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8章
皇帝盡力壓著心間動蕩,問道:“大魏國運如何?”
這世上出了這麼個人,如今大魏卻太子已立,且端順王嶄露頭角,皇室中近來亦未聽聞女眷有孕,這祥瑞究竟是因何人而來?一旦並非皇室中人,此人又帝星坐命,對大魏實在是禍不是福。
司天監行禮:“陛下莫憂,於星象來看,大魏國運強盛,且二十年後更有德澤天下之象,算算時間,二十年後,此人初長成,於大魏大有助益。”
皇帝暗自松了口氣,夢裡那條金龍再復出現在眼前,於此類事,他一向是信一半疑一半,便對司天監道:“朕知道了,若再有異象,及時來報。但切記,不可傳揚出去,東宮有主,莫叫人心異動。”
司天監行禮:“是。”
皇帝衝他揮揮手,示意退下,司天監行禮退出。
皇帝伸手揉著眉心,不禁琢磨起司天監的話,百日前?皇室中近來並未聽聞誰有孕三個多月?
東宮有主,但太子短視,能力有所欠,實在不是他心中的帝王人選,端順王近來倒是很合他心意,《治國論》著實頗為出彩,實乃大魏傳世之作。他心下其實基本已經屬意端順王為皇位繼承人,眼下隻需找個機會廢太子便是。
可為何這個節骨眼上,會忽然出現如此祥瑞?夢裡的金龍煜煜生輝,司天監的話尚在耳畔。他肯定不會因為幾個祥瑞之兆,便放棄自己挑選的皇位繼承人,但他著實也想知道,這祥瑞因誰而來?
不管怎麼說,先找找看,看皇室中哪有符合條件的孩子。等下叫福祿傳話給廷尉,叫他去找。
念及此,皇帝便先將這事放下,拿起了一旁謝堯臣送來的書信。
皇帝邊拆那信封,邊衝福祿笑道:“不是家書嗎?怎麼這麼厚?”總不至於是給他寫信寫這麼厚,不知還放了什麼?
福祿道:“許是三大王給陛下帶了什麼新奇的話本?”
皇帝將信封打開,用手指撐開看進去,但見裡頭厚厚一疊,伸手將其拿出來,先大致翻看了下,隨後訝道:“好像都是寫給朕的?”
皇帝眼底閃過一絲驚喜,老三有這麼多話跟他說?
他下意識直起腰身,一張張細看起來。書信的第三句話,便勾起皇帝唇邊的笑意,但見其上寫道:“……約行五十裡,見天地如碧,麥浪千裡,耕牛漫步期間,農夫怡然自得,風銜花香,鳥送妙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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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著謝堯臣的描述,皇帝仿佛也跟著見到了綿延千裡的麥田,嗅到了田野間野花的清香。跟著,他又看到鄭州城的格局,了解到每條街道的面貌,他知道了哪家店的東西好吃,也知道了鄭州城百姓的生活……跟著看到鄭州城外沿途的風景,又看到河南府的牡丹,河南府城的街坊布局,他知道了河南府最繁華的街道叫什麼,也感受到站在黃河岸的碼頭上,風有多大……
皇帝看著看著,眼眶不禁一熱,他緩緩笑開,對福祿道:“福祿,原來朕操勞了一輩子的江山,是這般模樣。”
這麼些年,付出一輩子的心血,都在為這江山操勞,他坐在皇城裡,知道天下每一地需要他處理的問題,卻從來沒有人,如老三般告訴過他,他為之辛勞一生的江山,究竟是何模樣。
福祿看著皇帝極其神往,又極其感動的神色,嘆道:“三大王有心了。”
皇帝顛顛紙張,笑道:“全是流水賬,就是告訴朕,他見了什麼,吃了什麼,用了什麼。”
福祿卻緩緩笑道:“可這恰恰是每一對父母,都想知道的。”
皇帝深深點頭,笑而自語道:“這老三,怎麼忽然想起給朕寫家書?還這般懂事?”就跟知道他想看什麼似得?
說罷,皇帝繼續低頭看。
直到看到最後一頁,最後一行,皇帝愣住,隨後雙手握著紙張,一下坐直了身子。
第137章
琰王殿下:努力準備做個好爹爹。
家書的最後, 分明白紙黑字的寫著:今日,五月十七, 兒臣得一喜訊, 吾妻有喜,已有三月,特告知父皇與母妃。
家書在路上將近半月,今已六月初二, 按照司天監的說法, 百日前紫微帝星閃耀, 豈非正好是老三王妃這一胎懷上的時候?
皇帝心都跟著有些顫, 司天監還說, 這百日間,中有兩次赤光泛其上,一次是今日天明前, 那上一次是何時?皇帝似是想到什麼, 急於求證, 忙對福祿吩咐道:“快去追司天監,問他上次紫微帝星泛赤光是什麼時候?”
福祿見皇帝嚴肅,便知此事緊要,行個禮,小跑著便出了勤政殿,一路去追剛離開不久的司天監。
約莫不到一刻鍾的功夫, 福祿回來, 向皇帝行禮道:“回稟陛下, 司天監說, 上一次紫微帝星泛赤光, 是五月十七日天明前。”
皇帝聽罷, 面上神色並無所動,但卻不易察覺的深吸了一口氣。
到此他基本已經能確定,司天監所言祥瑞之子,正是老三這胎!且這些時日,詔獄已查明老三同朝臣無任何牽連,所以不存在司天監與其勾結造勢。
兩次泛赤光,從日子上來看,一次是被其父母知曉時,一次是今晨天明前,被他這個皇祖父知曉時。
皇帝放下手中家書,緩緩起身,走出桌後,望著地面,徐徐在殿中踱步。
此時此刻,皇帝心間,喜憂參半。
喜的是,此子在皇室中,且還是他直系子孫,那麼便不必擔心日後大權旁落!
憂的是……這祥瑞之子也忒不會投胎,怎麼選了老三做爹?
孩子尚未出生,以他現在的年齡,根本不可能等到孩子長大,直接選皇孫做皇位繼承人。偏生老三這個樣子,他是斷斷不能將皇位交給老三!但凡這胎出現在老二府上,他就敢直接廢太子,可偏偏落到了老三府上。
皇帝不禁深深蹙眉,麻煩……
眼下他屬意的皇位人選是老二,老二自己有孩子,嫡子庶子皆有,若老三這孩子,當真如司天監所言未來功業堪比高宗皇帝,日後老二登基後,此子成為旁系,皇位爭奪豈非要出大亂子?
想著未來可能會出現的災禍,皇帝一時煩憂不罷,但思慮半晌後,皇帝又覺自己擔心的委實過早。
所謂祥瑞之子,如今不過還是個未成型的胎兒,也才百日,等真的出生時,是男是女皆未可知,他擔心的著實過早。
皇帝抬眼看向懸在書桌上的匾額,不禁長籲一口氣,也罷,他且先當祥瑞之子不存在,一切按自己的原定計劃進行,認真培養老二,若老三這孩子當真是金龍入世,紫微帝星臨凡,那麼天命自會為他鋪出一條坦途來,他又何須煩憂?
雖不能讓其影響他的決定,但不妨礙他心間對老三這個孩子的期待。若真如司天監所言,此子德比高宗,那日後的大魏的國運,必會更上一層樓,說不定還會開疆拓土!一想到這些,皇帝唇邊笑意便藏不住!
做祥瑞之子的父親,老三如今這身份低了些,再加上他從前確實也低估了老三的能耐,合該補他親王之位。
皇子出宮封府,多封親王,唯有老三,當初委實太不著調,所以他隻給了個郡王,如今再看,倒是自己委屈了他。
皇帝靜思片刻,對福祿道:“傳旨,擢升琰郡王為琰王,妻宋氏為琰王妃,即刻叫翰林擬旨,昭告天下。”
福祿微訝,忙行禮應下,並叫自己徒弟即刻前去翰林傳旨。
做下決定,皇帝心間踏實不少,回到書桌後,再次拿起了謝堯臣的家書,一頁頁的翻開,唇邊不禁含上淺笑。
剛拿到信的時候,他還有些疑惑,老三怎麼如今這般懂事,知道給他寫家書,還說了這麼說,就像知道他想了解什麼一樣。
現在看來,原是自己有了孩子,體會到了做父母的心,這才給他寫來家書。
皇帝復又翻翻那家書,對一旁小太監吩咐道:“你去朕書房裡,將那個雞血玉的玉匣找出來,朕回來要用。”
說罷,皇帝復又將那厚厚一摞子家書裝回信封裡,起身對福祿道:“擺駕榮儀宮。”
許久未見儀妃,如今兒子來信,還上報了妻有孕的好消息,那他就去儀妃宮裡瞧瞧,一道看看家書,再同她說說要抱孫兒的好消息。
等回來,便將這家書收進玉匣裡,也不知老三日後還會不會寫?希望他每到一地,都能給他寫封家書回來,雖然全是流水賬,但是他愛看。
福祿陪著皇帝,望著他嘴角罕見的淺笑,於心暖暖的同他一道出了勤政殿的門,坐上轎輦,往榮儀宮而去。
琰郡王擢升親王的消息,很快便昭告天下。
太子和皇後近來處境低迷的很,太子更是鮮少出太子府,聽見謝堯臣成了琰王,也沒太放在心上,畢竟他和母後已經試探過多次,他這弟弟是個真正的廢物,即便成了琰王,他還是個廢物,根本無需放在心上,隻著人往琰王府送了賀禮,他真正要留意的是如今如日中天的端順王。
端順王也沒多在意謝堯臣封親王一事,顧希文已死,家裡如今隻有宋瑤月一個寡婦,還被三弟看管軟禁,除了《治國論》未完,他如今已經沒有任何威脅。如今他靠著《治國論》如日中天,不僅得了父皇的看重,還贏得百官心服口服,隻需再推把手,皇位就是他囊中之物,三弟升琰王,對他能有什麼影響?大大方方的往琰王府送了賀禮。
京中其餘人得知後,也沒多大反應,三殿下當年出宮時,本就該封親王,但他自己實在荒唐,所以陛下才給了個郡王,如今拿回應得的罷了,隻紛紛送了賀禮。
但在安濟坊顧家,被謝堯臣的人看管起來的宋瑤月,在聽聞消息後,卻呆住,手裡縫補衣衫的針漸緩了下來。
謝堯臣怎麼會成了親王?他不是一直不得皇帝喜歡嗎?前世差不多這個時候,他不是被皇帝厭棄,賜了鸩酒嗎?
為何等到現在,他反而得皇帝喜歡,還成了親王?他怎會成了親王?為什麼做她夫君的時候,他便沒這能耐?
宋瑤月看著手裡破了都不得不自己補的衣服,心間陡然生出一股難解的意難平。她明明是為了過更好的日子,才將謝堯臣甩去一邊,可為何事到如今,她成了這樣,他卻越過越好?
她腦海中莫名出現宋尋月那張臉,她似是意識到什麼,但是她下意識便給否了,前世謝堯臣人生境遇,怎麼能會是她的緣故?是她命不好罷了,宋尋月那種打小就被自己的欺負的東西,怎麼可能越過自己去?不可能的!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人生還沒到最後呢,怎知她的人生不會再有機遇?
宋瑤月如此這般想著,繼續縫補衣服。隻是她憋著一股氣,每一針下去,都像泄憤般扎在衣服上。
而宋俊,自是在當日早朝上,福祿宣讀聖旨時,得知謝堯臣擢升親王一事,他亦清晰聽到,福祿念道“妻宋氏為琰王妃”。宋俊不禁抿唇,自當日孫氏和次女在別苑宴會鬧事,長女同他斷絕關系的消息,自然也跟著傳遍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