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他這是在跟太後說話?
馮憑心中已有殺意。
她早就想殺這乙渾了,但是始終不敢動手。
乙渾麽,其實不是蠢人。
他曉得他這動作不恭,太後會很不喜歡。
但是人就是這樣的,你向一個手上拿刀的,比你高比你壯的人磕頭下跪行禮沒什麽為難的,甚至會忙不疊地磕頭如搗蒜,生怕磕的慢了磕的不響。
你向你爹娘磕頭行禮,也不會有太大的難處,那是爹娘麽,生你養你,孝敬應當。
你向你的長司行禮,拍馬逢迎諂媚堆笑,也是不難,因為他能讓你升官發財。你向皇帝下跪,因為他能讓你生讓你死,讓你尊榮富貴讓你蹲大牢。
可讓你向一個手無縛雞之力,屁都不懂的三歲小孩誠惶誠恐下跪,總是有點膝蓋彎不下去。
雖然裝也裝得出來,但總覺得怪尷尬可笑的。
太後自然不是屁都不懂的三歲小孩。
她是懂一點屁的,但手無縛雞之力的程度,比三歲小孩也強不了多少。要讓乙渾對她畢恭畢敬,實在太勉強。
對拓拔泓,乙渾也有同樣的感受。
看不起。
這是真心話。
不光他,他相信,大多數朝臣也都有這樣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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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麽,能站著,誰想跪著?漢人講食君之祿忠君之事,可胡人不講、也不信這些。食的是自己的祿,忠的是自己的事。
刀架在脖子上麽,是不得不跪,但自己手裏有刀了,不懼你了,誰也不是賤得慌,天生就愛陪你磕頭玩。
他看著太後。
那眼神是嚴肅的,目光又透著欣賞的意思。
太後是個美人,美麗而年輕,男人麽,對美人,總是心思多動,就算不能做什麽,心裏也能意淫一下,目光也能色眯眯地瞄上一眼,也挺有興味。
馮憑看出他目光中的輕視,很不尊重,心中的厭惡更甚了。
他逼的太近了,已經超越了君臣的距離,兩隻鷹隼般的黑眼睛直直注視著人,好像要從人眼中挖出什麽。馮憑感到了壓力,忍不住想退後一些避讓。
但是一退讓,就露怯了。
一露怯,讓人看出底細,就容易被人拿捏操縱。
馮憑不太悅,也沒避。她擡頭,換了個放松的準備要長談的姿勢,身體往枕上靠了靠,吩咐宮女奉茶,笑說:“丞相坐。”
太監擡來一隻小胡床。
那胡床小的,丞相高大的身材,一屁股下去都能坐榻了。
著實不像樣。
乙渾知道她是故意,要殺自己的銳氣。
小女孩兒的手段,挺幼稚的,讓自己坐個矮床,就能顯她高了嗎?乙渾笑了笑,也不計較。他無視那胡床,大馬金刀隻往太後所居榻上坐下了,說:“臣還是坐這裏吧,這麽寬敞些,那胡床太小了。”
他這舉動太隨意了,把皇宮當自己家似的,馮憑倒也沒怒,自自然然,順了他的意,笑說:“這榻上涼得很,可不好坐。來人,給丞相設席。”
宮女立刻上來,在榻上的座位上設了一張錦席。
乙渾卻並不挪位,仍坐在原來的地方。
太後心思多的跟馬蜂窩似的,偏偏每一個用意乙渾都看得懂,這搞得他很不舒服。
“太後召臣有什麽事嗎?”
乙渾神態嚴肅:“臣剛剛從永安殿過來。”
馮憑說:“聽皇上說,丞相近些日子很忙。”
乙渾笑了一聲:“臣若不忙,太後和皇上又哪能兩耳不聞宮外,整日清閑呢。”
馮憑笑說:“我的確是兩耳不聞宮外,若不是聽皇上說,哪裏知道朝中發生了什麽事情。而今朝中巨細,皆仰仗丞相一人,實在辛苦丞相了。”
乙渾說:“臣為國鞠躬盡瘁是應當,隻是希望皇上能早些懂事,早些成熟起來啊。”
馮憑聽到他提拓拔泓,心一跳,頓時感覺這人是有備而來。他八成已經知道拓拔泓在自己面前說他的話了。
他在吊胃口,馮憑知道他重要的話在後半句。
她笑說:“皇上怎麽了?”
乙渾說:“我曉得,皇上最近對我不太高興。我知道皇上本沒惡意,都是皇上身邊的小人在挑撥離間。這小人太後不得不防啊,他不但說我的壞話,還說太後的壞話。那皇上聽的多了,免不得要生想法。”
這人可真是個精明人,一句話就戳到了太後的心上。比起乙渾攬權,太後明顯更畏懼拓拔泓身邊講自己壞話的小人。
馮憑面上仍保持微笑:“你說的這個小人是誰?”
乙渾說:“還有誰,不就是李坤,除了他還有誰敢說你我的壞話。”
他勸告馮憑說:“太後當初這件事就做的不周全。太後既殺了李惠,為何不斬草除根,將李家一網打盡呢?那李坤是李惠的兒子,他在皇上身邊,對太後是極大的危險,太後不該留著他。”
馮憑說:“那孩子同皇上一塊長大,情如手足,我不想讓皇上恨我。”
乙渾說:“那太後也該把他弄出宮去,怎麽還讓他在宮裏。”
馮憑瞥了他一眼,笑緩緩說:“李惠咎由自取,我想皇上心裏明白。皇上是有主見的人,不是那種耳根子軟,容易被閑言碎語左右的,丞相大可放心。他是皇上,十幾歲也不糊塗了,你我說到底隻是輔佐皇上的人,許多事情,還是要讓皇上自己拿主意,咱們隻可給他提供建議,卻不好越俎代庖,這也是先帝讓你我輔政的意思。皇上已經十二歲了,你我想要代替他,又能代替他多久呢。”
乙渾說:“十來歲的毛頭小子,能懂得什麽事。皇上這個年紀親政未免太早了,許多事情都還拿不穩呢。”
馮憑說:“先帝也是十二歲就登基了,皇上剛開始接觸政務,自然要有賴丞相多操心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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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花椒
乙渾說:“太後如此說,臣怎敢有違。太後的話,臣記下了。臣以後會注意的。”
馮憑說:“咱們都是為了國家和朝廷,為了皇上。不管是現在將來,都應當相互信任才是,如此才能使社稷安定,國家安定啊。”
乙渾有些感慨。
“臣信任太後,就是怕太後不信任臣啊。”
馮憑笑了:“丞相總是多慮。”
她一笑起來,溫溫柔柔的,矜貴得很。
這個帝國最高貴的女人,全天下的男人都要畏懼她,奉承她,向她俯首稱臣。她本該是一個符號,一個代稱,偏偏如此生動,造物賦予她高貴的身份和無上權力,又給她貼上了一張美麗的畫皮。
天生就是男人的克星。
乙渾也是個很風流的人,頗好女色享樂。他見馮氏顏色姣美,弱不勝衣地躺在那,模樣很堪憐,忍不住就伸出一隻手,按在了她腿上。觸手緊致,年輕女子的身體充滿彈性的肉感,即使是隔著一層衣裳也阻止不了鮮活噴薄的生命力。他眼神暗了暗,手順著那小腿往上,目光轉向馮憑,觀察她反應,嚴肅的臉上帶出一抹探究和玩味地笑意。
“是我多慮嗎?”
他意味深長道:“太後若肯坦誠相待,臣自然是赴湯蹈火,萬死不辭。你我之間是否能相互信任,全取決於太後你的意思,臣可做不了半點主啊。”
馮憑不動聲色地收了收腿,強忍著不適:“這叫什麽話,難道我現在對丞相還不夠坦誠嗎?我對丞相可是掏心掏肝,所說的句句是肺腑之言吶。”
太後明顯,並不接他的暗示。
懂裝不懂。
乙渾聽到這樣的話,本該識趣地笑笑,當個玩笑罷了。就坡下驢,這樣大家都不傷面子。但他偏就是有點不甘心。
他到了這個地位,權勢來說,已經是人臣的頂峰,隻差那一步夠不著。他竭力克制著自己的野心,但心底裏蠻想睡一睡太後,試試做真皇帝的感覺。
那滋味,肯定非比尋常。
乙渾見她腿動了動,以為是碰到了她的傷,低聲問說:“疼了?”
馮憑笑了笑。
乙渾說:“這麽點小傷,早就該好了。你這兒沒事,多出宮去走走,見見太陽。整天窩在宮裏病可好不了。”
馮憑笑說:“這皮外傷,又不是傷筋動骨,怎是鍛煉能好的。”
乙渾說:“鍛煉總有好處,你最近這臉色越發白了。女人太白了也不好看,還是要有點血色好,看著健康活泛一些。身體也要強壯才好,總弱柳扶風的,看著像有病。”
這話不客氣的,一般人聽了都要尷尬死了,太後卻很泰然,說:“這是實在話,我也想無事到處走一走,可惜精神不濟。”
乙渾說:“太後若想出去走走,等一兩個月,朝中得閑了,臣可以陪太後去。”他一邊說,一邊手順著膝蓋往上去,抓住了她的一條大腿,聲音越發渾濁曖昧了:“太後有想要去哪嗎?”
馮憑還未想好要如何應對,忽聽不遠處有人大叫:“皇上駕到!皇上駕到!皇上駕到!”