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0章
在路上這十來日,他幾乎天天叫女醫請脈,就怕路上顛簸,傷著她和孩子,但好在,完全沒有問題。
給宋尋月診過脈後,夫妻二人便一道吃飯,吃完飯,先在宅子裡歇了一日,打算明日謝堯臣生辰時,再一道去鹳雀樓。
第二日一早,夫妻二人用過早膳後,便一同出門,準備去鹳雀樓。他們打算下午未時登樓,在上頭看夕陽,所以出門後,他們便先去蒲州城裡轉了轉,一同買了些當地的小玩意,晌午在當地祝東風掌櫃的安排下,在城中酒樓用了午膳。
蒲州已進舊秦地,遠不如他們來時的鄭州、河南府等地繁華富庶。謝堯臣和宋尋月這等著裝打扮,出現在蒲州街頭上,著實引來不少男女老少矚目,宋尋月見此,取了面紗出來戴上,如此一來,謝堯臣就成了被打量的焦點。
在一些小販攤位上買東西時,那些小販一眼又一眼的瞧,一會瞥一眼謝堯臣的發冠,一會兒又瞥一眼他的長相,一會兒又看看他衣上繡紋,便是連雲紋靴也沒被放過,甚至還有些不懂事的總角小兒,在一旁嘻嘻哈哈的追著他們跑了好一段路,像看什麼稀罕物一樣看他倆。
謝堯臣著實無奈,但小孩子能有什麼辦法,隻好命辰安挨個打賞了些碎銀子,才給哄著送走。
宋尋月在謝堯臣耳邊低聲道:“若不然下次換身尋常點的衣服,你的鳳尾冠也換換。”
謝堯臣扶著她小臂,點頭應下:“嗯,叫繡娘做幾套不顯眼的。”雖然他們現在穿得已經是常服,但在類似蒲州這樣的小地方,還是過於顯眼。
因著這些緣故,他們沒在城裡多逛,提前上馬車前往鹳雀樓。
鹳雀樓在主城外,黃河岸附近,不到未時,夫妻二人便到了鹳雀樓下,鹳雀樓外三層內六層,實則共有九層,謝堯臣抬頭看一眼高樓,側頭望向身邊宋尋月,道:“樓高,你懷著孩子爬樓梯怕是會累。”
宋尋月正想說,無妨,大不了上一層多歇會兒,怎知還沒開口,卻聽謝堯臣道:“我抱你上去。”
說著,謝堯臣俯身,已將她打橫抱起,穩穩抱在懷中,宋尋月忙摟緊他的脖頸,對他道:“應該不會有事吧?”
謝堯臣衝她笑笑道:“還是仔細些好。”
說著,便抱著她往樓上走去。宋尋月素知謝堯臣臂力很足,從前在淨室裡,她經常被謝堯臣抱起來,要很久才會放她下來,他的臂力她是見識過的,所以自己懷著孕被他抱著根本不擔心,安心呆著。
上了兩層,謝堯臣腳步微頓,轉頭看向懷裡宋尋月,眨眼道:“比從前重了些。”
之前在天女河縣,沒怎麼叫她動,常在宅子裡養著,孩子大了,她也胖了些,臉蛋比之前圓,比從前多了份可愛,像是懷孕之後,年齡反而變小了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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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尋月挑眉:“現在是兩個人啊,你抱不動了?”
謝堯臣不屑一嗤,義正言辭道:“我會抱不動你們母子?接著上。”說著,謝堯臣繼續往上走去。
宋尋月一直看著他的側臉,不由抿唇笑,確實是抱得動的,一路上來,他臉不紅氣不喘,這強健的體魄,著實叫人羨慕。
宋尋月暗自琢磨著,等孩子出生後,她也要多動動,不求多強健,但至少要一輩子康健,無病無災。
等到了最高層,謝堯臣這才將宋尋月放下,朝她伸手。
宋尋月將手遞進他掌中,謝堯臣握住,二人一道往樓邊而去。尚未走進,便已見廣闊的河面如畫般出現在樓前,遠處群山跌宕起伏,河水蕩碎太陽落下的倒影,河面恍如灑滿碎金,壯麗非常。
宋尋月緩緩笑開,笑意漸至燦爛,不禁對謝堯臣道:“這便是王之渙詩裡描繪的景象?”
她心間忽地生出一股如夢般的恍然來,從未想過,有生之年,她居然能看到打小便會背的詩裡的景象,仿佛記錄詩文的書頁碎裂,將她一同拉進了詩詞無盡的意境中,虛實相合,美夢成真。
謝堯臣失笑,伸手攬住她的腰,指指遠方,對她道:“再等一會兒,待日落西山,景色會更美。”
宋尋月重重點頭,不由伸手摸摸自己的小腹,對謝堯臣道:“可惜還沒出生,要是出生了多好,現在就是咱們一家三口一起觀這美景。”
謝堯臣心間其實也有這感覺,但還是寬慰宋尋月道:“以後有的是機會。”
話雖這般說,但他心間遺憾亦有,想了想,對宋尋月道:“若不然這樣,給父皇寫的家書,送去給父皇前,我再誊錄一份,等孩子長大,能聽懂話的時候,這些他未能看到的一切,我們說給他聽?”
宋尋月笑靨如花,連連點頭:“好,好。”
笑罷,宋尋月轉身面向謝堯臣,抬頭望他眼睛,溫柔笑道:“我有東西送你。”今日是他生辰,十九歲生辰,等孩子出生時,正好年底,翻個年,他可就奔弱冠去了。
謝堯臣聽罷,不由眼露驚喜,微一挑眉,衝她眨巴兩下眼睛,嘴邊笑意已是藏不住,好奇道:“送我什麼?”
他本沒想著宋尋月會準備禮物給他,畢竟日日在一起,她和孩子就是她給自己最好的禮物,未成想,她竟還準備了別的。
宋尋月抿唇一笑,從腰封後取出一枚極小的荷包,隻有尋常荷包的一半大小,荷包上繡著一對小燈籠,同過年時,宋尋月在院裡做得那一堆一樣。
宋尋月將荷包拿在手裡,然後對謝堯臣道:“這是我親手繡的,繡線裡纏了青絲,給你帶著。”她一直在想該給謝堯臣送什麼,他不缺貴重的東西,甚至擁有很多物件,是她從前想象不到的貴重。思來想去,珍貴莫過於心意。
說罷,宋尋月將其遞給謝堯臣,謝堯臣伸手接過,訝然道:“你日日和我形影不離,這你是什麼時候繡的?我怎麼全沒發覺?”
宋尋月挑眉笑:“不告訴你。”總能擠出些他看不見的時候。
謝堯臣著實驚喜,更意外,更好奇:“你到底什麼時候繡的?”他的王妃會分身術嗎?竟一點兒沒叫他察覺?
宋尋月打定了主意不說,隻用兩指將荷包打開,指著空空的內裡,接著道:“瞧瞧,裡頭是空的。”
謝堯臣低頭看看,舉起手裡荷包,挑眉看她,好奇問道:“是裝什麼的?”
宋尋月抿唇一笑,道:“裝個孩子的。”
謝堯臣再問:“裝孩子的什麼?”
宋尋月話未出口,已是笑起,道:“胎毛!”她的青絲,外加孩子的胎毛,叫他爹爹貼身帶著,時刻想著他們。
話音落,夫妻二人齊齊噗嗤一聲笑開,望著彼此,朗笑不斷,心間一時對未出生的孩子愈發期待。
謝堯臣收好繡線纏了宋尋月青絲所繡的荷包,對她道:“就聽你的,等孩子出生後裝好,我日日帶著。”
說著,謝堯臣一把攬過宋尋月的肩,便要低頭去親她,怎知就快碰到的瞬間,宋尋月忽地皺眉,“呀”一聲輕喚,隨即腰微彎。
謝堯臣面色一慌,急道:“怎麼回事?”
宋尋月看著自己肚子,愣了一瞬,隨後一把扣住謝堯臣的小臂,轉頭對他驚喜道:“動了!”
“嗯?”謝堯臣面露喜色,猛地單膝落地,攬著宋尋月的腰,側耳就貼上了她的小腹,另一手則在臉頰一側輕撫她的肚子,著急問道:“動了嗎?我能感覺到嗎?”
宋尋月低頭看著他,見他一臉認真,神色間滿是期待,似是也很想感受到她腹中孩子的動靜,可孩子都未成型,她能感覺到一點已經很不錯了,他怕是還沒法兒從外頭感覺到。
她眼看著謝堯臣探尋的神色轉而變成迫切,那神色,仿佛一個人想要得到心愛之物,卻始終得不到一般。
期待中帶著著急,著急中又潛藏著探尋。
宋尋月看著他這模樣,不由抿唇笑,她的孩子日後得多幸福,爹娘這般期待他的到來,不像她和謝堯臣,父母緣都挺淺的。
謝堯臣感受了半晌,還是沒感覺到什麼,抬眼問宋尋月:“再動了嗎?”
宋尋月可惜的搖搖頭,謝堯臣見此低眉,還是沒松開她,道:“那我再等等,剛動了下,說不定還會再動。”
謝堯臣接著在宋尋月隆起的小腹上貼著,屏息靜候。
等了好一會兒,宋尋月忽地眼露驚喜,謝堯臣神色間則閃過一絲不解,遲疑片刻,抬頭看她,問道:“好像有什麼東西,像脈搏一樣動了下,那是嗎?”
宋尋月眼露無奈,失笑,道:“不是東西,是你的骨肉。”
謝堯臣怔愣一瞬,隨即笑開,這還是他第一次,這般明顯的感受到,孩子是活的,心間的感覺很奇妙。他這才滿意起身,眼睛還黏在宋尋月腹上,拉著她的手道:“這孩子孝順,莫不是給他爹送生辰賀禮來了?”
宋尋月亦道:“是呢,今日頭回胎動,還真是巧了。”
謝堯臣不由深吸一口氣,伸手捧住宋尋月的臉,凝眸望她眼睛,心間被他的王妃予以的幸福和孩子帶來的期待全然填滿,隻覺擁有了整個世界,當真滿足的不知該如何表達才好。
樓上夏日的暖風拂過,拂起二人鬢發碎發與衣袂,謝堯臣低頭,吻上宋尋月的唇,力道很重,仿佛隻有這般,才能表達他心間的喜歡。
不知過了多久,宋尋月悄悄睜眼,去看一側樓外,正見夕陽西下,樓外景色,真真是到了“白日依山盡”的絕美之景。宋尋月眼微睜,忙拍拍謝堯臣的肩,腦袋後仰松開他,指著樓外道:“快看!”
謝堯臣轉身,正見樓外景色如畫,不由笑開,宋尋月兩步走到欄杆後,憑欄遠眺,謝堯臣行至她身後,從她身後抱住她,同她一道觀賞這鹳雀樓美景。
夫妻二人時不時指指遠方,叫對方去看,有說有笑。辰安等人在身後看著,面上也不由掛上笑意,他們王爺和王妃,面朝夕陽,身形化作兩道剪影,同鹳雀樓的屋檐、梁柱、欄杆以及樓外遠處的群山、灑了碎金的黃河一道入畫,在他們眼裡構成一副精美絕倫的畫卷。
這一晚回去後,宋尋月私底下悄悄問了女醫,而謝堯臣終於在生辰這晚,如願碰到了他的王妃,心間不禁感嘆,往後的日子,可算能好過些了。
宋尋月許是幼時受苦的緣故,身體底子反而比尋常嬌生慣養的小姐好,再加上肚裡那個爭氣,結實,在女醫的精心照看下,夫妻二人的行程恢復正常,在蒲州呆了四五日後,便啟辰前往計劃中的鳳翔府。
而皇帝在勤政殿,自是每隔一陣子,就會收到謝堯臣上的評價官風的折子,以及一封家書,還有附帶的一些當地特產,後來的家書,都沒有第一封那麼長,畢竟隨時寫,和攢一起寫不同。
這些時日,皇帝闲暇之時,便會拿出謝堯臣寫來的家書,傳儀妃來勤政殿,一道闲聊觀看。
一來,通過兒子的信,他終於見到了他付出心血的江山是何模樣,二來,他也能知道兒子都做了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