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邏輯非常清晰。
和邵桐聊完的當天下午。
孟秋收到一條拿快遞的短信。
她回憶了一下,確信最近沒買東西,便查了查包裹始發地,是在霽水。
她以為是爸爸媽媽或者親友給她寄的,便去領了。
快遞拿回來以後一直沒拆。
它的形狀不是普遍四四方方的方體,一條長的,裡面仿佛是個長匣子。
孟秋用小刀劃開膠布粘好的地方,還沒拿出來,目光探進去一角,幾乎要尖叫,燙到似的把東西甩開。
她腦海裡全是剛才看到的畫面。
那是她的畫。
新的,從未見過的,她的臉,她的校服,在油紙正面印出來,埋在昏暗的快遞盒裡面。
那人的畫風化成灰她都認得。
他到底想做什麼?
她不想把畫拿出來,看都不想看一眼,走到垃圾桶前直接連快遞盒扔進去,
但過了一會兒,她感覺不妥當。
這畫和照片沒什麼區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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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別人發現怎麼辦。
孟秋咬了咬唇,嫌惡地蹙著眉,食指和拇指把畫捏出來,她掌心捋過去,壓成平整的一條,折起來,折成小方塊模樣。
她在書房轉了一圈,一部分是她的專業用書,還有一些是趙曦亭給她找的古典藏書,譬如《唐太宗入冥記》這樣的話本小說。
但書架大,書少,塞在哪裡都不是好去處。
孟秋想了想,將小方片夾在趙曦亭送她的牛津字典底下,笨重地塞進抽屜裡。
第45章 熱汀
孟秋把東西藏好後, 看到手機裡有幾條陌生短信。
——孟同學,收到畫了嗎?
——我沒別的意思,就是想見你一面, 和你聊聊天。
或許是拿到畫的衝擊力太大, 這兩條短信不顯得有什麼了, 孟秋甚至平靜下來。
她單純覺得楊疆惡心。
孟秋在桌前靜坐了一會兒,思緒不斷翻滾。
她不大想承認, 事實上, 她對舊事重提的恐懼大過於面對楊疆。
元旦楊疆家裡人來找她, 她是害怕的, 但那種害怕雁過不留痕。
那段往事對於她來說,最難以承受的是——
流言。
流言讓她雀鳥失巢般痛苦。
在流言裡, 她的每一根神經都是裸露的, 像撕掉她本身的皮膚, 毫無庇護地接觸這個世界。
一切都放大了。
她無法正常辨別人的意圖。
嚴重到什麼程度呢。
別人一個不經意的、細小的動作和眼神, 都會在她腦海裡停留許久, 辨別這個人是不是討厭她。
和她交流的人,說話的聲音略微大一些,她就會反思是不是哪裡惹人不愉快了。
她常常躲起來,一個人呆著, 對自己的名字非常敏感,連諧音都讓她驚恐。
這樣的狀態持續很長一段時間。
林曄告訴她得往前走。
她開始自我療愈。
時間是一劑良藥。
這件事淡去之後,或者說, 她認為的消散之後,她試著更謹慎地生活。
特別在為人處世上, 她想,隻要她沒有錯處, 別人就不會議論她了。
她不想再一遍遍分析別人的表情動作,試著收起觸角,覆上厚厚的一層膜。
這個方法很好。
一定程度緩解了她的痛苦。
隻要她對別人不在意不喜歡不期待,就不會有猜疑,也不會有自虐一樣的復盤反思。
她關閉了自己。
關閉自己,去獲得生存自由。
-
幾番不搭理楊疆之後,他開始變本加厲。
孟秋每天都能收到領快遞的短信。
快遞裡起初是一些新畫,大多寫實,大概就是元旦他家裡人說的那部分。
過了段時間,不知楊疆是寄無可寄還是威脅她,混了許多荒唐的舊畫進來,孟秋幾乎不願意深看。
一兩幅還好,畫越來越多,孟秋藏不住了。
她憤憤地把這些畫泡水裡,等到紙張面目全非,認不出她來,她再一張張撕成碎片,丟到離生活圈有段距離的垃圾桶。
這期間她沒有一天不提心吊膽。
她怕被人撞見。
不管是誰。
她扔垃圾那天,聞著食物腐爛的味道,回了條短信給楊疆。
——如果你再給我寄,我會報警。
結果楊疆說。
——孟同學,我們私底下就能解決的事情,何必鬧到同學們都知道呢?
孟秋對他的厭惡上升了一個新高度。
事情仿佛走到了死局。
周五,她照例去快遞點領快遞,仔仔細細找半個小時,有幾個角落她甚至翻到了兩遍,都沒有找到。
難道是丟了?
孟秋顧不上額頭上的汗,跑過去問快遞點的阿姨,“今天的包裹都在這裡了嗎?”
她這段時間天天來,阿姨都認識她了。
阿姨笑笑說:“沒有嗎?別急,我給你找找。”
說著一頭扎進一摞摞的紙箱裡。
這個快遞點沒有取件的機器,都是人工登記。
孟秋翻了翻門口剛送來的那幾個,往裡一瞧,看著阿姨從左邊找到右邊,還沒有消息。
她瞥了眼櫃臺上的本子,心跳越來越急,冒出個不好的預感。
阿姨從快遞堆裡邁出來,一臉古怪,“诶?一般當天的不會丟啊,同學,你確認包裹到了嗎?”
孟秋把短信拿出來,篤定道:“中午的時候到的。”
阿姨仔細短信內容,“喲……還真是,那可能真被人拿錯了。”
孟秋心裡一涼,急道:“能幫我查查麼?”
阿姨表情很抱歉,“不大好查。”
“雖然我在這裡盡量盯著了,但每天快遞這麼多,他們登記的信息不一定對。”
她語氣遲疑,“裡面有很貴重的東西嗎?”
不是錢的問題!
要是拿錯快遞的同學拆到了那些舊畫,把她認出來。
光想象那個場景她就覺得難以呼吸。
她不能,也不想,再經歷一次以前的事情了。
孟秋機械性地看向櫃臺上的電腦,腦子飛速轉動,“阿姨,您能幫我調一下監控嗎?”
她語速從未有過的快,“包裹是十一點四十三左右到的,查一下監控,看看快遞小哥把包裹放在哪裡,然後再找找是誰取走的,和本子上的名字對一對。”
“是不是能找到拿錯快遞的人?”
阿姨有些猶豫,似乎是怕麻煩,“可行是可行,但你這得查到什麼時候?”
“還不一定能找著。”
孟秋看了眼時間,她下午還有課。
但她現在什麼都顧不上了,沒有任何一件事比追回快遞更重要。
孟秋以前不是先預設最差結果的人,但此刻,她所思所想無一不讓她驚慌。
她懇求道:“阿姨,您就讓我查查吧。”
阿姨看她蒼白的臉,心軟地嘆了一口氣:“算了,你一個人查也慢,我幫你吧。”
她說著就去操作電腦,“十一點四十左右是嗎?”
孟秋連著說謝謝,“對。”
半個小時後,他們有了個好消息,拿錯包裹的人找到了。
快遞單貼的位置,還有上面剐蹭的灰塵和小哥送來的能對得上。
孟秋立刻給那個人打了個電話,然而是個空號。
有些人注重隱私,確實會不填正確的號碼。
“我就怕這個,竹籃打水一場空。”阿姨惋惜地勸了句,“小姑娘,今天算了吧,學校這麼多人,你怎麼找啊。我給你留留心,等他下次過來拿快遞,讓他把快遞還給你。”
孟秋查監控查出一掌心的冷汗,現在非但沒有散去,更潮湿了。
她抬起頭,聲音飄在空氣裡,“不行的,隻能今天。”
她飛快地分析。
這個人拿走包裹的時間在下午兩點半左右,距離現在已經過了一個小時,最壞的結果是——
包裹已經拆了。
孟秋指甲自虐地嵌入掌心,試圖用痛感轉移焦慮。
她想死個明白。
萬一呢。
萬一他沒拆呢?
那不是還有挽回的餘地。
她轉念一想,就算現在還有機會挽回,也找不到人,她隻知道那個人的名字,大海撈針一樣的名字。
時間流逝的焦灼和渺茫的希望纏在一起,無可奈何浪費的每一分鍾都是刺向自己的铡刀。
緊促感逼得孟秋有點崩潰。
有辦法的。
一定有辦法的。
有個男生過來櫃臺登記,看了眼監控畫面,“他好像住我們那棟樓,我打過幾次照面,但不確定是不是,你可以過去問問。”
孟秋瞬間清醒,眼睛一亮,她有辦法了!
她忙說了聲謝謝。
宿舍是切入點,就算這個男生認錯了人,她也可以讓宿舍老師在系統裡幫她查一查的,這是現在最快的方式。
她一路小跑到男生宿舍。
可是事情沒有她想象中這麼順利。
宿舍老師有些軸,不肯透露學生的隱私。
孟秋杵在窗戶外面,著急道:“老師,我不接觸他也沒關系的,隻要把快遞還給我就可以。”
宿管被她纏得有點煩,“說了我們有規定,信息不能透露就不能透露,能考進來說明你成績不差,怎麼解釋這麼多遍你還聽不懂。”
他起來去倒水,孟秋一路跟著,她不是聽不懂。
她沒辦法了。
孟秋厚著臉皮繼續說:“要不您給他我的聯系方式也行,我不怕泄露。”
宿管在飲水機旁接水間隙掃了她兩眼,“嘿,你這小姑娘長得文文氣氣,怎麼這麼倔呢,說不行就不行,要是你說謊沒事找事,人家向上頭舉報我怎麼辦。”
宿管接完水往辦公室走。
孟秋聽到他說“上頭”腦子閃過一道白光,杵在飲水機旁邊,沒再跟上去。
權力有時候是最有用的東西。
她已經有解決的辦法了。
但這個方法或許會付出些代價。
她拿出手機,深吸一口氣,給趙曦亭打了個電話。
這是她第一次,完全主動,不被逼迫地找他。
那邊很快接通。
她直入主題,“趙曦亭,你能不能幫我查一個人的聯系方式呀?”
那邊靜默了兩秒,緊跟著什麼都沒問,“說名字。”
語氣冷靜得,似乎對他而言,世界上沒有辦不到的事情。
孟秋報了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