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馮憑道:“李家三朝的舊臣,從來忠心不二,不爭不黨,怎麽可能謀反?那劉仁昌不過是借機誣告,想博取皇上的重用,這等不擇手段的小人,皇上竟然相信他?皇上就該治他誣陷之罪,讓刑部查證他的罪行,並予以懲處,否則他會認為皇上是可以利用的,日後會更加猖狂。”
拓拔泓冷笑道:“忠心不二,是對太後忠心不二,還是對朕忠心不二?”
馮憑道:“自然是對皇上。”
拓拔泓忍著怒:“誣陷他人謀反,是殺頭的重罪,劉仁昌和他無冤無仇,為何要冒著殺頭的危險誣陷他?究竟是朕在徇私,還是你在徇私?太後已經罷令兩年了,為何今日又想起來幹政?還是不要再說了吧。”
他看了她一眼,冷道:“你若是出於私人來求我對他網開一面,我或許會考慮一下。這般義正言辭,朕實在難以認同你。”
馮憑聲音幾乎有點沙啞了:“那我以私人的名義,求皇上網開一面,皇上會答應嗎?”
拓拔泓批閱奏章的手頓了一頓。他閉上眼睛思索了半晌,又睜開眼,直截了當告訴她:“不會。”
他道:“這件事你不該過問,去做你該做的事情吧。”
拓拔泓態度堅決,沒有絲毫商量的餘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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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漩渦
這談話無法繼續。
拓拔泓一句“在刑部審理”, 自己不知情, 便打發了她。除此之外不肯再多說什麽。
而馮憑想和他開誠布公,他則是不願理會,表示將不徇私情,絕不幹涉此案的審理, 並斥責她不該幹政。兩人的對話越來越充滿□□味,各自的怒氣都已經達到了最高值。她想低三下四地求他,然而看到拓拔泓那張固執的臉,懇求的話說不出來,而且她知道,說出來也沒用。
她感覺腹中充斥著一股氣。
拓拔泓已經親政兩年餘了, 大權都在他的手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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政不在手, 權不在手,除了懇求和勸說,她無法對他施加任何影響。面對著鐵板一塊,不容質疑的拓拔泓,她感覺到了蚍蜉撼大樹, 不知從何處著手的無力。
拓拔泓希望她能知難而退。
他希望她能明白自己的身份。於公她是一國太後,於私, 她現在是自己的人,不管站在哪個角度, 她為李益說話都是不應當的。這件事,他之前沒有告訴她,就是希望她能當做不知道, 就此撇清關系,如此,他也能看到她的真心和忠誠。
然而她現在的表現讓他很是不滿意。
馮憑知道,和拓拔泓糾纏隻是白費時間,她忍著怒回到永壽宮,決定自己親自去想辦法。她先是讓人去,召來刑部尚書盧瞻:“李益的案子,現在是你在審理?”
太後已經久不問政事了,突然召見大臣,那盧瞻怎會不知她的目的?那李益是太後的舊情人,而今下獄,案子又在刑部手裏,太後自然要幹涉。
她居高臨下地發問,那態度,分明是很不善,盧瞻有點惶恐:“李益的案子確實是刑部在審理……”
馮憑直問道:“你審理的如何?依你之見,他有沒有謀反?”
太後雖然眼下已經不再理政,可她畢竟曾經垂簾,在朝中還是有著不小的影響力的。盧瞻入宮便知她意圖,可不敢得罪他,忙撇清道:“回太後,此案確實是交給了刑部,可是皇上特命了司隸校尉李因主審,臣隻是陪審,究竟案情如何,臣實在不敢下定論,此案臣做不得主。”
馮憑驚道:“李因?皇上什麽時候讓李因主審了?”
盧瞻道:“凡是有關拓拔徵謀反的案子,全都是李因在主審。皇上命他全權審理此案,要求刑部配合審理。”
他誠懇說:“臣以為,這還是得看皇上的意思,李因他也是聽從皇上的吩咐。”
馮憑冷眼瞥他:“我倒奇怪,司隸校尉主管監察,什麽時候你們刑部的案子也交給司隸校尉代勞了?你這個刑部尚書而今淪落到給他做副了?”
這麽個事,盧瞻也很憋屈,然而哪能有辦法。那李因是皇親國戚,皇上信任他,誰能跟他去爭?表面上還要裝作恭維的樣子:“李大人做事果敢,深得皇上的重用,臣隻是從旁協助他。”
一席談話耗費了半個時辰,然而沒有絲毫用處。馮憑打發了盧瞻,感覺仍是無從著手,胸中憋的更厲害了。
那時已經是深夜了。
她還沒有用晚飯,隻是坐在冰冷的食案前,右手撐著額頭,十分痛苦的樣子。楊信在一旁幹站著,陪她沉思。
楊信其實是想勸她自保為上,不要趟這渾水的。
隻是不敢說。
她這個焦慮樣子,明顯是很在意那人的,他真敢說那話,八成是要遭她恨的。
但這件事她真的不適合插手。
楊信默默立了一會,見她仍沒想出對策來,還在沉思,便想上前去,勸她吃一點東西。他雙手扶住她肩膀,她擡起了頭來,背靠在他身前,蒼白的臉上是極度疲憊的表情,漆黑的雙眼都失了神。
楊信勸道:“娘娘吃點東西,先睡一覺吧,明天再想這件事。”
她啞聲道:“我睡不著啊。”
李因,李因是李慧的兒子,恨她恨的入骨,拓拔泓將這案子交給李因,分明是不給他活路了。
她此時非常後悔,恨當初沒有對李氏家族斬草除根。不,不在李氏,這根源還是在拓拔泓。重用李因的人是拓拔泓,折磨她讓她痛苦的也是拓拔泓。
這兩年來積攢的一點善意和好感此時消失的無影無蹤,恨意又重回了血液裏。
他為什麽總是要折磨她,總是要讓她痛苦呢?知道她會痛苦,所以他才要這樣做。對,他就是故意的,故意傷害她,報複她。他一直都是這樣的。
她感到頭腦有點發昏。
她掙紮著站起來,眼前發黑,腿發軟,幾乎要支撐不住。
她腦子疼的厲害,完全沒法做清楚的思考,然而眼下無法可想,她打算去見李因,當面商談。沒能起身,奶娘又把宏兒抱了過來。宏兒要睡覺了,沒有她陪著,一定要哭,奶娘怎麽哄都哄不住。馮憑隻得忍著頭疼和眩暈,將他抱在懷裏安哄,不停地拍著,來回走動搖晃著。宏兒今夜也不知怎麽了,特別糟糕,怎麽哄都不聽,還是哭,兩個眼睛都哭腫了,單眼皮都哭成了雙眼皮,嘴裏說:“不要和奶娘睡。”馮憑走不開,隻得一直抱著他。昏天黑地了一陣,腹中又一陣陣地翻湧著惡心。她昏昏沉沉地又在床上坐下了,楊信覷她反應,立刻讓人捧了小痰盂來,她將宏兒放在膝蓋上,一邊拍著,一邊扭過身去,伸著脖子幹嘔。
她吐的嘴上全是胃中反上來的酸水,卻抱著宏兒,沒手擦拭。楊信一邊拍她背,一邊用手帕替她擦嘴,實在是看不下去她這般受罪:“娘娘還是別操心其他事了,眼下把身子養好才是正經的。”
她幹嘔不止,然而心中感受不到為母的喜悅,她並不想有這個孩子。它不是愛情的結晶,它隻是一場欲。望媾。和的産物,它的存在是如此不倫不類,像個怪物,寄生在她身體裏,隻讓她感到沉重的負擔。她隻是出於人性中基本的良知和善念才不得不接納它。
她發現自己陷入了一個巨大的漩渦中,而且還在不斷往下深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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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愛他
那盧瞻剛離開永壽宮, 就又被召到太華殿。
拓跋泓冷著臉, 一邊批閱奏章,一邊頭也不擡地問:“太後方才召你去說了什麽?”
盧瞻自不敢撒謊,回說:“太後問李益的事,是不是刑部在審理。”
拓跋泓說:“然後呢?”
盧瞻惶恐說:“臣實話實說, 這件案子是李因在主審,臣隻是從旁協助,所以也不清楚案子的走向。”
拓跋泓面無表情道:“朕知道了,你下去吧。”
盧瞻退下,拓跋泓放下筆,心中實在是不爽。他在殿中踱步了片刻, 思考此事, 很快叫來了李因。
他知道太後找盧瞻無果,下一步必定是去找李因施壓,遂給他提前吩咐說:“太後這幾日若是傳你去永壽宮,你不用理她。”
李因何等精明,這話一聽就懂。他自然是巴不得將太後的黨羽一網打盡, 隻是擔心拓跋泓那裏態度曖昧,不好下手。皇帝年輕, 迷戀這狐貍精,萬一又被吹了什麽枕頭風, 那他可就裏外不是人了。得到這樣的示下,他頓時放了心。
“可太後畢竟是太後。”他假裝為難,“臣怎麽好拒絕太後的傳召。”
“有什麽不好拒絕的, 你就說你重病起不來了。”
“臣明白了,皇上放心。”李因見他連理由都想好了,頓時無後顧之憂,“可太後若是親自來官署呢?”
拓跋泓道:“你不用理她就是了。”
李因答應道:“是。”
次日。
馮憑傳召李因,果然得到回答,說李因生病了,不能來見太後。而另一邊得到的消息是,李因正在官署中料事,根本就沒有生病。她在宮中氣的血沖頭頂,破口大罵李因。她懷疑是拓跋泓從中作梗,讓人一打聽,果然,李因昨夜被拓跋泓叫去了!
他是當真不讓她如意。
她咽不下這口氣,親自前去了司隸校尉衙門。李因正在案前處理公事,就見她獨自一人,拖著暗紅色金色滾邊的曳地長裙,猛虎下山似的殺進門來:“李大人,你不來見我,我親自來見你了。”
李因本打算的不理她,然而被她這氣勢洶洶的樣子給震住了,忙從案前迎出來,恭敬執禮:“太後。”
馮憑並不糾纏他拒絕自己的事。這個女人,她像一頭巡視自己領地的母虎,徑直走到李因所坐的那張桌案前,往桌面掠了兩眼,很快轉過身來,面對著站在室中的李因,不知不覺就反客為主了,一臉嚴峻,直截了當道:“李益謀反的案子,我要全部的卷宗。”
這是久居上位者才有的姿態。李因頓時後悔了方才出迎的那一步,使得兩人位置顛倒,她站在上首,自己倒像了個稟事的下屬。方才他應該不起身的,這樣才能保持在主動位。他隻得忍著氣,一直恭敬下去:“卷宗在刑部那裏,娘娘需要應該去刑部調取。”
李因估摸著今日怕是對付不過去。
這個女人也不是個省油的燈,他暗暗吩咐幾句,讓人去告知拓跋泓,說太後在此,同時上前去敷衍她。
馮憑道:“刑部說在你這裏,你說在刑部那裏,我該找誰去要呢?”
她袖橫在身前,那高高在上的命令模樣就出來了:“不管在哪裏,我現在就要,你現在就給我調出來。”
她走上座前坐下,是個不打算再起身的姿勢:“你把盧瞻也給我找來,我要親自看看這個案子,有沒有皇上說的那麽複雜。”
李因看她這嘴臉,實在有點上火,恨不得一口老血噴她臉上,奈何既不敢當面頂撞,又不能視而不見。李因強忍著面上的不快,道:“回太後,此案關系甚大,要求保密,恕臣不能將卷宗呈給太後。”
馮憑冷眼看他:“你的意思是,這案子是你在審,卷宗也是在你手裏了?那為何剛才推脫給刑部?你在欺騙我?”
李因道:“臣不敢,卷宗確實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