的正妻,是母儀天下的國母,是眾花中的牡丹。
我像偷油吃的小老鼠,被她輕飄飄地一看,就明白了自己心虛什麼。
因為我是妾。
我爹沒娶小老婆,我娘是他最愛的人,隔壁土財主家老敲鑼打鼓迎接新媳婦兒進家門,娘聽到那嗩吶的聲兒,一臉瞧不上的樣子。
是正房對偏房的輕蔑。
驀然,我心裡生出愧疚感,對娘,也對皇後。
不曉得皇後是否看我也如野花野草,桔梗也確實長在路邊。
她離皇帝近,知道的或許也多得多,後宮亂中有序,鬧雖鬧過沒出過大紕漏。
各宮妃嬪中好多人娘家大大小小出了點事兒,或升或降,這個節骨眼,皇後怡然自得,還能掐著日子說開春了,姐妹們聚聚,好氣度好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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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什麼花也要賞。
茶也就那味兒,也要品茗。
心口不一,人人強打著笑臉,新年一棒槌,把前半年的戲打翻,她們舞了這麼久,才發現個個都是跳梁小醜。
尖酸的也溫和了。
刻薄的也不挑刺了。
愛炫耀的垂頭喪氣坐在角落。
隻有皇後端莊從容,噙著笑端詳眾人,每個人都提點著,似乎在關切眾人,似乎在給她們安排後事。
「皇上這些日子忙,可能冷落了各位妹妹,且耐心等待著,該來的恩寵還得來。」
大家紛紛點頭。
當然從頭到尾沒啥存在感的我,也挺從容,心想恩寵該來的還得來,那不該來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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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後賞了我一個玉鐲子,說,開春做點好衣裳。
溫瑾說,等了這麼久,我的福報要來了。
大家都揣著明白裝糊塗,隻有我真糊塗裝明白,說什麼都沉穩地點頭接受。
27
桃樹開花。
皇帝召我去御書房。
我摘了朵桃花藏袖口,進屋大大方方放在他的墨上,黑中一點嬌嫩的粉,好看。
他停筆笑著看我,我也看著他,相顧無言,情愫湧動。
最終他招招手讓我到邊上,捏了捏我的臉。
「胖了不少。」
幾個月沒見我不生氣,這一句胖了著實讓我吃不消!
我別開臉,回道:「長身體呢。」
「沒見長高啊。」皇帝笑話我,「你長哪兒了?」
「......」
確實長肉了,但也長高了啊!
氣死我了!他怎麼能看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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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朕去你那兒。」
皇帝批完奏折對我說。
我給他研墨,腳疼手也酸,皇帝直著身體批閱奏折也一直保持一個動作,眉頭緊皺,不曉得他累不累。
他拍拍腿讓我坐上去:「朕掂量掂量你重了多少。」
不是我矯揉造作,是真的坐不下去,怕真重太多,不如留個朦朧的念想。
「怕壓壞你,不坐。」
「這是聖令。」
我跺跺腳,吧唧,用力往他腿上坐下,企圖極限一換一,傷害傷害他的千金龍體。
「嗯,一股桃花香,給朕聞醉了。」皇帝扶著我的腰,真的用力坐下去他動都沒動一下,跟流氓一樣在我脖頸處深吸一口氣。
沒說什麼正經話,卻不知道在哪兒學得浪言浪語。
「臣妾不喝酒,哪裡能給皇上聞醉。」我偏不如他意,「怕不是皇上想喝酒了,拿臣妾做幌子。」
「嘶。」
皇帝在我後頭嘖了一聲,我心陡然一震,覺著自己大膽了,這本性流露也不能對著才見兩面的男人,不能對著皇帝啊。
正緊張著,就聽到皇帝沉聲說道。
「逸,」皇帝,哦不,李君闊說,「若沒人,你可以叫朕逸郎。」
李君闊,表字一個逸。
我不如他願,張嘴喊了聲:「逸哥哥。」
其實我有點不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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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逸哥哥就逸哥哥吧,小橘兒快些長大。」
我們差七歲,他停頓片刻後,拍拍我的後背,多了幾分疼愛,竟然比我兄長更像兄長。
可他是我夫君。
這時候,我又怨自己年紀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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閑來無事,我也想漫漫光陰,在方寸的天地裡如何度過。
逸哥哥不會一直陪著我,因為宮裡也不止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