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長公主病入膏肓後 3032 2024-11-08 13:25:47

如果狐狸都藏起尾巴,少帝在那張龍椅上便坐不穩。


宣明珠在臨終之前,最大的想頭便是幫宣長賜穩固社稷,讓她侄兒今後的路好走些,也好抵衝她那些年為了情之一字過的渾噩日子。


方不枉,她託生在皇家當這長公主一場。


是以最好她與梅鶴庭老死不相往來,面上做絕,恩情兩斷,他以後入內閣才顯得不露痕跡,才能後顧無憂地輔佐皇帝。


當然,決別之心是真。難的是讓慣會揣摩上意的臣子,都相信這個“真”為“真”,藏住她與皇帝的那個“假”為“假”。


看梅鶴庭現下的樣子,竟對她有幾分留連回轉之意,這還了得?


宣明珠冷落臉色,“三日之期已到,梅大人在府裡的東西可收拾淨了,住宅可找好了?”


言淮聞言面色轉陰為喜,負手輕敲鏤鐵紋獸的肩吞。


不成想對面那張終年板正的臉,從善如流點點頭,“收拾妥了,請殿下回府查驗。臣,尚有話講。”


這人忽又爽快起來,宣明珠微感詫訝,從梅鶴庭的神色中看不出蛛絲馬跡,想了想,道聲好。


府邸是她的府邸,左右要回去看小寶鴉。目下她與此人之間,名不存實已亡,差的,僅僅隻是一張宗人署的正式通牒。


“阿姐!”


眼見她要跟著那混廝出宮去,言淮目色幾變,牽住宣明珠飄若彩雲的衣袂,眼波輕柔道:


“阿姐,小淮兒有些話想說,能否借一步說話?”


梅鶴庭的眸子眯了眯。


宣明珠不適應地隨言淮向旁避走兩步,“你給我好好說話。”

Advertisement


“是呢,小淮兒在阿姐面前,說的自是真心話。”


言淮眨巴眼睛,故意小聲道:“阿姐還要回去那個家,是因為,舍不得驸馬嗎?”


不等回答,他兀自幽嘆一聲:“也對,他畢竟陪了你七年。沒關系,這說明阿姐和小淮兒一樣,都是長情之人,隻可惜那梅驸馬和我不是一路人,心腸硬得便秘,眼神瞎得流膿,實在配不上阿姐。啊,小淮兒這麼說,阿阻不會不高興吧?”


真當別人都是聾子了,被編排之人臉色快要與鍋底相差無幾。


宣明珠的牙酸倒一片,懷疑楊珂芝昨天給言淮喝的是假酒,忍無可忍賞他一個榧子。


“言恣白,我昨日的話非虛言,你最好給我記牢了!做你的正事去!”


“得令!”言淮笑嘻嘻不以為意,瞥了臉色鐵青的男人一眼,一溜煙開懷而去。


他是樂陶陶走了,可宣明珠直到登上油碧車,仍被他鬧出的這通事氣悶不已。


她怕的,其實不是小淮兒胡鬧,隻怕這執拗的少年用玩笑語說著真心話。


將死之人,賠不起一顆真心。


喝完藥以後的那股子惡逆在胸中翻騰不休,宣明珠隻覺嗓子眼一甜,欲要嘔出。


這時,車廂的光線陡然明亮,雙色緞寶相紋簾的一角,被兩根冷白的手指挑開。


宣明珠微驚,立刻拈帕掩唇,車簾外,那張清雋的面孔沒什麼喜怒,人卻撩袍進了車廂。


清涼如松雪的一段氣息,霎時衝淡車內的脂氣薰香,宣明珠的喉中更腥甜了。


她生生忍住,不能開口,便也問不出,乘黃厩的馬是不是都死絕了,要他堂堂少卿屈身乘坐婦人車轎?


身邊多了一個人,她隻當透明,閉目養神。


梅鶴庭正襟脈脈地坐在對面的青鸞妝蟒墊上。


軾車使在外問道:“殿下,回府嗎?”


宣明珠闔目不理會,車中另一道清沉的嗓音道:“嗯,回府。”


他偏頭望向女子酡紅微染的雙頰,清凜的目光向下,凝著那隻放在膝上皙美如脂玉的手,就這麼看了一路。


*


長公主府,雛鳳院假山之下,此時圍攏著三顆腦袋瓜。


其中以粉色發帶扎著雙丫髻的那顆毛茸茸小腦袋,用兩個小揪揪左右頂著鄰居,擲地有聲發表她的高論:“我覺得阿爹和阿娘不對勁,很不對勁!”


一隻骨相初勻的手掌摁住她後腦勺,“沒有的事,別瞎想了。”


說完他與身邊的少年隱晦對視一眼,不是別人,正是長公主府的兩位公子,梅豫與梅珩。


母親要休父親,這樣天大的事,他們兩個都聽到了風聲,至今不敢深想緣由,更不敢讓寶鴉知道。


兩個少年提心吊膽,寶鴉再機敏也是五歲的孩子,從小在蜜罐裡泡大,如果得知父母分離,怎麼經受得了?


便聽寶鴉奶裡奶氣的說道:“我猜他們吵架了,一定是!那天晚上我瞧得可真了,阿爹一個人在梅鶴園,抱著一隻大白鶴哭得可傷心!”


梅豫想象了一下那個畫面……瞬間打消了對小丫頭的擔心。


他覺得憑她這張離題萬裡的嘴,心眼也小不到哪兒去,將來就算爹不疼娘不愛了,她去說書照樣養活自己。


“我出去一趟。”


梅豫隨手薅散小姑娘一邊的發揪,起身撲撲袍角塵土,“書呆子顧著她點,別瘋玩亂跑的。”


梅寶鴉散著半邊頭發目瞪口呆。


梅家大郎走出老遠,還聽得到身後傷心欲絕的幹嚎:“臭梅大壞梅大,還我小揪揪!”


梅珩便翻來覆去哄著她,寶鴉便一邊假哭一邊逼梅二承認,阿爹阿娘就是不對勁!梅二便一邊叼著發帶給她編發,一邊含糊勸說,尋常夫妻都是吵架的。寶鴉便反駁說,他們以前就從來不吵。梅珩沉默片刻,試探著反問,那興許是他們從前不對勁?


梅豫嘴角輕彎,聽得直搖頭,加起來沒他大的倆崽子,裹什麼亂呢。


出了府邸大門,他的笑意淺淡下去,稚氣未脫的臉上露出幾分沉鬱與慎重。


半刻鍾後,梅豫站在太醫署門外。


玉笄青衫的少年抬頭望著那塊金字匾,邁步入內。


*


就在他出門沒多久後,被寶鴉念叨的二人回到府裡。


寶鴉驚喜地張開兩隻小肉爪,喚聲“阿娘”,宣明珠幾日不見心肝寶貝,立時笑靨燦然,少不得摟在懷內好一陣親近。


寶鴉覷了眼方才編排一通的爹爹,立馬又是那個再乖巧不過的好囡囡,纏著阿娘親親抱抱,又追問娘親:


“迎宵姐姐那日說,您回來後有件事要親口告訴女兒,是什麼呀?”


“寶鴉。”


梅鶴庭心頭一緊,唯恐宣明珠當真不管不顧,當著孩子的面說出來,沉聲道:“你阿娘累了,讓她歇一歇再來陪你說話。”


“嗯。”寶鴉睜著烏溜溜的眼睛,“阿娘快快去歇息,寶鴉跟梅二學寫字。”


說話間拍拍小胸脯,表示自己可乖。


在兩個孩子面前,宣明珠沒與梅鶴庭爭馳,隻是含笑多看了寶鴉左側的童丫髻兩眼。


轉身時她手欠地拽下那條粉紅色的緞帶,背影仿佛都帶著寵溺的笑意,“你二哥哥手藝不成,讓他多練練。”


梅寶鴉委屈地捂住自己腦袋瓜:幹什麼都欺負我的小揪揪?


梅珩哭笑不得地揖手恭送父母親離開。望著母親的背影走遠,少年眉心微動,略帶不解。


不知為何,他隱覺母親與從前端莊溫淑的形象,有些不同了。


*


梅鶴庭的書房中素來不準旁人踏入,因屋中放有許多衙門公文,在兩面牆的書架上分門別類,一如他的作風,公私分明,內外區別。


所以這處院落,他的親信姜瑾可以隨時出入,宣明珠卻不行。


從前她真是痴傻,從沒想過動用公主之權,命他改一改脾氣,隻覺得他既然不願,她便留意著不越他的雷池便好。


故而當聽到梅鶴庭邀她去書房商略事情,宣明珠有些好笑,不知怎的想起一句坊間俗話——孩子沒了你來奶了。


真是話糙理不糙。


旋即又覺不吉利,“呸”地一聲。


梅鶴庭動眉看向她。


“不幹你的事。”宣明珠心情不錯,微笑著拾階入內,一眼看見書房中堂的地心上整齊放著三口黑漆木箱。


這就是他所謂收拾好的行李。


宣明珠勾唇,不必打開也知裡面裝的全是書籍文冊。


也是,梅鶴庭此人不重外物,更不屑貪斂妻子財物。一朝要走,隻須帶上他的文藻墨香與高潔風骨,倒也清爽。


見他識趣,宣明珠的心情更輕快了幾分。


“如此甚妙,你我分割爽利,正好一別兩寬。今後相忘於江湖,不失為……”


她的話沒說完,梅鶴庭回手將屋門掩個嚴實,眸底濃墨重潮,一步步走近她。


清涼的松雪氣撲襲而來,男人頷首低語:“可臣並不願與殿下一別兩寬。”


宣明珠有些懵然,不解他家當都打包停妥了,為何又反口。


過於緊迫的空間令她不適,皺眉後退一步。


身後是拐折型的多寶閣,論此地形,自然梅鶴庭更為了解,伸臂撐在女子小巧的耳垂邊,掌根抵上木格子,輕易將人圈在方寸之內。


卷草紋袖口下露出一截子象牙白的手腕,勁瘦勻亭,隱青色的脈管清晰可見。


沒什麼旖旎調情的意思,梅鶴庭生平不懂得那一套。不過是拈花拂柳般的隨意動作,卻如獵人靜待獵物入彀,眼神中多了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膠著。


宣明珠莫名其妙:“何意?”

作品推薦

  • 偷心

    "深夜饿得难受,我怒发帖:「相处7年的未婚夫居然勾引我闺蜜,v我50听我的复仇大计。」 未婚夫突然回复:? 下一秒,手机银行卡收到50万,外加冷冰冰的附言:转了,说。 我战战兢兢地对着那个从国外杀回来的男人解释: 「我说忘切小号了,你.…信吗?」"

  • 心頭撒野

    我家樓下挖出千年古墓。此後,我每晚都會夢見一位行為孟浪的錦袍公子。 他將我抵在墻角動情深吻。 而我仗著夢境是假,夜夜調戲他。 直到某天早上,男生將我堵在學校走廊,咬著牙道,「今晚不準亂摸。」

  • 遲燃

    季家資助我多年。於是我處處為季家那位小少爺收拾爛攤子。 但季晏梧並不喜歡我。 他警告我不準對他動心,又在他朋友面前信誓旦旦: 「我就算變成狗也不可能喜歡她!」 於是我聽了話斂了心思,就等這位小少爺能夠掌權後辭職離開。 可後來醉酒的季晏梧擋在我門前,咬牙切齒: 「桑淩你要是敢讓那男人碰你,我就從這跳下去!」 還沒等我開口,這人又不講理抓著我的雙手貼在臉上,黏黏糊糊「汪」了聲。 小聲又委屈:「瘸了腿的狗真的會沒人要的……」

  • 餘光千萬遍

    我暗戀的男神,是我室友。我一直死守著這秘密混在他身邊,跟他稱兄道弟。 直到有天,一覺醒來,我睡在了男神床上。 還被抓了個正著。 四目相對,全世界都安靜了。 男神面無表情,「我覺得你最好解釋一下。」 「為什麼每晚會出現在我床上。」 「和我睡一個被窩。」 我頭皮炸了。

  • 淋雨幾時

    周漾和贫困生的我告白时,他的青梅站在一旁笑我: 「他脚下那双限量款都够你一年生活费了,你该不会真信这种玩笑吧?」 我的确信了。 那时的我没有意识到,我和周漾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 直到青梅丢了手链。 周漾和所有人一起,将嘲讽的目光落在我身上。 他嗓音讥讽,「缺钱,开口告诉我一声就行了,何必呢?」 我红了眼,攥着袖口的手止不住地抖。 转学时,我拉黑了周漾所有的联系方式,走得悄无声息。 可没想到,向来高高在上的周漾,找了我整整七年。

  • 蠶蠶

    蠶蠶對一個人族男子一見鍾情,喜歡到了骨子裏,見到他就忍不住想吐絲。 為了向他求偶, 她做了無數讓她日後回想起來時忍不住用十四只腳腳摳破桑葉的傻事。 可是追到手之後, 她卻對他失去了興趣。

目錄
目錄
設定
設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