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孟秋最終沒有問出口。
回到嘉琳悅墅她敏感地發現有什麼變化。
她先聞到一股清涼帶柔的味道, 辨不出是什麼草木香氣,有種寺後空山的寧靜感。
燈的亮度也比之前溫馨不少,不十分亮得刺眼, 仿佛要將所有秘密照出來, 更像夜深時點上一段古意的蠟燭, 很有敲更安眠的意境。
孟秋好奇地去尋香味的來源。
她朝玄關的圓形背光內嵌牆面的紅木花窗看去,金貔貅原先就在, 不像是那裡傳出來的味道。
她頭頂蓋了幾根微涼的手指, 像是知道她在找什麼, 輕輕擰向一個方向。
孟秋看到牆壁裡半掛著轉經筒樣式的香薰, 上面淺淺溢出來一縷薄白的霧。
顯然她不在的時候,趙曦亭讓人置辦了些東西。
孟秋杵在廊燈下, 聞著這股味道, 渾身回了暖。
她換好鞋, 餘光瞥見趙曦亭站在她一米遠的地方, 斜斜靠牆, 毫不遮掩地盯著她瞧,視線浸潤在通涼的氣味裡。
也是寒的。
顯然對她在車上的態度有些芥蒂。
孟秋思緒在他眼底下逐漸赤裸。
她不是不識好歹,這些細節上的改裝全都有助於她養病,幾乎照顧到生活角角落落, 連她自己都想不了這麼細致。
是花了心思進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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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秋心裡微妙地泛軟,垂睫掩了掩,為一抹歉疚。
她將他想得越壞, 那抹微妙感擴散得越厲害,直到蜷起手。
孟秋輕聲說了句, “謝謝。”
趙曦亭見縫插針,手掌不大客氣地抵住她後腰, 將人一把撈到自己面前,垂睨她,懶懶散散地啟唇。
“這些我該做,因為你是我女朋友。”
“但我好奇,你今天第一眼見我,臉嚇白了,在想什麼呢,嗯?”
孟秋被他拉得一踉跄,仿佛突然松開一邊手的親吻魚,腳尖慣性似的撞上他。
孟秋下巴抵著他胸膛,這樣的姿勢,她隻能仰視他,手指吸在他的襯衫上,被他包圍。
新調的燈實在色調馨暖。
她看到趙曦亭的眼眸在底下呈深棕色,有一股生疏的溫和,仿佛快要消散的黃昏泡進朗姆酒。
藏起暴風天,寒戾的本性,要將人灌醉。
孟秋再一次想起今晚的八卦。
她還是想知道。
孟秋心跳一點一點加快,回憶了一下,往常他拷問她都是什麼樣的?
他不會問她意見。
也不會在乎冒不冒犯。
她有了個想法,瞳仁發軟,猶疑地,緩慢地,脫去她的拖鞋,像少女第一次剝去衣物,不經世事地觸他的腳尖,再是腳背,輕輕壓上去。
她好幾次都想踩他。
現在膽大妄為地試探。
他會生氣麼?
如果他以前說的那些縱容都是騙她的,是會生氣的吧。
孟秋看到趙曦亭神祗一樣垂睨她的眼睛,末日般變得危險。
孟秋在這縷危險中,將另一隻腳也緩緩踩上去,腰沿著他的手臂往上聳,像從他懷裡憑空長出的虛竹,雨後春情地孤傲搖晃。
她緊張而倔強,鐵骨錚錚地,要平視他。
她向來是繭裡的人。
她想鑽出來看看。
趙曦亭眯了下眼睛,似乎明白她的意圖,握緊她的腰,要將她舉起來,要賜予她權利。
孟秋固執地踩在他腳上,不讓他動,趙曦亭沒再動作。
她踮起來,還是沒辦法和他等高,但這是她最大的努力了。
有些東西是天生的。
譬如身高,譬如地位。
她嗓音幾乎軟得沒有力,瞳眸水汽湯湯,卻有骨氣。
“趙曦亭,我可不可以問你幾個問題。”
小姑娘踩著他,借他的力仰起脖子,仿佛傾盡當下她能有的全部,包括他給的。
卻依舊沒法和他平視。
趙曦亭心髒軟了軟,緩緩拉起她的手放在自己肩上,握住她的手臂,認真看著她眼睛,引導她勾著他的脖子,將他的身子往下拽。
“可以這樣的,孟秋。”
孟秋盯著他迫近的面容。
現在他們等高了。
她呼吸發滯。
她餘光瞥見那隻輕而易舉捏住她的手——
指骨泛白,青筋蜿蜒。
他正度力給她,教她怎麼讓他低頭。
他們此刻鼻息交纏,趙曦亭視線毫不遮掩地侵犯她的唇,拇指指腹在她唇中掛了一陣,剝離下來,撫弄她細膩的臉頰。
“現在可以了?”
“打算審我什麼?”
孟秋唇上殘留他手指的觸感,像解開的封條。
她緩緩抬起眼睛,這個問題太直接了,她還是生怯。
“今天我和謝清妍吃飯,不小心聽到你的事……”
她頓了頓,瞳仁晃蕩,“趙曦亭,你手上……有人命嗎?”
沉夜寂靜下來。
趙曦亭眯眼看她,看得有點久。
孟秋仿佛自己是死刑犯,幾乎想落荒而逃。
他伸手鑽進她頭發裡,驀地輕笑了一聲。
那點笑像镣銬,將孟秋四肢都鎖住了。
趙曦亭倦倦懶懶地吐字:“我手上還有誰啊?不就你一個麼。”
孟秋沒想到他這麼不正經。
趙曦亭言語清淡,“今天就為這事兒和我鬧?”
孟秋回想起她餐廳裡翻湧的後怕和不自在,在他笑裡變得不值一提。
是啊。
她所有的害怕對他來說都不值一提。
孟秋有點惱起來,“我說認真的。”
趙曦亭似覺得新奇,凝視她蹙起的眉間,看了一陣,俯身去啄她的唇,“孟秋,你現在是在和我發脾氣麼?”
他唇齒雪山一樣清涼味道要渡過來。
孟秋的臉躲到一邊,不想讓他碰。
趙曦亭哪有讓她跑的餘地,指尖捏住她下巴,湊來強吻她。
孟秋掙扎得厲害。
趙曦亭託住她後腦勺,手臂捆住她不讓動,孟秋踩著他腳背踢他小腿脛骨。
不管踢多重,他唇上怎麼都不饒她,把人親軟了,親服了,才松開她。
趙曦亭貼著她氣喘不勻的唇角,霸道地睨她,“我喜歡你像剛才那樣和我發脾氣。”
孟秋發現不管話題最開始是什麼模樣,最後掌控權都會回到他手上。
她口腔裡全是他唇舌挑起餘影,差點不知道自己的舌頭該放哪兒比較好。
孟秋不大甘心,“你還沒回答我剛才那個問題。”
趙曦亭笑了聲,像笑她傻氣。
“這事兒這麼多人盯著,你當警察和檢察官吃幹飯的?”
“我要是出手,不是免費送上門當靶子麼?”
孟秋一愣。
邏輯其實很好攻破。
但她先入為主了他的惡劣。
聽完這句話,她忽然覺得趙曦亭有點像人類了,和她一眼的人類。
趙曦亭看她呆怔,長嘆了一聲,把小姑娘攬懷裡,揉了揉腦袋。
他是嚇她太多次了。
她真把他當洪水猛獸。
他漫不經心繼續交代:“孟秋,三億我還瞧不上。”
“這事兒算我父親那邊的糾紛,隻是個幌子,有人想讓他失業。”
失業兩個字輕飄飄。
仿佛不想嚇著她。
但孟秋還是分得清落馬和失業的性質的。
謝清妍應該不完全知道內幕。
但確確實實是個兇險的局。
孟秋看到他們腿邊還散著她的行李箱,想起還有一堆東西沒整。
趙曦亭沒讓動,懶洋洋地壓在她肩上,“審完就走啊,踩得不舒服麼?”
孟秋差點“嗯”一聲。
他骨頭硬,硌得慌,是不舒服的。
趙曦亭捏起她下巴,“第一次叫我名字是為了壯膽,這次也是?”
孟秋視線躲了躲。
她剛才要問他話,拼不過他氣勢,心想身體上總要有一處要佔上風,就踩上去了。
她現下回過神,這樣的姿勢是有些荒謬,脊背向後倒撐開趙曦亭手臂,要從他懷裡掙出來,不願意回答他的問題。
“我去整東西。”孟秋輕聲說。
趙曦亭見她又避他,眼眸狠了狠,不肯放,但沒想到她滑不溜手,怕弄疼她稍微松點力就被她鑽空子跑了。
他看她靈巧跑上他們共同的房間,眼底情緒和風陡起,心髒居然柔下一塊。
趙曦亭看著早已沒影的樓梯,虛虛笑了一聲,沒跟上去逼問。
總歸還在一個屋檐下。
能跑到哪裡去。
-
剛開學,事情不算多。
孟秋抽空做了大致規劃。
她打算大二把雅思考了,留出點時間實習。
她還是打算去國外讀研。
申研流程孟秋摸得差不多了,但怕有理解錯漏的地方,去咨詢了一下邵桐。
這方面他是實實在在的大前輩。
邵桐似乎對之前沒幫她擋住趙曦亭的事很歉疚,偶爾會發消息來問一兩句,關心關心她的生命安全。
孟秋每每都無奈回他,說沒那麼誇張。
關於海外申碩士,邵桐很樂意給她解答。
他進入主題前,問了句,“他同意你出來啊?”
孟秋思緒拉扯回那個雨夜。
明明過去沒多久,遙遠得仿佛是上輩子的事了。
那時趙曦亭讓她自己選擇,是在英國完成學業,還是回來燕大繼續讀,甚至想要供她,應該是不介意她留學的。
但等她讀研也是兩年後了,她有點想象不出來兩年後的模樣。
應該說——
她想象不出來和趙曦亭的兩年後是什麼光景。
難道他們還在糾纏嗎?
為生活裡那點不可控。
她沒告訴趙曦亭她還要出國。
如果哪天趙曦亭疲了倦了,肯放她走了。
她完全沒必要將她的人生一筆一劃提前報備給他。
孟秋溫聲說:“你先告訴我吧。”
邵桐沒再多問,將做好的思維導圖發給她。
思維導圖裡連籤證怎麼申請,有效住址證明怎麼弄,全都有詳細的說明,甚至還po上了相關網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