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你怎麽成這樣了……”她聲音啞的自己都聽不清,“怎麽也不告訴我,要不是……”
李益低聲道:“現在你滿意了?”
她難過地搖頭:“不,這不是我的意思。”
她說著,眼淚又掉下來。
她悲哀地發現,自己竟然還是愛著他的。
明明已經放下了,她已經接受了別的男人,怎麽會還愛他呢?她感到極度地不可思議,不可理喻,為什麽,為什麽她會感到痛苦,窒息。她明明已經快忘了,他們之間的感情有那麽深嗎?
“這不是我的意思……我也不知道是怎麽了……”
李益道:“看來你這些年是真的不問世事了。”
她悲痛道:“我有資格問嗎?隻是橫添是非罷了。”
李益道:“這樣也對,這樣他才會信任你。”
她伸出手,想撫摸他的臉。
他冰冷的眼神終於稍稍轉暖了一些,聲音沙啞道:“別碰我,髒。”
她幾乎疑心他是在罵她了,然而他放軟的表情告訴她,他隻是在說自己臉上髒。
“幾天沒洗了。”
他問她:“我是不是臭烘烘的?”
馮憑道:“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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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益道:“現在沒有,再過幾天也該臭了。”
他是那樣好潔的人,此時卻相當坦然。
她想抱一抱他,卻不敢,隻好低下了頭去,握住他的手。她無話可說,無言以對,隻是垂淚,愧痛難當。
李益道:“外面沒人看,你抱一抱我吧。”
不管她如何傷害他,隻要她一露出難過的樣子,他就心軟了。原來他不恨也不怨,隻是渴求她能陪伴他。
她伸出雙臂,抱住了他,他的肩膀還是那樣寬厚,胸膛還是那樣溫暖,身體的氣息,還是那樣讓她著迷。
李益嗅著她發間的芬芳,感覺許多日的難受,終於舒服了一點。渾身的肌肉骨骼也放松了,知覺也複蘇起來。
太難得,太不易。
“他對你好嗎?”
他突然問了這一句。
馮憑聽懂了,他問的是拓拔泓。他自然是知道她和拓拔泓的事了。
她啞聲道:“好壞都一樣,能平安無憂便夠了。”
李益低嘆道:“對不起。”
她落淚道:“說什麽對不起。你沒有對不起我,是我對不起你。”
李益道:“我想給你我的一切,隻可惜李益一介微臣,能給的太少。唯盼來生擁有的多一些,不至於這樣束手掣肘地為難。”
馮憑道:“別說這些了。”
李益道:“不說了。”
馮憑臉貼著他,哽咽道:“我有孩子了。”
李益身體一震,緊接著臉色有點發白。他努力保持著原來的表情,隻是聲音已經低的像是在囈語了:“什麽孩子?”
馮憑摟著他,難過道:“我懷了他的孩子了。”
她沒有同任何人說這件事,隻是見到他,便想向他說。隻因為他是她最信賴,也最依賴的人,她的憂慮和彷徨,除了他,她沒有任何人可訴說。
李益閉上眼,茫然良久,直感到心中一片冰涼,渾身都結了冰。最終他無奈地撫摸著她頭發,嘆道:“好好照顧自己吧,別再傷了身子。我現在……也幫不了你了……”
馮憑道:“我會救你的,不會讓你有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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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餘地
是夜, 馮憑出現在太華殿中。
拓拔泓正在批閱奏章。
她剛從刑部的大牢出來, 臉色有些蒼白,唇上的胭脂褪了色,漆黑的雙目透著倦色,而暗紅長裙的下擺沾了許多灰塵, 鞋襪也覆了塵。拓拔泓從案牍間擡頭看了她一眼,知道她是去見了李益了。
拓拔泓最近心情本就極度煩躁,忽然聽說她去探視李益了,一下午,更是感覺腹中憋著火。他看著奏章,什麽事都做不下去。隻是顧及著體面, 才沒有讓人阻攔她。此時她終於回來了, 他感覺松了一口氣,同時另一股火也升了上來。
但他知道他不能發火。
他是皇帝,為一個女人,和一個大臣吃醋,簡直有辱他的身份。他按捺著心中的不快, 極力保持著他作為帝王的尊嚴和風度。
自從兩年前罷令,她再也沒上太華殿來過。他知道, 她今次是來給李益求情的。
畢竟是老情人呢。
他心中冷漠地想:她要是為這個人跟他紅臉,那他就要跟她好好算算這個賬了。背著他去見舊情人, 還想幫舊情人說話,把他拓拔泓當什麽了?
他低著頭翻奏章,冷淡淡的, 假裝沒看到她。
而馮憑望著面前這人,一時感覺很麻木,很疲憊。
她真的不願意去求拓拔泓,她知道可能會遭受怎樣的羞辱。
就算沒有羞辱,要讓她一個成年的二十幾歲的婦人,去求一個十來歲的少年,她仍然是覺得無法開口。就像要讓她去愛這個人,她也覺得,這是下賤恥辱的事。取悅自己曾經深愛的丈夫的兒子,甚至裝出一副愛情的嘴臉,這屬於為了榮華富貴不要臉面不擇手段。她從來是要臉的人,也要自尊。她自幼長在深宮,取悅君王,是希望可以借此擺脫身份地位帶來的羞辱,可以活的有尊嚴體面一點,而不是她就喜歡如此卑微。
她做了皇後,做了太後,她以為自己今生已經不用再體會恥辱,可其實不是的。
她極力想告訴自己,他們之間是自願和對等的關系,不存在恥辱,然而當她無法對任何事做決定,隻能聽從他的擺布,甚至不得不開口求他時,她知道那一切隻是自己的自我安慰。他們之間並沒有愛情,也沒有心甘情願,隻是為了生存和權力,出賣**,放棄自我的媾和。
這個認識很殘酷,然而是事實。
她走到禦案前,努力使自己的態度保持尋常,柔聲道:“皇上,咱們能談談嗎?”
拓拔泓穩坐:“朕現在忙。”
馮憑道:“耽誤不了皇上多少時間的。”
拓拔泓道:“那你說吧。”
馮憑道:“李家的案子,皇上知道情況嗎?”
拓拔泓道:“知道。”
他很直白地回答她:“是朕發下去讓人查辦的。”
馮憑說:“查辦的結果呢?”
拓拔泓道:“這案子現在,應該還在刑部的手裏,還在查證審理當中,還沒呈上來。朕現在也不知道結果。”
拓拔泓這話是敷衍話。
當他把彈劾的奏章交給刑部,讓其查辦此案時,這案子結果就定了。否則他會將彈劾的奏章留中不理,或者幹脆認定彈劾者為誣告,直接將其下獄。他既然把案子交給刑部,那意思已經是很明白,就是認定了其有罪,直接讓刑部去抓人審問了。都到了這一步,那審問的結果,還有什麽可懷疑的嗎?
他擡頭,看她,目光直直道:“你不關心宏兒,怎麽關心起朝事了?你問這個做什麽?這件事跟你沒有關系。”
馮憑自然是知道他是在推脫。
她沒有回答他的提問。
“我知道刑部在審理,隻是皇上的意思呢?”
她知道,李家謀不謀反,刑部是沒有決定權的,全憑拓拔泓的態度。他是皇帝,這種事,他甚至不需要交代命令什麽,隻需要有個態度,下面的人自然會揣度上意。
拓拔泓仍是不願和她多說:“這件事由刑部在審理。若查證了,他真的無罪,自然會還他一個公道。若他真的有罪,當然也隻能依法處置。朕必定秉持公道。”
馮憑道:“皇上不用和我講這些場面話,都進了刑部大牢的人了,還有無罪的嗎?”
拓拔泓以子之矛攻子之盾:“你既然知道他有罪,還說什麽呢?難道你還要替一個有罪的人說話嗎?”
“我不是要替他說話。”
馮憑道:“謀反之罪非同小可,牽涉太多性命,怎能如此草率就定罪。”
拓拔泓奇怪道:“現在不是還沒定罪嗎?何來草率之說?朕說過了,這案子現在還在審理當中,結果如何,朕也不知道。朕正是慎之又慎,太後恐怕多心了吧。”
馮憑道:“僅憑某人一言之詞,僅憑一封彈劾的奏章就認定臣子謀反,將人抓捕問罪,這還不是草率,那什麽是草率?”
拓拔泓被她質問,也有點惱怒:“那你覺得朕應該怎麽做?視而不見,不聞不問,隨便它去?他有嫌疑,朕連讓人審問他都審問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