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大白天的,把人魂都要嚇掉了。
乙渾嚇得連忙縮回手,一個直立而起,迅速退到榻下,抖了袍子就咚的一跪,急呼:“吾皇萬歲萬萬歲!”
他驚慌之下,差點沒把地上的唾壺撞翻。然半天卻沒見皇帝出現,隻有一個人的腳步聲,急匆匆躡履而來。
楊信提著個鸚鵡籠子過來,掀開簾子往內一看,見乙渾滿頭大汗地跪在地上,連忙笑比手勢:“丞相莫慌,丞相莫慌,不是皇上,皇上才剛走呢,是這鳥在亂叫。小人沒看住,讓它驚擾了娘娘和丞相。小人這就把它拿出去。丞相繼續。”
乙渾心差點沒給駭出來,擡頭一看,卻見那籠子裏裝著一隻鹩哥。
綠羽黃嘴子的小畜生,頭上一塊小黃毛,還在那得意洋洋,上蹿下跳地大叫:“皇上駕到!皇上駕到!爾等還不快快接駕!”
乙渾一瞬間臉黑的堪比鍋底。
榻上的太後卻高興地笑起來,笑容滿面,招手喚楊信把那鳥拿來:“這小鹩哥啊,是它在說話嗎?它什麽時候學會這句了?”
楊信也挺高興的,笑說:“臣也不知道,這小禿毛,先前怎麽逗它都不說話,今天卻忽然叫嚷個不停。”
那鳥眼珠子和腦袋亂轉,上下嘴殼敲的咔咔咔的,叫道:“娘娘威武!娘娘威武!”
馮憑笑不解道:“娘娘威武?”
楊信笑說:“這話是臣教的,隻教了一次,它就記住了。”
馮憑歡喜稱贊說:“真是一隻聰明的鳥。”
乙渾神態不悅,又不好意思和一隻鳥置氣。他勉強平息了不快:“娘娘怎麽養上這東西了?這鳥哪兒得的?”
太後溫柔地笑說:“這是前天李令送的。李令說它是世上最聰明的一隻鹩哥,無聊的時候可以給我解解悶。”
李令,可不就是中書令李益的敬稱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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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太後口中像昵稱。
乙渾的笑了笑,沒說什麽,興致已經被破壞,沒過多久就出宮去了。
楊信笑覷了馮憑,眉飛色舞,捏著嗓子學那鹩哥叫:“皇上駕到!皇上駕到!皇上再不駕到,娘娘就要束手無策了啊。這丞相得罪又不好,不得罪他又要得寸進尺。”
馮憑笑了出來,許久沒有這樣開心過了:“這小東西,它今天怎麽會說話了。”
楊信往她榻邊坐下,舉著籠子,伸手指著鹩哥笑說:“這家夥,通靈性的很,先前剛進宮來,我怕它會飛走,又怕它給貓看見叼去吃了,所以給它系上了腳鐐子,結果它不高興了,不肯吃東西,也不肯說話。剛才我試著把它腳鐐打開,又逗它說話,它一下子就活潑起來。”
馮憑湊了腦袋看鹩哥:“它好像不怕人。”
楊信讓小宮女拿它的鳥食來。
煮熟的小米,金燦燦的,裝在小碟子裏,還是新鮮的。馮憑用根竹簽紮了小米喂它,這小家夥一口一個,吃的很歡實,一邊吃一邊在馮憑手臂上跳來跳去。
馮憑一上午閑著,跟楊信在那逗鹩哥。
“李令說它是訓練過的,會模仿五十幾種不同的聲音,會模仿五種普通的樂器演奏,還會識別音色,模仿不同的人說話。”
鹩哥仿佛知道太後在誇它,站在人面前:“白~馬~篇~”
馮憑有些沒聽懂,笑問它:“什麽白馬篇?”
“白馬飾金羈~”
“連翩西北馳~”
“借問誰家子~”
“幽並遊俠兒~”
楊信笑的很:“曹植的白馬篇,李令真是風雅,還教這鳥背白馬篇。”
馮憑笑說:“你還會什麽?”
“喵~喵~喵~”
楊信說:“它還會學貓叫。”
“咕~咕~咕~”
馮憑笑:“公雞打鳴。”
“篤篤篤,篤篤篤。”
楊信說:“啄木鳥。”
“是誰來了?”
輕柔的男低音,磁性溫和,像一片羽毛似的撩動著人心弦。馮憑一瞬間不敢相信這聲音是鳥嘴裏出來的,她差點真以為是男人在說話了。
馮憑頓時笑的臉都紅了:“這是李令說的話嗎?”
楊信驚嘆道:“這鳥學李大人說話的聲音真是一模一樣啊。”
女人的聲音回答,輕描淡寫的:“是大哥吧。”
李益的聲音又說了一句,冷淡淡的仿佛不大悅:“他來做什麽?”
這鳥學人話學的太像了,透過語氣仿佛能看到說話人的神態,馮憑笑著笑著,不知不覺笑繃在臉上,她笑不出來了。
女人的直覺告訴她,她方才聽到的,是一段夫妻日常的對話。
丈夫說是誰來了,妻子懶洋洋說是大哥吧,丈夫不高興說他來做什麽。這段對話中的大哥,應該是李益他兄長李羨,這對兄弟關系有些微妙,所以說話的口氣怪怪的。
她有些難受了。
她眼神一黯,楊信就知道她在想什麽,楊信沒法說話,就隻幹笑。這鳥學什麽不好,學人家夫妻說話,太後喜歡那李益,聽到這種話她能舒坦嗎?
過了一會,馮憑恢複了情緒,又笑說道:“給這鹩哥取個名字吧,你說取個什麽名字好?”
楊信說:“李大人之前不是說他有名字,叫花椒嗎?”
馮憑說:“那就叫花椒吧。”
她笑說:“以後不給它系腳鐐,它不會飛走吧?那貓抓不抓它,你把貓抱過來試試,我怕貓看見了要抓它。”
馮憑還養了一隻貓。
楊信笑道:“我去抱來試試。”
楊信把貓帶過來,放在榻上。這鹩哥一點也不怕貓,邁著四方步,大搖大擺地朝貓走過去,圍著貓轉,把貓嚇的尾巴豎起來,渾身毛發張開,背弓的老高,一聲一聲,“喵嗷~喵嗷~”長嚎。
花椒逼近了,貓嗷嗷叫著倒退,馮憑笑著將貓抱在懷裏,說:“你怎麽這麽膽小啊,不捉耗子就算了,連一隻鳥都怕。沒出息,你可是小老虎啊。”
花椒跳過來,用它的尖嘴,在貓屁股上啄了一口。貓慌的四腳一蹬,一轉身跳下了榻,嗖嗖幾下子蹿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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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藥方
另一邊,拓拔泓將李益召至太華殿。
“聽說太後現在用的是你獻上的藥方?”
李益小心翼翼道:“那藥方卻是臣獻上的。”
拓拔泓說:“那藥方,你是從哪得來的,出自何人之手?你可有求溯勘驗過嗎?來歷不明的東西,你怎麽可以隨便就進獻給太後?”
李益道:“這藥方,是臣從可靠的人手裏得來的,特意讓人勘驗過,送進宮,宮中的禦醫也驗過,禦醫同意才給娘娘使的。臣也害怕會有問題,所以一再小心謹慎,生怕出一點差池。請皇上放心。”
拓拔泓說:“倘若真有人想借用藥方謀害太後,怎麽會讓你一個外行看出來?宮裏的禦醫也不見得識得出。你是大臣,該曉得這個理,宮外的東西本就魚龍混雜,更別說是無主的藥方,誰知道是什麽人開出來的。太後信任你才會服用這種藥,要是因此出了什麽事,你李益承擔得起?你拿什麽來償命?”
李益連忙叩首:“臣知罪,請皇上治罪。”
拓拔泓說:“太後沒有說你。她要信那方子,朕也不好勸阻她,可這件事的責任在你,這種東西,你就不應該獻給她。”
李益跪地不敢擡頭:“臣有罪,臣知罪。”
拓拔泓說:“這次就算了,不可再有下次了。”
李益說:“臣謹遵皇上教誨。”
李益獻了個寶方,沒得到嘉獎,反而挨了一通訓斥。他自是無話可說,默默出宮去了。
路遇吏部尚書拓拔鬱,恰逢一些公事,拓拔鬱同他一道回省中去。李益一路不說話,隻是沿著道一步一步往前走,腳步沉甸甸的,拓拔鬱看出他情緒和平常不一樣,說:“你這神態可不太好啊,皇上找你說什麽了?”
李益道:“為太後藥方的事呢。”
拓拔鬱說:“八成是說的話不中聽了?”
李益尷尬笑笑,說:“哪有什麽中聽不中聽的,皇上說什麽你我不都得豎著耳朵聽麽。”
拓拔鬱有些嚴肅說:“我可真提醒你啊。這位新皇上,跟先前那一位可大不一樣啊。先前那位,心大,活潑好性子,怎麽得罪也沒事,這位心眼可細的很吶。他可不止一次跟我問起你了,關心你的很,這要不是升官發財,那你就是要倒大黴啊。”
拓拔鬱和李益是好友,但這位是皇帝的族叔,很受小皇帝的賞識,頗能得知一些內。幕消息。李益聞言道:“皇上問我什麽了?”
拓拔鬱說:“具體倒沒什麽,就是問你的出身履歷,還有朝中的關系,我不都如實跟皇上講了麽,還以為他看上你要重用呢,結果又沒提起,我最近還正納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