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林穗穗忙陳情道:“奴婢並未撒謊,奴婢這幾日當真是怕極了,連菜都不敢出去買,每日就啃個饅頭鹹菜。王妃娘娘若不信,可去廚房瞧一眼,便知奴婢所言非虛。”
宋尋月看著眼前的林穗穗,當真佩服這演技,她若有這能耐,這些年在父親跟前,還能叫孫氏欺負了去?
她佯裝松了口氣,對那林穗穗道:“不是你的家人便好,本宮這顆心,便算是放下了。”
林穗穗聞言面露疑惑,這話什麼意思?
宋尋月看向林穗穗,徐徐道:“你以後不用再擔心被糾纏,糾纏你那個無賴,那日被你甩脫後,一直在街上等你。可誰知,有一輛馬車被路邊的野狗給驚了,那受驚的馬拖著馬車亂跑,不慎將那人給撞倒。馬蹄從他胸腹上踩過,沉重的車輪當場就壓斷了他一條腿。”
林穗穗聞言,霎時臉色煞白,更多的冷汗從她額角滾落。
宋尋月靜靜看著觀察她的神色,接著道:“這壓斷腿還不算完,當時街上好些人要去救他,想殺了那受驚的馬,誰知卻好心辦壞事,驚得那馬掉頭,直接拉翻了馬車,重重壓在了那無賴身上。”
話至此處,林穗穗表情徹底失控,再也維持不住之前的平靜淡定,唇都跟著有些顫抖,怔怔的看向宋尋月,顫聲問道:“他後來如何了?”
宋尋月道:“這不恰巧我的人在場,他們知道本宮素來見不得這種事,便將人先救了下來,眼下在醫館裡,有進氣沒出氣的,大夫說若是全力診治,許是能活過來。”
林穗穗聞言明顯松了口氣,對宋尋月道:“娘娘當真心善,那無賴遇上娘娘,也是他的福氣。”
宋尋月低眉笑笑,對林穗穗道:“可本宮隻喜歡救好人,這人既然如你所言,是個無賴,本宮便不想再管了。若將他醫治好,豈非日後會有更多人受欺負,倒不如就讓他自生自滅。本宮這就回去,讓醫館放棄醫治,給你出年少時那口惡氣。”
說著,宋尋月起身,作勢便要離開。
怎知剛走到門口,身後傳來林穗穗一聲喚:“娘娘!”
宋尋月聞聲,亦是松了口氣,就怕詐不出來。她駐足回首,佯裝不解道:“可還有事?”
林穗穗氣息明顯已經紊亂,她強撐著一絲笑意,道:“娘娘,奴婢私心想著,這人雖欺負過奴婢,卻罪不至死,若不然,娘娘還是救救他?”
宋尋月詫異道:“為什麼?本宮以為這是你的親眷才救的,怎知非親非故,還欺負過你,你居然為他求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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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穗穗正欲在找合理的借口,卻聽宋尋月話風一轉,道:“你是覺著,本宮和王爺年紀都小,眼明心瞎,瞧不出來你還有些未了斷的前塵往事嗎?”
林穗穗大驚,連忙俯身,磕頭下去。
宋尋月站在一旁,抱著手爐垂眼看著她,挑明道:“本宮不是儀妃娘娘,有些事情,你瞞得過娘娘,瞞不過本宮。本宮給你個說實話的機會,你若如實交代,本宮就救你的舊相識,你若不交代,本宮便將你發賣出去,你自己選。”
林穗穗緩緩直起腰,看向宋尋月,一雙眼中已滿是淚意和絕望,她努力吞咽一下,壓制住哽咽,對宋尋月道:“王妃娘娘,您能否先答應我,您一定會救他,隻要您答應,我便告訴您實話。”
宋尋月嘆了一聲,道:“好。”
林穗穗道:“我有家人,我也不叫林穗穗,我確實欺騙了儀妃娘娘,是奉命接近儀妃,引她憐惜,好讓她送我進琰郡王府。”
說著,林穗穗看向宋尋月,神色間隱有堅定,對宋尋月道:“王妃娘娘,奴婢能說的隻有這麼多,不要再查下去,對您沒有任何好處。還請王妃娘娘,履行諾言。”
說罷,林穗穗忽地起身,咬牙就朝一旁的柱子上撞去。
宋尋月大驚,下意識的反應比腦子還快,未及她在腦海裡捋明白,人已經衝了出去,在林穗穗撞到柱子前,狠狠一下從側面撞在了林穗穗腰上,將她整個人撞飛出去。
“哐啷”一陣桌椅翻到的巨響,林穗穗摔在地上,宋尋月也沒好到哪兒去,整個人摔倒在林穗穗身邊。
許是太大力氣的緣故,她一個多月前骨裂剛好的左臂,復又鑽心的疼了起來,宋尋月臉色都有些變了,伸手扶住了左臂。
星兒連忙撲倒宋尋月身邊:“小姐!你可還好?”
宋尋月盯著同樣摔傷的林穗穗,對星兒道:“我沒事,出去找鍾年進來。”
星兒即刻便去,林穗穗被宋尋月撞開時,身子撞在了堂屋側面的桌椅上,雖撿回一條命,但身上到處都是鑽心的疼,她怔怔的看著宋尋月,似是不敢相信,眼前這位王妃,竟會如此拼盡全力來救她。
宋尋月左臂暫時不敢再亂動,單用右臂撐著自己站起來,她對林穗穗道:“竟如此拿性命當兒戲!我看你是沒死過,不知道好好活著有多好!”
她前世多想好好活著,但命運根本沒給她機會,她又不是要林穗穗的命,隻是想問出實話,她何至於忽然自裁?
許是差點殒命,林穗穗眼裡大顆的淚水掉在地上,哽咽到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鍾年很快就和星兒跑了進來,鍾年一進屋,見此情形大驚:“娘娘,這是發生了什麼?”
宋尋月走過去在椅子坐下,對鍾年道:“你看著她,別叫她再自裁,星兒,去找個大夫來,叫他多帶些跌打損傷的藥。”
星兒擔憂的看了眼宋尋月的手臂,即刻跑出去門去。
第39章
等你那麼久不來找我,隻能我自己去找你,
鍾年橫了一眼地上的林穗穗, 他那一雙眸,本就鋒利, 如今含上怒氣, 更是叫人不敢直視,林穗穗淚眼模糊,緊緊抿唇,愧疚低頭。
鍾年在宋尋月右側彎腰俯身, 遞出自己手臂:“地上涼, 娘娘先起來。”
宋尋月左臂不敢再亂動, 半個身子的重量放在右手上, 扶著鍾年的手臂站了起來。
鍾年拉了一張椅子過來放在宋尋月身後, 宋尋月護著手臂坐下,眉心緊鎖,看向林穗穗, 問道:“你呢?身上可傷著了?能起來嗎?”
林穗穗傷了腰, 但也是被宋尋月撞出去時, 砸到桌椅所致,躺地上這麼半天,已經緩過來了一些。
她點點頭,撐著地面坐了起來,但動作艱難。宋尋月看不下去,對鍾年道:“扶一下吧。”
鍾年應聲, 上前握住林穗穗上臂, 將她提了起來, 再用腳勾起翻到的椅子, 讓她坐在上面, 隨後便站在林穗穗身邊, 守著她,以防她再妄動。
林穗穗低眉未曾抬頭,宋尋月卻能看見她大顆的淚珠,砸在腿面上,在衣襟上滲成一片水漬。
宋尋月無奈道:“本宮並不想為難你,隻想聽你說實話。瞧你也並非不在乎韓書瑋,聽到他受傷,臉白的跟什麼一樣。”
聽到韓書瑋這三個字,林穗穗呼吸一顫,一雙淚眼看向宋尋月:“娘娘都知道了?”
宋尋月道:“我知道一些,但又不全知道。”
說著,宋尋月語氣不禁加重:“但本宮不明白!既然你在乎韓書瑋,而他也等你至今,你有在乎的人,為何這般視自己性命為兒戲?”
前世她便是由皇後送於顧希文,早早殒命,今世竟又是自己去尋死路。
宋尋月無奈橫她一眼,林穗穗抿唇低頭,她實難告知實情,若是能供出背後之人,她方才也不至於選擇自裁。
她十三歲那年,家中人聽說宮女月例多,便將她送進宮做了一名宮女。起初,她在浣衣局做粗使宮女,因著年紀小,在宮中又無根基,被同住的宮女穿小鞋,那麼冷的天,卻不能添熱水。是偶然遇見皇後娘娘,才為她主持了公道,還將她換到侍花所。
那時她以為,皇後娘娘母儀天下,是這後宮裡最好的人。可後來她才知道,皇後娘娘的幫助,是有代價的。
對外她隻是侍花所一名宮女,但是背地裡,她得幫皇後娘娘做許多事。當然,皇後娘娘也從未虧待過她,賞賜豐厚,甚至還替她照顧家裡。
借著侍花所給各宮裡送花的便利,皇後娘娘讓她做了多少樁傷天害理的事,她都記不清了。
她本以為,隻要熬到年紀出宮,便能徹底結束噩夢般的生活。起初皇後娘娘也是這般答應她的。
可誰知三年前,父母又生了個弟弟,皇後娘娘派去的人見著了,便無意間向爹娘提起,若她日後能在達官顯貴家做個妾,必能幫襯弟弟,給他更光明的前途。
她父母信了,等她回家後,便一而再再而三的勸她,讓她趁早放棄韓書瑋,跟著他對家裡沒有助力,也沒什麼前程。
她不想自己活著,成為他人過得更好的工具,何嘗不想一走了之?可從十三歲到二十二歲,這九年間的所有月例、賞賜……都由皇後送回家中,說是省去她的麻煩,還能替她照顧家裡。
可事實是,她再無錢財傍身。不僅如此,爹娘和兄長,因為得了所有本該屬於她的月例和賞賜,一心站在皇後身邊,無論什麼事,都勸她聽皇後的,至於她是什麼感受,她願不願意,從來無人問及,她徹底陷入孤立無援,隻能依附皇後。
身在囹圄,她這條命都由不得自己,她還有什麼心去奢望普通平凡的生活?她鍾情韓書瑋,可為了不拖累他,她隻能選擇放棄他。
她知道皇後會用盡她所有的價值,每日清晨睜眼,她都在慶幸自己又多活了一日。
直到半年前,皇後命她接近儀妃娘娘,皇後捏準儀妃心善,人又老實,必定會幫她,她再表現的成熟些,做出一副能拿事的樣子,很容易就能讓儀妃瞧上她,送給琰郡王做妾。
她本以為跟了王妃出宮,會直接進王府,根本沒有再遇舊識的機會,可誰知王妃把她放在這裡,她身為奴婢,身邊自是沒人伺候,得自己出門買菜做飯,沒成想竟是再次遇上了韓書瑋。
她未料到韓書瑋如此執著,竟為她至今不娶,這份心她如何能不動容。
可她不能去,也不敢去。這幾日她是如何挨過來的,隻有她自己知道。
林穗穗眼中再次落下淚來。宋尋月看向她,不免想起前世,她無法想象,前世的林穗穗,在顧希文手中受過何等折磨,不出一月便已暴斃,她不想林穗穗再走上前世的老路,人生須臾而過,每個人,都該痛快的活一場。
她始終忘不掉前世在顧希文身邊的陰影,若這次她不管林穗穗,想來要不了多久,她還是去到顧希文身邊,遭遇八成會和前世一樣。她實難狠心讓她再走上老路,畢竟在顧希文身邊有多痛苦,她是感受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